陰暗處突然躥出一個丫鬟模樣的人,提著一盞明晃晃的油燈,劈頭蓋臉地這麼問道︰「問你話呢,愣著干嘛!」
「我」
「什麼事啊?」
白沐卿正語塞不知所措時,一個綿延低沉的聲音恰如其分地朝這邊飄了過來——
「太太,這兒有個」那個丫鬟沒再往下說就直接將燈打在了白沐卿的臉上,使得她在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的同時,對方的臉也被她一覽無遺。
是一位婦人。盤著不高的發髻,大概五十多歲的模樣。皮膚蒼白蒼白,就連嘴唇都不見幾絲血色。長相很平凡,卻惟獨眼神卻如同明眸般炯炯有神,讓人難以移去目光。
這個丫鬟叫她太太而不是姨太,想來是娘家帶來的丫鬟。白沐卿心里快速地篩選著,斷定了此人的身份,想來就是那位吃在念佛的二姨太了!
因為除了二姨太和那個名存實亡的七姨太,她都見過。而從看來者的年齡,至少不會是七姨太!
「你是誰?」二姨太的聲音蒼勁有力,淡淡的延長沒有一絲質問的感覺。與之前那個凶巴巴的丫鬟比起來要溫和許多!
「我叫廉儀。」
「哦?原來你就是廉儀啊!」
「您知道我?」
「呵呵~~~我雖然整天吃齋念佛,但是並不意味著我就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您是二姨太對吧?」
「嗯,我就是。」
對方的大方承認,讓白沐卿心里又升起了另一道感慨。不覺拿眼再次仔細地打量起二姨太來。卻在無意間發現對方正微笑著望著自己,同樣的好奇中多了一份期待!
「抱歉,我不是有意闖入打擾您休息,這就走!」白沐卿干笑幾聲,忙轉身想要離去,卻被身後響起的聲音叫住了。
「沒事,我並不是要怪你才出來的。」
「?」這話說的好像二姨太早有預料她會到來一樣,白沐卿不覺露出了遲疑的神情。
見她一臉疑惑,二姨太笑著邀請說︰「要不要進來坐一會兒?」
「額這個。」
「看來你好像趕時間。」
「不是,我」的確,如果再不回去,六太太很可能會派人來找她也說不定!
「沒關系,反正我就是好奇能和那個潑辣戶說得來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而已,也沒什麼話。只不過」二姨太若有所無地拖長了尾音,露出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你還是勸勸她,不要意氣用事。原先錯的不在她,不要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也傷了旁人。」
什麼意思?!
「」白沐卿不覺皺起了秀眉,這明顯是在暗示!並且直覺告訴她,這個二姨太貌似知道點什麼!
「您可能是誤會了。我和六太太並沒熟到說這種話的程度。」
「不管你是不是這樣認為的,至少她現在願意這樣做。」二姨太依舊微笑著打斷了白沐卿的話,說著一些她壓根就也听不懂的話外音︰「她現在是忍不下去了,什麼都想馬上解決掉。可是這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她現在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你這一個不相干的人綁在身邊,正是證明了她內心的不安和躁動,你明白嗎?」
「二姨太一開口就說一些廉儀听不懂的話,您想我明白什麼呢?」盡管听不懂二姨太話中深意,但是神經敏感的白沐卿瞬間明白,恐怕這次的「不小心」闖入是某人的刻意為之。遂也不藏著掖著,打開了天窗︰「二姨太這麼大費周章地請我來,恐怕不只是為了說這麼幾句模糊不清的話吧?」
「呵呵,你果然不同尋常!」二姨太會心一笑,不再隱瞞地默認道︰「不錯,是我特地叫貼身丫頭引你過來。我這兒隱蔽冷清,天一暗,就很難分辨路況。只要稍稍引導,你就很容易迷路。」
「我不知道二姨太這麼做的用意?」白沐卿越听越糊涂,她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可她縱使說得明白,二姨太卻刻意說得更加曖昧,避開了正面回答︰「我知道你是個明白人。常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是常常有人弄不清自己到底是當局者還是旁觀者。有時候你往往自以為站在圈子的外面觀看著他人的故事,卻不想自己恰恰也站在另一個圈子被另外一群人觀看著你的故事。」
「二姨太看來並不是偶然說起這段話的吧?有話就請直說吧!」
白沐卿被她這番模不著頭腦的話弄得有點心神不安起來。這話的意思豈不是在暗示「你的背後有一雙眼楮!」嗎?所謂「做賊心虛」,白沐卿當時就是這樣一種模稜兩可惱羞成怒的徘徊狀態。
見白沐卿似乎有點不想繼續听下去的模樣,二姨太笑著搖了搖頭,退一步說︰「你果然很聰明,怪不得岳秋娥會在這個時候選中你!」
「二姨太故意引我來,又不願直說。自顧打著太極,恕廉儀沒有這份雅致!」白沐卿說罷想要離開,但是對方的話卻並沒有說完!
「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必有偶然,但是有時候也存在著一些必然。」
「就像今晚我們的相遇?」白沐卿停頓了腳步,歪笑著轉身望向二姨太,卻見她的表情一下子沉靜得很深刻︰「必然也好偶然也罷,該來的終究都是要來的。誰造的孽由誰自己還去!我這麼大費周章不過只是不想廉儀小姐被卷入他人的恩怨糾葛之中罷了!」
「你是想說,六太太和陳遠晴的恩怨,和羅永輝的死有關!?」白沐卿被自己的猜測嚇得整個人變得警惕起來,連聲音都像旋在弓上的箭,緊了幾分︰「或者說,這是他們三人之間的因果?」
話一剛落,二姨太的表情突然凝重了起來,原本蒼白的臉色,多了幾分鐵青︰「你太聰明了,我不能再暗示下去。」她直言不諱說︰「我知道你受于探長之托來府里調查一些事情。但在這里還是奉勸廉小姐就此罷休為好。因為很多事情,它是沒有原因的。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結果出來了就坦然接受。不要好奇去揭開那些陳年往事,怕會把你自己陷入不堪的僵局,也傷了曾經受過傷害的人!」
「呵呵,二姨太可能是在里面太久了。廉儀只是來陪六太太打打牌消消遣的,明天就回去了。您跟我說這麼禪語般的道理。可惜了我沒有悟性,听得是雲里霧里的,一句也听不懂!」
知道身份被揭穿,白沐卿急在心里,面上卻顯得十分淡定。干笑幾聲搪塞了過去︰「這時候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不然六太太可要責怪了!」
說完白沐卿就猛地一個轉身,不給對方留下任何說話的機會,三步並兩步地連走帶跑地離開了拱門。卻在轉角處被一個黑影嚇得差點尖叫起來。定楮一看,卻是一只花貓。黑夜中,閃著碧綠的眼眸,沒把她嚇得夠嗆!
「喵∼」
「阿花,你怎麼在這里,太太找你好久了!」
白沐卿整個人貼在了拱門外側的牆壁上,對著那只花貓直冒冷汗。這時,二姨太的貼身丫頭打著燈跑了出來,一把將那只花貓抱了進去。這邊還留頭對失了神的白沐卿說︰「你等一下,太太叫我送你出去。這黑燈瞎火的,沒有熟人帶路,恐怕你花上半個時辰也走不出這里來!」
白沐卿心里打了一個靈激,無奈地接受了她的好意,被一直帶到了路口︰「好了,到了這兒你應該會走了吧?」
「嗯,勞煩了。」
「那我走了!」
「謝」沒等白沐卿反應過來道謝,那語氣冷淡的丫頭就漸行漸遠了。然後,身後傳來了一陣騷動。
「在那!在那!」
白沐卿一轉身,就見六太太的丫頭們歡呼雀躍般朝自己涌來︰「哎呀,廉儀小姐,你怎麼在這啊?六太太找你好久了,你都干什麼去了啊?」
「啊,我迷路了。找了好久路才找到出口。」一邊敷衍應付著,這廂心里卻猛地恍然大悟。想來那日在靈堂的那只花貓就是阿花。
羅府深藏不露的,其實是二姨太!
「呀!你進到里面去了嗎?」六太太的貼身丫頭蘇黎指了指遠處二姨太的方向問道,臉上的神情很是緊張。
「沒,沒有。我只是在這兒附近徘徊著。」白沐卿緩過神,忙否決說。
「哦,那就好!」听她這麼說,眾丫頭也如釋重負般松了一口氣,長嘆慶幸︰「幸好你沒進去!你不知道那里面住著的是誰,我們太太最討厭就是提起里面那位了!」
「還有誰能被六太太不討厭的啊!」白沐卿心里這麼吐槽著,嘴上忙敷衍笑道︰「是這樣啊。好了,別在這兒逗留了,不是說六太太找我來著嗎?」
「對啊!我怎麼給忘了!」蘇黎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嘟嘴苦惱說︰「這下可得被六太太罵死了!」
「真是抱歉。」白沐卿內疚道。
蘇黎見白沐卿滿臉歉意也就沒再多埋怨,反倒安慰起她來︰「其實,六太太也沒她們說的那麼難相處。只是為人直了點,有什麼說什麼。可她從來不會亂罵我們的,也不會打我們。不像那個三姨太!」
「對啊!那個三姨太說起來可真的就是可惡至極了!」
「我也被她無緣無故罵過,還沒事有事地找我做這做那的!」
一路上,丫頭們你一言我一句地將平時被各房姨太太刁鑽欺負的事情悉數道來,這一路上可真是歡聲笑語不停斷啊!
「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啊,六太太!」
「叫什麼叫,見了我像見到鬼一樣!」六太太翻著白眼朝眾丫頭走了過來。
可她們卻不知為何,都心有靈犀地相視一笑。
「死丫頭!」六太太拍了一下蘇黎的頭,瞪眼道︰「偷笑什麼!」
「沒,沒什麼六太太。」蘇黎回避著說︰「廉儀小姐剛才迷路了,我們正巧找到了她馬上將她帶了過來。」
「你可真是個活寶啊!和我當年進羅府一個樣!」只見六太太紅唇哈哈一笑,徑直挽過白沐卿的手臂就朝她的房間走去︰「我當時啊」
那一晚,白沐卿和六太太聊了很久,談天說地的,什麼都說。直到深夜她才得以月兌身回到自己的客房。
只是這一晚的融洽相處,卻只能是個美好的回憶。
六太太終其而言,也只是個大孩子。難于這些年一直忍著內心的苦寂,性格變得囂張跋扈,任性妄為罷了。
可大家又何嘗不是懷著自己的辛苦寂寞著過來的?所有的糾紛也都只是為了能讓自己心里多好受一點而已。怪不了誰。
而誰又能猜得到明天會發生什麼事?
至少白沐卿很感慨。剛才還在與六太太躺在一張床上說著心事小秘密。可一轉眼的早晨,自己卻要因為懷疑,而偷偷地潛入六太太的房間!
此時的白沐卿,只是睜著眼楮躺在穿上,等待著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