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影才在房中坐定，衣服都沒來得及換，苦大師派來送解藥的弟子就到了。藥是好藥，但想徹底治好嵐影的眼楮，卻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辦到的。笑容溫和地打發掉送藥的弟子，嵐影慢吞吞地把自己清洗干淨，換下髒掉的衣服，繼續慢吞吞地給眼楮敷上藥用繃帶綁好，才仿若斷線的木偶般倚著牆角癱坐在了榻榻米上。
四肢酸軟，頭疼欲裂。
就像是某種力量使用過度的後遺癥。
某種力量……嵐影皺了皺眉，想起了先前跟嵐暗在屋子里決斗時體內突然噴薄而出的那股能量。那究竟是什麼？他下意識動了動手指，試圖憑著記憶中的感覺再度將那股未知的能量調動出來，但顯然不行，腦子里越來越清晰的疼痛幾乎將他逼瘋，然後在抵達某個臨界點的時候，緊握成拳的雙手徒然松開——他迷迷糊糊地暈了過去。
「喵？」巴掌大小的小白貓好奇地圍著他轉了一圈，稚女敕的叫聲沒有得到回應，便也在屋子里尋了個角落縮成一團。
***
不管是嵐影的受傷還是嵐暗的臨陣月兌逃，顯然都讓二長老感到非常的不爽。于是毫無意外的，盡管苦大師費盡唇舌地跟自家師弟說了一整個晚上，嵐影和嵐暗的‘成人儀式’還是被二長老定在了次日清晨，地點就在他的院落里，並且叫來了他門下所有的弟子進行現場觀摩。
這樣的舉動，顯然是想要殺雞儆猴，給底下所有還未進行「儀式」的弟子一個印象深刻的警告。
至于嵐影的眼楮？那是他自找的！每個人都得為自己所做的決定負責不是嗎？
二長老端起古老的茶盞悠然品了一口，因為他的命令，向來冷清的院落里此刻已經擠滿了人。為了給嵐影、嵐暗提供足夠的空間，在自家師傅一聲令下後，多半人都憑著自身功夫靈巧地攀上了牆壁和屋頂，屏息凝神，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用耳朵去看，嵐影。眼楮所見並不一定就是真實，還記得我曾跟你說過的話嗎？」
說話的是三長老之一的瞎大師，此人人如其名，生而目盲，但光憑他身為嵐之一族三大長老之一的身份，便絕沒人敢小窺半分。說起來，他這一脈算得上是嵐影家的表親，因為兩家人關系比較近的緣故，平日練功時對嵐影也是頗多關照提點，他今日會來觀戰，倒是並未出乎嵐影的預料。
「記得。」嵐影心下微沉，表面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背後的雙刀，按下刀柄處的暗扣後合並成一把雙頭長刃，慢慢擺出了戒備的姿勢。
白色的繃帶緊裹著雙眼，耳朵所能捕捉到的聲音似乎更加清晰了，甚至光憑鼻尖嗅到的氣味都能隱約辨別出院落中的來人，只是一個晚上，五感的靈敏度似乎就比以前增強了十倍不止。
是身體里那股未知力量的改造嗎？
「啊！」
來不及多想，隨著一聲厲喝，嵐暗的攻擊已經近至眼前。
叮——！
嵐影下意識抬刀格擋，兩把兵刃大力相撞，發出叮的尖銳脆響。
一擊未中，嵐暗瞬間急退，憑著那猛增的速度，嵐影後發先至，輪起長刃便朝著風聲所過之處橫掃過去。
好快！
嵐暗心下大驚，千鈞一發之際一手拽住身後巨樹的枝椏，縱身而上。
呲啦！
衣物連同皮肉破裂的聲音傳入耳中，緊隨而至撲入鼻尖的是熟悉的腥甜氣息。
耳中的一切再次歸入寂靜，院中過于繁雜的呼吸聲顯然給嵐影的辨認帶來了不少難度。鼻尖微動，嵐影立于原地，長刃在手中緩慢地比劃、戒備著。
「要有貓的敏捷，虎的凶殘。」手中的竹棍輕敲地面發出嗡的悶響，瞎大師輕笑，意有所指。
凝結成冰的殺氣忽然自左側凶狠地呼嘯而來，嵐影呼吸一滯，猛地躍起，並未躲避，揮刀直逼嵐暗面門——以傷換傷！
也許是被嵐影過于狠絕的回擊以及突然猛增的速度和力量嚇到了，一擊得手，嵐暗以極不自然的姿勢驚險躲開。然而嵐影就像感覺不到疼痛般，手下動作半分未停，乘著嵐暗沒站穩，迅速收刀一個側踢，嵐暗下意識伸手去擋，但就在這一瞬，嵐影以他的掌心為支點，輕一提起便縱身躍過了他的頭頂，同時飛起另一只腳利落地踢向了嵐暗的頭部。
悶悶的皮肉被擊中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嵐影似有所覺，略一側頭，利刃便劃破空氣擦著他的臉頰險險掠過。破風聲再次襲來，嵐影急速後撤，踩入池塘的腳猛地一滑，差點摔倒。嵐暗乘勝追擊，冷笑一聲瞬間將手里的刀投擲出去。左邊？嵐影迅速旋身躲開，冷不防卻感覺脊椎一涼。
中計了！
大腦里冒出這三個字的同時，嵐影身體本能的危機感已經讓他整個往後的動作都頓住了，隨後以著完全不可能的詭異姿勢突然一個箭步往前沖出幾米遠。但就算如此，他也沒能挽回敗局。下一秒，嵐暗的拳頭狠狠地轟在了他月復部的軟肋上，與此同時腳下一勾，立馬俯身而上，便將他死死地壓在池塘邊沿。
嘴里吐出血絲，嵐影悶哼一聲，屈膝就朝嵐暗的背部踢去。
嵐暗一動不動，硬生生受了，雙目圓睜，揮拳照著嵐影的臉就砸，血一下子濺了出來。這還沒完，眼見身下的人還要掙扎，他掄起拳頭比著對方月復部先前被自己擊中的地方又死命地砸了兩下。
嵐影痛得縮成一團，噴濺的血液嗆進了氣管，整個人抽搐咳嗽個不停，身上緊繃的肌肉卻軟了下來。
「你應該感到慶幸。」嵐暗喘了口氣，陰測測的聲音幾乎是貼著嵐影的耳朵鑽進了他的耳膜︰「要不是師傅專門囑咐過要留你一命，你現在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什麼？」嵐影被對方突如其來的話說得一愣，條件反射地開口詢問，但下一秒他就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張嘴。炙熱的吻突然堵上了他因驚愕而微張的嘴唇，身上凌亂成一團的道服也被對方粗魯地撕開。
是的，成人儀式一直以來都有兩種，長輩們的權利也僅限于為他們甄選對手，至于兩人最後如何完成儀式，就名面上來說，是誰也不能插手的。
想要不傷性命的話，也就只能……
可這答案不亞于五雷轟頂好嗎！與其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肆意侮辱，他寧願去死！
想都沒想，嵐影便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嵐暗雖然有所察覺而將舌頭從對方嘴里退了出來，來不及後撤的唇瓣卻還是被咬到了，鮮紅的血跡沿著嘴角蜿蜒而下。
「別以為我不敢真的殺了你。」他面容陰蟄，蒼白縴細的手指掐上了嵐影的脖子，神色復雜地朝二長老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是嗎？」嵐影嗤笑，漆黑一片的視野里再次出現了點點熒光︰「那你倒是試試看啊！」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他清楚地听到了‘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響從腦海深處一點點傳上來，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徹底裂開了，呼嘯著嘶吼著從他的身體里翻騰而出！刺激得他渾身的細胞都跟著顆顆顫栗。
以著壓倒性的優勢緊壓在嵐影身上的嵐暗又一次被那股看不見的力量狠狠彈飛了出去。
然而和頭天晚上所不同的是，這一次，在被彈飛後，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再也無法動彈分毫！整個身體，除了大腦還在憑著自身意識運轉外，就好像完全不是自己的一樣！
嵐影小小的身子杵著長刃慢慢地從池塘里爬了起來，被血液染紅的白色的繃帶依然好好地緊裹著雙眼，然而在對方朝向自己的時候，嵐暗卻汗毛倒豎地感覺到對方似乎已經透過那層毫無用處的東西緊緊地鎖定住了自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殺氣呼嘯著四下飛舞，驚訝的倒抽氣聲此起彼伏，嵐暗艱難地扭著頭，似乎想要向自家師傅求助，只是他的動作方才進行到一半，便永久地定格了。
白色的利刃閃爍著凌然的寒光，由上而下，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髒！
這行變故實在來得太突然了！眾人一時間都難以置信地屏住了呼吸，整個院落里頓時沉靜如冰。
嗡——！
竹棍敲擊地面發生的蜂鳴徒然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看來，是嵐影贏了。」瞎大師溫聲開口，打破了一室詭異的沉默。
二長老沒有立即接話，他盯著仍舊手握長刃失神地跪坐在地的嵐影看了半響，才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伸手將置于桌旁刀架上套著白色外殼的嶄新長刀取了下來，遞給他身後的弟子。
少年彎下腰，恭敬地接過，走到嵐影身前，雙手奉上。
「恭喜你順利通過儀式，嵐影。從現在開始，你便是能夠獨當一面的戰士了。」二長老輕笑一聲，見嵐影終于回過神來接過了弟子送上去的長刀，才慢條斯理地說道︰「傳統的小禮物，它現在是你的了，此刀名為嗜魔，由亞德曼金屬和黑炭縴維制成，冷酷，堅不可摧。」
「謝謝師傅。」嵐影低垂著頭緩緩站起身，抽出了插在嵐暗身上的長刃，一分為二，收入背後的鞘中。
二長老點了點頭︰「儀式到此結束，都散了吧。」
「是。」整齊的回答過後，不到片刻的功夫，小院便迅速恢復了寧靜。
所有弟子都離開後，院子里便只剩下二長老、瞎大師以及嵐影三人。二長老將嵐影叫至身前，不動聲色地朝瞎大師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沉聲問嵐影說︰「嵐影，可以告訴師傅剛才是怎麼回事嗎？」
「弟子也不清楚那是什麼。」依舊低垂著頭，嵐影一板一眼地回道︰「就是感覺有一股很奇怪的力量突然從身體里竄了出來。」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寂靜。
「時候也不早了，想必嵐影也累了吧？師兄還是先讓他下去養傷如何？」瞎大師笑著杵了杵竹棍。
聞言，二長老若有所思地微微眯起眼。
「師弟說的是。」他呵呵笑了一聲，對嵐影說道︰「你先下去休息吧，稍後我會讓人把藥送去，按照慣例，三日後來我這里開始正式接任務。」
「是，師傅。」嵐影領命，轉身慢慢出了屋子。
紅色的血液透過濕漉破爛的道服簌簌滾落到地上，在他腳步所過之處印出蜿蜒的痕跡。明明已經走出了院落，然而嵐影此刻已經敏銳得越發不似人類的五感還是從風中隱約捕捉到了從屋子內飄出的幾個破碎詞匯。
……博士……會……異種……亞德曼金屬……變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