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在上,懇求您開恩,救救他吧,我願以命易命,換取他魂兮歸來……」
恍惚中,耳畔響起低低的禱告,聲如杜鵑泣血,悲慟無比。
嚴昭想要睜開眼楮看個究竟,卻發現眼皮子死沉,身體不受控制。
腦袋里仿佛被釘進去一根楔子,不僅阻斷了思維,更讓他有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不止是腦袋,全身上下疼痛難當,好似所有的骨頭都被人打斷了。
撕裂般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想要痛呼出聲。
可偏偏卡在嗓子眼里,傳不出半點聲音,就仿佛這具身體不是他的。
「我這是怎麼了?」
嚴昭努力的想著,渙散的意識一點點開始凝聚,他霍然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
那個口口聲聲說愛他一生一世的女人為了謀奪白虎法相,竟然惡毒的以成親為由將他騙到真武龜蛇大陣之中,想要生生煉化!
被天火祭煉三年,走投無路下,他只好施展天妖解體大法玉石俱焚。
隨後,他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等醒來時,就听到那低低的禱告聲。
周圍很安靜,似乎身處在一個房間里,全身疼痛無比,但卻與天火祭煉那種求生不能的痛楚完全不同。
「……我願永墮無間地獄,生生世世受煉獄之苦,只為求的曹歡醒來……」
聲音婉約溫柔,發自內心的虔誠讓人忍不住潸然淚下。
這要多麼深的感情,才能無怨無悔的發下如此惡毒的誓言?
曹歡,這個家伙夠幸運的啊。
他暗暗感慨,想起那個冰清玉潔的女子,心頭涌起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復雜情緒。
「其實,你要學白虎真解,我可以毫無保留的教給你。」
「可你卻偏偏貪得無厭,想要那白虎法相,莫非你不清楚白虎法相已和我熔煉一體,若是強行抽取,我不但會失去修為,甚至會丟掉性命?」
「果然是癩蛤蟆吃天鵝肉,不自量力啊。當出身高貴的你表示出傾慕之意,我還以為上天垂青,發誓此生忠貞不渝。可萬萬沒想到,你接近我的目的,卻不是為了愛情!」
「或許,公主與農夫的故事,永遠只能存在于故事之中吧。」
他自嘲的笑著,突然覺得那曼妙動听的聲音有些刺耳,就仿佛是在嘲笑他似得。
漸漸地,他開始變得煩躁,不想再去听。
可那聲音卻源源不絕傳入耳中,讓他的情緒愈發暴躁起來。
「不要再念了!」
驀地,他狂吼起來,卡在嗓子眼的聲音仿佛沖破了一層隔膜,瞬間爆發出來。
陌生的有些稚女敕的聲音回蕩著,他頓時怔住。
「啊!」
低低的禱告聲隨著他的怒吼戛然而止。
緊接著一聲驚呼響起,嚴昭只覺得一雙柔軟的小手死死摟住他的身體,清新自然的少女體香涌入鼻翼。
他猛地睜開眼楮,一抹天光自窗隙射來,刺得他微微眯了下,這才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樣。
那是一張梨花帶雨的精致面容,黑色的毫無雜質的眸子如寶石般瓖嵌在完美的鵝蛋型臉龐上。
筆挺的瑤鼻秀美絕倫,櫻唇如花,閃爍著誘人光澤。
只可惜額頭上鮮紅的血漬破壞了整體的美感,就好像一副完美的畫上,突然多了幾滴墨痕。
這是一名大約十七八歲的少女,鵝黃色長裙使她看起來充滿了書卷氣。
不過此刻她早已是淚流滿面,緊緊抱著嚴昭,喃喃道︰「蒼天保佑,讓少爺醒來,詩韻定會履行誓言,永墮無間地獄,只求蒼天保佑少爺安康一世。」
……
溫婉動听的聲音,精致秀美的面容,以及那發自內心的祈禱,嚴昭瞬間陷入到石化狀態。
他搞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明明自爆了身體和法相,可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這少女是誰?自己究竟又在哪里?
一連串的疑問涌現心頭!
他睜大了迷茫的眸子,正要發問,就听少女驚叫一聲,慌忙放開他,自責道︰「詩韻真該死,少爺受傷這麼重,竟然忘了請醫師過來。」
她燦然笑道︰「少爺你好好休息,詩韻這就去請醫師。」
嚴昭茫然點頭,隨即意識到不對,剛剛張口,卻見那少女已是匆匆出門,轉眼間就已不見背影。
咂咂嘴巴,他苦惱的打量周圍。
這是一間樸素的屋子。
靠近西牆的地方擺放著一排書架,書架上書籍整齊,縴塵不染,可以看出這間屋子的主人是一名書生。
屋子中央的木桌上,紫砂茶壺飄出裊裊雲霧,應該是那少女沏的茶,還未來得及喝。
看到茶壺,嚴昭突然發現自己有些口渴。
被天火祭煉三年,他滴水未沾,與其說口渴,倒不如說他很想嘗嘗喝水的滋味。
想做便做,他掙扎著起身,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讓他眉頭微微一挑,下一刻便已將之拋在腦後。
這點傷勢,相比較被天火祭煉的皮開肉綻所帶來的疼痛根本不值一提。
伸出手拿起茶壺,他突然愣住。
呆呆的望著白皙修長宛若女人的手掌,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可以肯定,這不是他的手!
雖然修煉到先天境界後,經過蛻凡,他的身體肌膚柔軟白女敕,但卻充滿了活力。
而這雙手,蒼白無力,與他經過蛻凡後的皮膚沒有任何可比性。
想了想,他將茶水注入一旁的杯盞,低頭望去,再次怔住。
碧綠色的水面上,一張清秀的面龐映入眼簾。
眸若漆星,鼻若山巒,除了臉色透著病態的蒼白外,儼然是一個英俊小生。
嚴昭駭然望著水中面容,許久,才喃喃道︰「這不是我,他是誰?」
轟!
一股龐大的信息驟然自腦海中炸裂,無數的記憶紛呈而至,他忍不住抱著腦袋慘叫出聲。
這個過程很痛苦,就好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將他的靈魂與另外一個靈魂生生的捏在一起,痛徹心扉。
不過隨著融合的時間越來越長,嚴昭的神色卻越來越復雜。
慢慢地,他的臉上綻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原來我不僅沒有魂飛魄散,反而奪舍了!」
許久,他收斂笑容,輕輕喟嘆。
這具原本的主人叫做曹歡,因為侍女被人調戲,憤而出手,結果被人打成重傷,靈魂虛弱。
恰逢他的魂魄無意識的飄蕩到此,發現這一情況後,自主奪舍,吞噬了本體的靈魂。
說起來這家伙也夠倒霉的,出生在武道世家,卻沒有覺醒血脈之力,只能成為平民武者,因此不受家族重視。
若非他的父母皆為家族戰死,功勞顯赫,他恐怕早就從族譜除名,淪為平民。
不過這家伙倒也有自知之明,為人處事頗為低調,自知習武無望,便轉而從文,默默為離開家族做著準備。
只可惜世事無常,他身邊的婢女美若天仙,同宗兄弟曹豪食指大動,向他討要,被他斷然拒絕。
曹豪惱羞成怒,險些將他打死。
「這家伙,倒是與自己頗有幾分相似,同樣是平民武者,不具備血脈之力。也同樣因為女人受到災禍,不過相比自己,他卻多了幾分運氣。」
翻閱著融合而來的記憶,嚴昭的臉上露出一絲羨慕。
這婢女不僅與他青梅竹馬,更是父母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妻,因為家道中落,才被他父母臨死前接到了曹家。
二者相依為命,平日耳鬢廝磨,早已情投意合,所差的僅是圓房一道程序罷了。
那曹豪向他討要,他自然憤怒不已。
搶人老婆,那是堪比殺人父母的大仇!
心頭無來由的涌起一陣憤怒,嚴昭知道,那是曹歡殘留的不甘意念。
他快速瀏覽了一遍記憶,輕輕嘆了口氣。
「葉楚雪,任你有通天之能,也想不到我嚴昭會奪舍重生!真武聖地和你布下如此惡毒陷阱,害我幾乎魂飛魄散之仇,我絕不會忘記!」
「既然是奪舍,那麼從今天起,嚴昭這個名字便隨著粉身碎骨的灰飛煙滅,從此以後,我就是曹歡!」
他緩緩起身,雙拳緊握,喃喃道︰「我若不死,有仇報仇!你放心吧,你我同為一體,那麼,你的仇,就是我的仇!」
心頭涌起莫名的悸動,靈魂猶如明鏡除塵。
一瞬間,他有種內外通透的感覺,與肉身的契合似乎高了一些。
杯盞中倒映的俊逸面容嘴角微彎,泛起一抹極淡的笑意。
他知道,之前的曹歡已隨著他的誓言煙消雲散。
這具肉身中,一個全新的曹歡煥發出蓬勃生機。
「凌詩韻,你別給臉不要臉,少爺再怎麼說也是覺醒了巨猿血脈的血脈武者,比起你那個廢物未婚夫強的不是一點半點。就算少爺一輩子停留在煉體五重天的境界,也仍然不會從族譜除名!」
「可是那個廢物書生,最多半年,就會被趕出家門。」
「七月這丫頭就是例子,她的主子去年被趕出曹家,結果呢?文不成武不就,連飯都吃不飽,少爺招招手,她乖乖的就月兌光了躺在床上……」
門外,喧嘩突起,先前離去請醫師的美婢俏臉鐵青快步疾行。看那樣子,顯然是沒能請來醫師。
她的身後,一名高大魁梧相貌與曹歡頗有幾分相似的青年摟著艷婢大咧咧說著露骨刻薄的話。
那美婢不是別人,正是記憶中名為婢女,實則是未婚妻的凌詩韻!
而那名高大的青年,卻是之前向他討要凌詩韻被拒,惱羞成怒差點將他打死的堂兄曹豪!
听著污穢不堪的話語,曹歡驀地走到房門前,面無表情的望了過去。
凌詩韻見是曹歡,俏臉鐵青頓時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關切︰「少爺,你身體不好,怎麼起來了?快些進屋將躺著。」
說著,她拉住曹歡胳膊,便要將他推進屋去。
「耶,這不是書呆子嗎?昨天才被我打了一頓,今天就能下床,看來我還是太厚道了。」
緊隨其後的曹豪搖頭晃腦嘆息道︰「我這人啊,心很軟的,昨天雖然生氣,但念在大家暫時還是堂兄弟的份兒上,只是稍微給你一些教訓。書呆子,你可吸取教訓了?」
他懷中,那艷麗美婢嬌笑不已。
看著曹豪一臉虛偽,曹歡只覺得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
無邊的憤怒沖上腦海,他的雙拳瞬間握緊。
但隨即,他就苦笑著搖了搖頭,心說這倒霉蛋的怨念可真夠十足。
明明靈魂已經徹底與自己融合,但那怨氣卻始終不見消散。
「搖什麼頭啊?這樣看來,你是不同意了?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哥哥我是怕你日後離開家族,養不起老婆,才好心好意幫忙,你怎麼就那麼不識抬舉呢?」
曹豪言辭綽綽,懷中美婢咯咯直笑。
只听那美婢插嘴道︰「書呆子,我家少爺可是發善心啊,你若是真正對詩韻好,就將她送給少爺,他將來前途無量,跟著他總是沒錯。更何況,你那副身板,又怎麼能討得了詩韻歡心呢?還是我家少爺身強體壯,在床上……」
啪!
突然,一聲脆響打斷了美婢的話。
只見她捂著右臉,不敢置信的望著曹歡,喃喃道︰「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一個廢物書呆子,竟然敢打我!」
她松開右手,白皙的臉上多出了五道深深的指印。
指印周圍,淤青一片,可見這一巴掌是如何給力。
「像你這種賤人,打你,都髒了我的手。」
曹歡若無其事的垂下手臂,黑眸中泛起一抹猙獰,淡淡道︰「本打算過些日子再找你麻煩,不曾想你竟然送上門來了。曹豪,別說我不給你機會,現在跪下磕頭認錯,我饒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