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鐘,我跟你說件正事——」「我听著哩。」「我問你,桃花溪一年四季中哪個季節最美?」他心暗暗一笑,立刻心領神會,他已基本猜出上官下面要說什麼了。于是他收攝心神振作精神道︰「青雲山綿延千里,縱深百余里,橫廣之間覆蓋幾十個縣,唯獨蓮花出了個桃花潭,這不能不說老天眷顧天造地設。這里風調雨順、四季分明,春有山花爛漫、蜂鳥翩躚,夏有層巒聳翠、飛流懸泉,秋有天高雲淡、山明水淨,冬有冰瀑千丈、梅竹傲雪,四時不同、四季各異。從明眸皓齒到熱烈艷麗,從楚楚可憐到風韻十足,所謂的‘女人溪’自身其實就是個俏佳人,她確實有生命,所以她美不勝收!」「太美了!」上官幾乎听痴了,半晌才從他描繪的夢一樣令人向往的仙境中回過神來,她喃喃道︰「好山好水也須有點楮之筆,你這段話幾乎不用潤色就是一段絕美的青雲山宣傳詞。」他心道︰當然不用潤色了,我已經在肚里用大腸油潤了幾十遍了。他說︰「上官姐,我有一個意向,眼看冬天就要來了,我們今年的農家樂馬上就到淡季了,你能不能回去安排一下,組織幾批冬季游客過來,我保證不像這次這麼緊張、保證大伙吃好喝好玩好。」上官說︰「冬季對我們來說也是個淡季,大多數線路也都停了,這樣一來正好能彌補一部分冬季的時間空缺,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就叫‘踏雪尋梅桃花溪’,標準就定位在半農家樂狀態,我想一定會引起省城附近消費者的興趣。回去我就把這個動議向老總匯報。」「太好了!太好了!讓俺咋謝你哩?」上官臉色忽然一紅,把頭埋進他的胸脯里,聲若蚊蠅道︰「人家還想要……」許鐘一陣狂喜︰嘿嘿……想要就說,就怕你不要!俺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召之即來、戰之能勝的花間一壺酒。呵呵……俺來也!下第一場雪時,劉亞男提了一筐葡萄過來。這些葡萄籽粒晶瑩玉潤,顯然是剛從園子里摘下來的,不少葡萄上還帶著厚厚的雪粒子。這個季節怎麼還會有葡萄?許村長臉上的驚訝不亞于看到天上落下個白烏鴉。「姐,你這葡萄從哪來的?」劉亞男沒吭聲,從筐里摘了幾粒在衣服上蹭了蹭塞到他的嘴里,然後臉上帶著詭秘的笑容說道︰「你別管,先嘗嘗再說。」葡萄汁順著舌尖及兩側輕輕滑落下去,仿佛一條清亮的冰線一直延伸到丹田,純正的甘美帶著雪花的清芬,咽下去後時間過去好半天,齒頰上依然留有一種淡淡的果香。「好吃!」他從未吃過這麼好吃的葡萄,急不可耐地問道︰「這是什麼葡萄?」劉亞男神神秘秘向周圍看了看,壓低聲音道︰「這是我自己培育出來的新品種,你知道這葡萄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許鐘搖搖腦殼,從筐里拿出一串葡萄只管吃了起來。劉亞男幾乎是把嘴俯到了他的耳朵眼上說話︰「我告訴你,這葡萄一年能結三次果,我的葡萄園里只有十株這樣的葡萄,今年我從這十株樹上收了三千斤葡萄,有幾個收葡萄的生意人給我前兩茬葡萄開價開到八塊錢一斤,最後這一茬居然開到二十四塊錢一斤,我都嚇呆了。」「真的?」他吃驚不小,「按這個價錢,十株葡萄樹你差不多掙兩萬五千多!」「那可不?」他湊近劉亞男,悄悄問道︰「姐,你悄悄告訴我,你這是什麼葡萄樹?居然一年能結三茬果!」劉亞男剛要說話,就听門台階上外傳來一陣跺腳的聲音,緊接著有人咳嗽了一聲。是李娟麗!劉亞男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我先去觀里給你做飯洗衣服,回來我再告訴你。」他點點頭,「好吧,鑰匙在門腦上的老地方放著哩,你知道的。」劉亞男和李娟麗打了個照面。看見她,李娟麗淡淡的打了個招呼,劉亞男便匆匆離開了。「她來干什麼?」李娟麗用嘴朝劉亞男的背影一努,眼神中帶著一絲淡淡的不屑。要換了別人,許鐘也無所謂了,偏偏李娟麗不屑一顧的是劉亞男,他便有些生氣了。他裝作沒听見她的問話,起身給爐子上添了幾塊碳,撂給她一個冷冷背影,然後默不作聲坐下來拿出村里的大帳準備對一對。因為沒有會計出納,所以他這個村長還兼著村里財務的收支。李娟麗是那種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冷美人,她還傻了吧嘰站在那里等著許鐘回答哩。「問你話呢?」她又問了一遍︰「她到這里干什麼來了?」許鐘冷冷的翻了翻眼皮︰「怎麼了?我姐不能來嗎?」論起來,李娟麗和劉亞男還是小學同班同學呢,因為家境和學業上都比劉亞男優秀,李娟麗在劉亞男面前一向都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後來她考上大學走了,而劉亞男在這一年便嫁了人。這麼些年過去了,李娟麗一直在外面念書讀大學,一直不在村里,至于劉亞男和許鐘之間的關系,李娟麗並不十分清楚。听許鐘稱劉亞男為姐,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剛才說話的神態和語氣有些不合適,于是她忙把事情往回里兜。李娟麗做出一副不解的樣子說︰「誰說劉亞男不能來了?劉亞男還是我的同學哩,我主要是覺得剛才和她照面時她的神態怪怪的,我以為她有什麼難事情找到村委會了呢。」「她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她有事也不可能找到桃樹坪村委會。」「話不能這麼說,她要真有什麼困難,我們肯定要幫她解決,誰讓她是我的同學你的姐姐呢?」這話我愛听!許鐘心里頓時舒坦起來。一轉眼,臉上又泛起那種懶洋洋的笑意。似乎忘了剛才的冷若冰霜,遂笑吟吟湊過去說道︰「別小看了我姐,有一天說不定她會成為桃樹坪村走出去的最成功的女人哩?」說這話時,他的心里一陣冷哼︰哼哼……十棵葡萄樹一年掙兩三萬的女人全國怕也找不出來幾個,她不成功誰成功?李娟麗不明白他說這話的真正含義,但又不可能提出什麼疑義,于是打著哈哈道︰「那當然,劉亞男善良踏實,有恆勁,肯定能成功。」說完,她心里一陣不屑︰哼哼,她肯定能成功……她能成功地把兩個孩子養大。一個初中畢業生她還能有什麼可成功的?冷美人是個直腸子,什麼心理活動都寫在臉上。許鐘豈能看不出來?看出來了心里就很不痛快,不痛快了他就要在李娟麗面前表達。他笑吟吟說道︰「別看劉亞男只是個初中畢業生,腦子卻不笨,我敢給你打保票,用不了幾年劉亞男便會橫空出世、睥睨青羊縣。」李娟麗嚇了一跳,眼楮一眨不眨看著許鐘那張英俊得泛出點邪氣的臉,心里的感受簡直如遇鬼魅︰他怎麼知道我心里想的什麼?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在許鐘這個陰險狡詐詭計多端小道士面前,她有時會不自然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壓力。倒不是因為怕他,而是自己在他面前毫無優越感而言,大學學歷在這里沒有任何光芒,反而是一種累贅。一遇到具體的事情,四年大學學到的東西和城市生活帶來的那些見識似乎沒有一點用處。反倒是這個沒上過一天學的小道士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兵來將擋水來土囤,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說起話來詩詞歌賦瑯瑯上口,談起儒釋道精髓信手拈來,儒雅起來不可一世、陰險起來無可匹敵,連自己這個同盟軍有時都被他那副赤-luo-luo的小人嘴臉和狼一樣鋒利的牙齒嚇得心里怦怦亂跳。以小人之心做君子之事!這是許鐘出常掛在嘴邊教訓她的一句口頭禪。虧他能想出這樣的強盜邏輯!見她不吭聲了,許鐘心里一陣冷笑,嘿嘿……這叫盛陳武力、宣示威儀,知道厲害就行。他對她說道︰「書記,如果沒啥事我先回了,我有點私事要處理。」李娟麗一驚回過神來,拉下臉嗔道︰「給你說了多少遍了,叫我的名字就行了。」「那怎麼行?你比我大五歲哩。」他裝模作樣道。李娟麗眼楮一轉,「你要覺得不習慣,干脆你叫我姐姐算了,好歹我和劉亞男也是同學。」干姐干弟,床上黏如蜜。他忽然想起這句色迷迷的順口溜來。于是嬉皮笑臉拖著涎水熱辣辣地應道︰「好 ,姐姐……」「德行樣兒?」李娟麗臉一紅,白了他一眼。她莊重慣了,盡管心里美滋滋甜絲絲的,但大面上卻很不習慣。出了門,他便放開嗓子流里流氣吼上了。桃花花開來五道道瓣,姐在灣里洗罐罐,小哥有心幫一把,又怕罐罐夾了俺。「呸,不要臉。」听見他在外面唱的靡靡之音,李娟麗在屋里臊得面紅耳赤,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完了又不由自主暗自笑了起來。不用回頭,他也能猜出李娟麗在屋里是個什麼情形,心中暗自得意,臉上不由浮上一臉的壞笑,唱得更來勁了。軟就軟、短就短,不信姐姐不叫喚,雪夜。片片鵝毛般的雪花飄飄灑灑,短短時間,已經為青雲山脈披上了一層銀裝。遠遠望去,綿綿群山如同山舞銀蛇原馳蠟象。這一刻,青雲觀顯得格外莊嚴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