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呲呲~~~~」汽車在馬路上飛速地奔馳著,但白沐卿卻還是覺得太慢了,慢得讓人難耐——
「你怎麼不問我廖狄的事?」途中,兩人一直不語沉默著。于子霆突然主動開口這麼說道,白沐卿倒是覺得意外。
「你若願意說,自然會講的。」
「哼哼~~」于子霆輕聲地干笑了幾聲,緩緩地張開口。可是話到嘴邊卻又止住了。
白沐卿可以理解那一定是一段很艱難的回憶。就像打開一個塵封的匣子,都是需要十足的覺悟和勇氣。
許久,于子霆平靜的聲音,夾雜著被攔在窗外的狂風顯得很安詳︰「我,度安,廖狄。從認識起到做兄弟,已經二十多年了。」
于子霆說到‘兄弟’二字時,那哽咽的表情與停頓的遲疑讓人不覺感嘆,那該是一段怎麼的過去?他平靜卻不平凡的表情,和著細緩的聲音,漸漸鑽入白沐卿的耳中︰「我們一起考進警校,一同進了巡捕房。但度家家業大,度安又是獨苗。家里人不願意他做這麼危險的工作。于是他在當了幾年的巡捕後,違背了當時我們立下的志願,繼承了家里的報社。廖狄很生氣,曾經一度要和他絕交。但最終還是和好如初。我們約定好了,度安用筆,我們用拳和槍來維護著我們周圍的安寧和揭露世上所有的丑陋。可是,哼!」于子霆說到這里,不屑地‘哼’了一下,更像是自嘲︰「那時的我們太天真,才都是初出茅廬的毛小子。慢慢的,我們被一些無法改變的現實打敗了。」
接下去,于子霆講了他和度安廖狄的過去。雖然只是三言兩語,卻足夠白沐卿理解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
廖狄本來同于子霆一樣,甚至更甚,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也許就是這樣一份異于常人的責任感,他被卷入一場陰謀。十年前,他奉命調查一起連環殺人案時,不僅受了重傷,還慘遭陷害。因此,蹲了八年的大牢。最後還是于子霆和度安通過多方的情報和幫助,動用了所有的關系,花了將近三年的時間才將凶手抓住。但天意弄人,凶手服毒自殺了,廖狄也因此無法平反冤屈,被一直關到第八個年頭才出來。可這八年間,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了。
他的父親在他進獄後的第二年冬天就去世了。據說是在為他四處求情的路上,躺倒在路邊,無人問暇。而他的母親在一年前也隨著去了。最可笑的是他的未婚妻,早已嫁做他人,孩子都已經五歲了。
受不了這些打擊的廖狄一夜之間,性格徒然改變。不再是那個胸藏正義的俠者,變得妒世,憎恨一切。
面對因破案立功升職為探長的于子霆,一無所有的廖狄,自尊心被狠狠地捻在了地上,任人踩踏。這之後的兩年內,廖狄消失了,于子霆怎麼找都找不到他。直到幾個月前,廖狄以中央巡捕房探長的身份出現在了于子霆的眼前。依舊談笑風生,依舊稱兄道弟。只是,以前的那種無憂無慮無所顧忌的感覺早已不見。
于子霆說,他變了。眼神,做事的方式,交往的人,都變了。他和度安已經融不進他的生活。廖狄其實早已經不把他們當朋友,當兄弟了。而就在今年四月,廖狄甚至又以巡官的身份壓在了于子霆的頭上,因為和洋人有關系,連林緹也要看他的眼色!而廖狄見到于子霆,除了一些不痛不癢的諷刺話語外,就再無寒暄。
他們已經形同陌路。就像之前于子霆的那番自嘲——也許,廖狄真的是恨他的吧。
「就是這了?」
白沐卿站在一間富麗堂皇的天主教堂前,仰頭望著正中央的雕塑。聖母抱著聖子,神情安詳,目光柔和。
于子衿就在這里面。
「進去吧。」
白沐卿點點頭走進了敞著大門的教堂。
「頭!」
「情況怎麼樣了?」
進去時,教堂里已全是巡捕。盡管已是深夜,管理員也被叫醒了。
「我們已經搜過整座教堂,沒有發現您的妹妹!」
于子霆眉頭一皺,攥拳喝道︰「繼續搜!」
「是!」
「不可能沒有的!」掩藏不住焦急的情緒,于子霆開始四處轉悠。
這個教堂很大,大致可以容納下千把人。這樣無頭蒼蠅地毯式的搜索只會浪費時間,而且很容易漏掉一些線索。
白沐卿環視四周,拱形天頂是透明的,由大大小小不相等的五彩斑斕的玻璃碎片組成。這兒的布置和一般的教堂沒什麼區別,幾乎很難藏人!
「哎~~這麼晚了都。」一個老伯突然出現在白沐卿身後埋怨滿滿。
見狀,白沐卿便走了過去︰「請問您是這里的管理員嗎?」
那個老伯打著哈欠打量著白沐卿回道︰「對啊!我都住在這里的。」
「一直都在?」白沐卿一個驚喜︰「那這里除了平時來禱告的人外,有沒有什麼特殊的人,或者說,他的行為很奇怪?」
「奇怪的人?」那個老伯听白沐卿這麼一說,不覺皺起了眉,好像在思索什麼的樣子︰「你這麼說倒真的有一個這樣的人。」
「真的?你知道他是誰嗎?」
「不知道。」他搖頭道︰「不過,每次他都是大半夜來的。而且特別晚!每次都把我叫醒了給他開門。起先我還拒絕,可是看他那麼虔誠的樣子我也不忍心,于是就給他開門了。」
「那他有什麼特征嗎?長相也好,衣著也行!」說著白沐卿還比劃起來。
「沒什麼特別的吧。」老伯低頭沉思,仿佛在努力地回想︰「西裝革履的,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哦!就是前段時間死了的那個!」老伯突然驚喜大叫了起來,聲音有點大,直接引來了于子霆的注意。
「怎麼了?」
白沐卿神色難平地看著走來的于子霆,淡淡道︰「有線索了!」
于子霆眼楮一眯,不明所以地看向了老伯︰「您能把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嗎?」
「喏!就是前段時間死了的,馮,馮家少爺!」
「馮翔?」于子霆驚訝道。
「對,對,就是他!」
「他來這里干什麼?!」于子霆不覺納悶。
白沐卿卻覺得此時有點蹊蹺︰「他每天都來嗎?」
「不一定,有時隔一個禮拜,有時幾個月來一次。」
「」白沐卿和于子霆沉默地看向了對方。
原本以為馮翔的死將會成為一個謎被塵埋。卻不想世事總是如此巧合和難料。
莫非這兩件事有著什麼關聯?
白沐卿不覺這麼想著。
馮翔來這里干什麼?既然來教堂,無非只是來禱告。那麼他為什麼來禱告,他都禱告些什麼?
一時間,她的腦中蹦出無數個問題,卻又就此打住。因為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到于子衿!
「還是先找子衿吧!」于子霆看出了白沐卿的想法,勸道。
白沐卿應和一聲,目光落在了教堂的演講台上︰「那個下面是實心的嗎?」
「空心的,」于子霆失望地看著講台說︰「沒有,已經搜過了。」
白沐卿又走到一些容易讓人忽略的角落,然後視線落在了牆上的巨大壁畫上。
「這些畫是什麼時候的?」只要將手放在牆上輕輕一抹,上面早經發干龜裂的顏料便紛紛落了下來。白沐卿小心地用食指沾了一點,輕輕地捻動。
「有些年頭了,從我看管這里開始,這幅畫就一直都在這里了。」老伯見狀上前解釋道。
「有什麼問題嗎?」見白沐卿盯著畫遲遲不語地沉思,于子霆也上了心地湊了過去。
「沒有,」白沐卿心不在焉地搖頭道︰「只是奇怪罷了。」
「咳咳咳!!!!你聞到什麼了嗎?」突然,只覺一股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白沐卿連忙捂住口鼻看向于子霆。而這時,教堂內卻一陣騷亂。
「失火了!失火了!」幾個巡捕驚慌地跑來相告,于子霆大眼一瞪︰「怎麼會無緣無故好端端地失火的呢?」
「糟了,我們被關在里面了!」這時,又幾個巡捕大叫大嚷起來,神情慌張的樣子,一下氣把氣氛渲染得,使得所有人都不覺神經敏感了起來!
「怎麼回事?!」
于子霆當即就趕到門口詢問,只見那巡捕回話說︰「頭,我們被關在里面了。剛才有兩個人突然走了出去,然後將這扇門關上,放了火!」
「怎麼會?你看著他們關門為什麼不去阻止!!」于子霆大聲呵斥,語帶責備。
那個巡捕卻露出很委屈的神情說︰「我以為是我們的人」!!!
白沐卿猛地抬頭看向于子霆,兩人當即,心中一驚——看來就是那個奸細了!
「我見過那幾個人!」突然,又一個巡捕開口道︰「他之前是強盜班的,以前還跟過廖巡官。」
「廖狄?」于子霆憤懣地齜牙喊道,聞聲雙手攥滿了拳頭,如果他有三頭六臂的話。
教堂里已經儼然被濃濃的白煙覆蓋住,白沐卿連話都不敢說,生怕一開口就會被迫吸進很多濃煙。
「咳咳咳!!!」旁邊的老伯一邊咳嗽,一邊扯了扯白沐卿的衣服,從懷里掏出一把鑰匙在她眼前晃動著,意思是他能打開門。
于是兩人連忙拿過鑰匙將它插進了鎖孔里,但卻怎麼也轉不動。
于子霆對白沐卿搖搖頭,表示不行。他指了指外面,門是從外面被反鎖起來的,並且鎖孔被堵住了。
白沐卿不覺唏噓感嘆,廖狄竟恨到了這種地步!
于子霆凝眉注視著前方,兩人的視線快要被煙霧模糊了。
「廖狄這個王八蛋!」于子霆低沉著聲,怒吼地詛咒道,隨後,他竟然瘋了似的開始放聲大喊起來︰「子衿!!!子衿!!!!!」
「大叔!你」
雖然白沐卿想極力阻止他,可是她才剛抓住他的一處衣角。他一個轉身,白沐卿的手就變空了。她看不見他,到處雲霧繚繞。
白沐卿無助地眯著眼四處張望。但,根本看不見人的行蹤,在這一片蒼白中。
廖狄是顧普天的人,如果這次真的又是廖狄所為的話。那就說明,是顧普天想殺人滅口。
他又為什麼要這麼苦苦相逼呢?
白沐卿不明白廖狄的用意。直覺告訴她,是有另外一個人想要殺她,至少不是廖狄或者顧普天。
殺人有很多種方法,為什麼要這麼興師動眾地放火呢?白沐卿想不通凶手的用意。一把火,將一切燒掉,難不成是要掩蓋什麼?!
突然,一個靈激,白沐卿好像悟出了什麼。竟堅定地以為這事肯定和馮翔的死月兌不了干系!
在這個教堂里,一定是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馮翔死亡真相的線索!
凶手是想要一把火,毀掉這里,毀滅證據!!
一想到,白沐卿又驚恐又興奮地伸手想去抓于子霆。可是剛一抬手,眼前就突然一片漆黑。
「啪!!」
是身體重重栽倒在地上的聲音。有人暈倒了。
是大叔嗎?
白沐卿只覺得頭昏眼花,抬頭望去卻只能隱隱地可以透過五彩的玻璃望見閃爍的星空。但是上面卻蒙著一層灰
她頓時明白,這不是簡單的著火而產生的濃煙。因為感覺不到熱量,也看不見火光。
看來有人想要活活燻死他們!這股濃煙里混雜了毒氣!
怪不得從剛才于子霆就沒了聲響。他受傷了,毒氣從傷口直接進去,然後他就
糟了!子衿
「沐卿!」
白沐卿的腦袋猶如走馬觀花,又突然一片空白。只覺身子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地向前傾。
可就在她要倒地的那一瞬間,仿佛看見有人撞開了教堂的大門,朝自己這邊跑了過來。
「啪!」
應聲跌進一個寬厚的胸膛里,那麼結實,令人安心。
好像,似曾相識,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