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因為異能被壓制的關系下降了一半不止，但在嵐影的堅持下，第二天天還未亮兩人就離開了醫院，帶著此次任務的戰利品坐上了回家的列車。
一路上嵐影都愣愣地發著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蛇眼心里裝著事，也沒有主動開口說話，靜默的氣氛就這麼無聲持續了下去。
按理說嵐影是在自家師傅手上接的任務，完成後只需到二長老處報備即可，但當他帶著蛇眼走進二長老的院落的時候，預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苦大師和瞎大師俱都坐在上首的位置與二長老品茗聊天。
沒有任何遲疑，嵐影動作自然地上前躬身，挨個行禮︰「師傅，大長老，三張老。」
蛇眼也有樣學樣︰「師傅，二長老，三張老。」
「都起來吧。」二長老笑著朝兩人抬了抬手，畢竟是在他的院子里，而且現在也跟當初審問嵐影的情況不同，苦大師當然不可能再無緣無故越過二長老去對他門下弟子指手畫腳。
見兩人都利索地站直了身子，二長老才繼續問道︰「說說看，這次任務怎麼樣。」
「還算順利。」嵐影側過臉看了蛇眼一眼，蛇眼心領神會，兩人同時將背上背著的木匣子放到了地上，打開，露出兩張白如宣紙的臉。做完這一切，嵐影起身站好，才又不緊不慢地說道︰「我跟師弟一路追蹤他們到了京都，原本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直到突然被影武者的人攔住……」只字不提有關吸血鬼的話，嵐影三言兩語就將這一路所遇之事說了個大概，包括他推測的那倆叛逃的兄弟跟影武者聯盟之間的牽扯，以及影武者聯盟之所以會這樣做所抱持的叵測居心。
「這事兒，還是交給師兄來處理如何？你也知道，我這邊最近很多弟子都外派了出去，剩下的……」二長老說著頗為感慨地搖了搖頭，點到為止。
苦大師沉吟片刻，將手里的茶盞放到桌上，發出‘砰’的一聲脆響，「影武者聯盟行事向來囂張乖戾，此事我會跟進，師弟毋須擔心。」說完站起身道︰「今日我還要為門下弟子授課，就不打擾師弟清修了。」
二長老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呵呵笑道︰「師兄這可是笑話我呢，誰不知道我這人最愛偷閑，哪里會去做那勞什子的清修。」
苦大師也跟著笑了一下，沒有再接話，走到蛇眼旁邊的時候頓了頓，對他說︰「嵐影跟辛師弟怕是還有話要講，你就先隨為師回去吧。」
蛇眼沉默點頭，又給二長老和三長老行了一禮方才轉身追上苦大師。
瞎大師從始至終都安靜地坐在一邊喝茶，等到苦大師和跟隨在他身側的弟子徹底消失在小院外曲折的回廊深處，才慢吞吞地杵著竹棍站起來。
「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不然等嵐影回來的消息傳到金克絲耳朵里，還不知道那丫頭會鬧出什麼亂子。」他突然笑呵呵地來了這麼一句，听得嵐影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肩上一沉。瞎大師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言，直接錯身離開了二長老的院子。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二長老屏退左右，又讓身邊伺候的兩個青年去門外守著，下令不讓任何人打擾，這才慢條斯理地問嵐影說︰「為師上次與你說的任務，你考慮得怎麼樣了？小嵐影。」
長久的沉默。
嵐影暗自在心里衡量著，老半天，才忽然冷笑一聲，很大很清晰，像是聲音里含著冰稜。「師傅。」他冷冷地看著二長老，手一抬就將掌心的匕首擲了出去。泛著寒光的匕首在空中劃過一道陰影，被二長老一把接住，夾在指尖。
毫不在意對方瞬間變得銳利如刀的眼神，嵐影聳聳肩，先前恭敬的姿態消失得一干二淨，嗤笑道︰「還是說，叫你的另一個名字更加合適？偽裝大師，扎坦。」
扎坦的眉心皺起來︰「你在說些什麼渾話？什麼偽裝大師？」說著他手上一用力，又把匕首擲了回去。
「得了吧。」嵐影接下匕首，語調輕佻︰「再裝就沒意思了，我既然沒有去苦大師和瞎大師面前揭穿你，你該知道為什麼的不是嗎？我已經拿出了足夠的誠意，你如果非要繼續把人都當成啥子，那麼我想接下來的合作大概就沒有必要談了。」
扎坦笑了笑，端起桌上冷掉的茶盞抿了一口，沒有說話。
嵐影也不在意，干脆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自顧自地往下道︰「當初真沒看出來你有這麼大能耐，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就來了個釜底抽薪，說真的，我師傅他老人家如今還活著？」
扎坦仍舊端著茶盞細細研磨著杯沿，跟之前一樣，沒有說什麼。
嵐影自顧自說了一會兒也沒了興致，手里把玩著匕首慢吞吞站起來往門外走︰「得了，就當我自作多情，反正您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嵐族內部，想必不管弄什麼東西都是手到擒來，看來我還是只能自食其力了啊……唉，米拉庫魯到底被師傅放在哪兒呢，真傷腦筋呀……」
「你剛才說，米拉庫魯？」扎坦終于開口，頓了頓，問︰「你要那東西做什麼？」
「做什麼……」嵐影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扎坦一眼，嘴角劃出意味不明的弧度︰「自然是做想做的事情呀。」
「你就這麼確定我會安然放你離開？」扎坦語調一轉，再不復先前刻意偽裝的低沉暗啞，他嘴角扯出一抹跟平常一樣的懶洋洋笑容，竟是直接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嵐影眯了眯眼，沒有回答。
「看來我還真是小看你了，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身份的？」扎坦咧開嘴笑了笑，以他所知的嵐影的性格推測，既然對方敢直接跟他攤牌，就不可能不準備什麼後招。而且看小家伙如今這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怕是早就著手布置了，這樣的年齡配上這樣的手段、心性和眼力，而且還是實力強勁的變種人，真是光想著都讓人熱血沸騰吶。
愛才之心人皆有之，作為混跡于黑暗世界多年的佣兵隊隊長，扎坦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升騰起了將嵐影招攬進自家陣營的心思。
而嵐影所賭，也不過是對方久居高位後對自己所看中的東西那份扭曲的佔有欲。
至于後手什麼的……天知道那是啥，他哪一天的日子不是得過且過的？心里想的也無非是撕破臉的話大不了跑路。雖然如今他實力有限，但只逃跑的話總還是夠用。而且只要到了苦大師或者瞎大師那里，不說徹底相信他，只消讓那兩位稍微留點疑心，他就不信扎坦還能繼續裝下去。
再者說，扎坦手里現在還握著一個對他而言非常重要的東西，他就不信對方會蠢到忘記這點。
「如果非要追根究底說個時間的話，應該是我剛回來那日吧。」嵐影聳聳肩，隨口胡謅，滿臉無辜︰「這是個人天賦問題，具體細節無可奉告。」
果然，隨著他說出口的話語，對方的心跳發生了一瞬間的劇烈震顫，很快又平息下來。
單憑這點，就算扎坦面上再怎麼冷漠疏遠，嵐影心里也估模著猜出了七八分對方的決定。
「雖然就個人而言，我對你的能力非常感興趣，但對于同伴的*，我也是一向尊重的。」扎坦無所謂地笑了笑，只一句話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順便試探著發出一個不算明確的邀請。
「說事實上，你要是到最後都不答應跟我合作的話，我才是真的會傷透腦筋吶。」
嵐影伸手拍了拍胸口，做出一副夸張的後怕表情。
扎坦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那麼說說看吧，你所謂的合作，我能得到什麼，而你，又想要些什麼？」
「我想要的，嘛，不過是一瓶米拉庫魯原液而已。」嵐影說著，抬起帶著銀環的手腕︰「當然，還有就是拿回本來就屬于我自己的東西。」
「就只是這些？」扎坦輕輕挑眉，帶著毫不掩飾的懷疑。
嵐影沒什麼形象地翻了個白眼︰「那你以為呢？」
「我以為至少會更多一點。」扎坦口氣淡淡︰「畢竟我想你該知道，跟我合作可不輕松。雖然我得益比較多，但正因為如此，才更加讓人放心呢。」
真是難纏。
嵐影心里暗罵了一句，面上卻半點也沒帶出來。他勾起嘴角假笑道︰「我要的東西就只有這些，不過既然是合作，我也有我的條件，其他的暫且不提，暗殺苦大師的任務，我不接。」
這最後三個字，他幾乎是一字一頓說出來的，落地有聲，不給半點轉圜的余地。
「這沒問題，我可以另作安排，到時候你只需要配合就好。」扎坦目光閃了閃，掃了眼嵐影帶著銀環的手腕︰「不過關于鑰匙的事，保險起見，我想不到合作結束的檔口，我大概是沒辦法放心交給你的，這點你應該也能理解吧。」
嵐影抿了抿唇，露出一個一點也不高興的笑容︰「如果你能信守承諾的話。」
「當然。」扎坦一本正經地回答，即使他向來奸妄狡猾，但對于自家隊員，總還是有些限度的。更何況，這一只，可還沒上手呢。
「那麼現在，達成合作後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他朝嵐影伸出手，攤開掌心，道︰「把你的武器給我吧。」
嵐影怔了一下︰「上次我昏迷的時候你也派人來拿過我的武器，有什麼特別的用處？」嘴上問著，他手里的動作卻並未停下，利索地從身後背著的雙刀中抽出一把放到扎坦手上，「不管你想用來做什麼，反正我自己的不能給你，這是韋德的，喏。」
「就算下了禁口令，知道韋德死後他的刀就成了你的東西的人也不在少數，倒也沒差。」扎坦握著刀柄掂了掂，又將泛著凜凜寒芒的利刃舉到近前仔細端詳了一陣，閉口不答嵐影的問題，直接揮手趕人︰「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你先回去吧，制定好計劃之後我會再找你。」
嵐影只是笑了一聲，也沒有繼續追問，轉身就往外走。
這出乎意料的好說話倒是讓扎坦多看了他兩眼，他當然不會蠢到以為嵐影沒有發現其中的問題，但確確實實，對方就是什麼都沒問。
是真的因為合作關系而決定信任他，還是另有圖謀？
……怕是後者多一點吧。
***
嵐影回到自己的住所的時候，院子里空無一人。
腦子里掠過苦大師那張總是表現得慈眉善目的臉龐，嵐影搖了搖頭，心里對蛇眼能將那只老狐狸順利糊弄過去簡直不抱半點期望。反正現在扎坦那關已經過了，有他幫忙遮掩，就算蛇眼將這次任務的內容全部透露出去，苦大師那邊也不會太為難他，畢竟事實上，他並沒有做出任何違背族規的事情，最多就算是蓄意隱瞞而已。
小白貓推開虛掩的拉門鑽進屋子，正好踫見嵐影在一邊月兌衣服，一邊嘴里還哼著輕松的小調，頓時氣不打一出來，喵喵叫到︰「混蛋！我跟你說多少次了，不要隨便把我扔到一邊！！你到底明不明白，如果突然遇到什麼緊急任務你又不在，任務的時間一過，一旦被判定失敗的話後果有可能會很嚴重的好嗎！！！」
「不是有三天考慮期嗎？」嵐影回頭瞅了小白貓一眼，絲毫不以為意︰「放心吧，我每次都有好好計算的。」
「計算個屁！」一個忍住，小白貓直接爆了粗口，厲聲質問︰「那上次你直接把我丟給那只蠢狗一年多不管又是怎麼回事？！別跟我瞎扯那些沒用的理由！你下次要再背著我滿世界亂跑，我，我，我……我也離家出走！」別以為就你吃定了本大爺不敢亂跑，等你找不著人了，我倒要看看你是真不怕還是假不怕！
小白貓樂哈哈地想著，覺得自己竟然能想到這麼個法子簡直不能太聰明！完全沒有注意到嵐影抽著嘴角打量它的奇怪眼神。
難道是發情期到了？
嵐影默默地在心里得出結論，將自己月兌了個精光，只留了個褲衩，拉開房門走進了隔壁的洗漱間——再怎麼說也在外面奔波了好幾天，他現在需要好好泡一個澡，放松一下。
在自家師傅處挨完一頓漫長的訓誡回來，月兌了衣服也準備洗個澡的蛇眼拉開根本沒有落鎖的洗漱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畫面。
少年閉著眼，靜靜地倚靠在寬大的木制浴桶里，如墨的黑發沾了水，*地貼在他被熱氣燻得微紅的皮膚上，神色安寧，不著寸縷……
蛇眼垂眸安靜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看見嵐影嘴唇微微動了動，模糊不清地囈語了一句什麼，才再抬起眼來，走過去。這一次，他的動作沒有任何停頓，直接走到了浴桶邊，視線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一寸一寸地在對方身體上游移著。而面對他如此肆無忌憚的目光，本該警覺過人的嵐影卻像是好無所覺般依然沉沉地睡著。
仿佛被什麼東西蠱惑了一樣，蛇眼雙手撐在浴桶邊沿，慢慢地俯下了身。
然而當兩人的鼻尖幾乎就要踫到一起的時候，嵐影卻突然睜開了雙眼。帶著從睡夢中醒來時特有的惺忪霧氣，慵懶地動了動脖子，發出一聲濃濃鼻音。
那聲音雖然听在耳朵里，但更多的卻是讓人感覺心頭發癢，就像是被貓用爪子輕輕地在胸口撓了一下。
蛇眼驀然回過神來，正猶豫著要往後退，就跟嵐影的視線對了個正著，臉上沒來由就是一紅。他努力做出一副一本正經的表情，下意識就開口說道︰「師兄，在這里睡著的話，會著涼的。」
嵐影瞬間清醒，一時間對自己簡直都快跌破底線的警覺性懊惱不已，也沒發現蛇眼的反常，皺眉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蛇眼說著自然而然地站直了身子，飛快轉移話題︰「我回來的時候把韋德的刀跟你的放一起了，你知道的，就像往常那樣，就是不知道師兄把我的刀擱哪兒去了？整個房間都沒找見。」
「啊。」嵐影的唇角掛起若有似無的笑容︰「被我師傅他老人家借走了，過段時間我再幫你要回來，你就先湊合湊合，用韋德那把吧。」
蛇眼挑了挑眉，沒吱聲。
「不樂意？」嵐影眨巴眨巴眼楮︰「那……那我把我的噬魔借給你？」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