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穿透頭頂茂密的樹葉灑落到下來,燙得幾乎能烤熟雞蛋。
嵐影悄無聲息地潛伏在高高的樹枝上,屏住呼吸,一雙黑亮的大眼楮緊緊地盯著逐漸走近的幾個人影,就在那三人繞過他所棲身的大樹時,他緩緩抽出了匕首,然後一個縱身躍了下去,捂住最後一個男人的嘴,在他來得及反應之前便利索地割斷了對方的喉嚨。鮮血噴了出來,發出沙沙的聲響,然而男人的另外兩個同伴卻毫無所覺。于是依樣畫葫蘆,嵐影弓著身子悄悄模到兩人身後,拔出匕首,割斷喉嚨……
溫熱的血液噴撒在皮膚上的感覺粘濕又惡心,嵐影蹲,將匕首和自己手上的血全部擦在了已經斷氣的男人的衣服上,又習慣性四處模索了一陣,意料之外地在其中一人的身上找到了一小瓶維生素。
沒想到這家伙還挺注意自身營養均衡的。
他嘲弄般笑了笑,順手就將玻璃瓶收入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不管看幾次,都依然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你確定你真的只有十五歲,而不是長得稍微呃,那什麼,女敕了一點?」男人低沉的笑聲從樹後傳來,他穿著一身和地上死去的雇佣兵們相同的裝束,整個人都被身上的裝備包裹得嚴嚴實實,在這溫度高得好似蒸籠般的密林里,光是看著都讓嵐影覺得熱得慌。
斯萊德、威爾遜,一名出色的國際雇佣兵,亡命之徒。
嵐影之所以會認識他,還是因為姚飛的關系。
哦,忘記說了,姚飛就是他那位總是穿著奇怪綠衣服,用自制的原始弓箭當武器的救命恩人。
在島上的第一個月,嵐影老實實地在山洞里修養,第二個月的時候他已經能夠去到周圍打打獵為自己準備點晚飯什麼的,等到第三個月過去,嵐影便徹底痊愈了。只是他到底低估了這座小島的實際範圍,從飛機上看不過那麼巴掌大的一小塊,等到他真正開始按照扎坦所給的坐標尋覓米拉庫魯的時候,才發現現實究竟有多麼坑爹!
沒有指南針又不會佔星辨位那麼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技術,嵐影發現他幾乎連東南西北都分不太清楚……而且島上還有一大堆不知道哪兒來的全副武裝火力凶猛見人就殺的雇佣軍……亂竄什麼的,簡直就是作死好麼……
于是在嵐影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做了一個月無用功之後,終于大徹大悟,主動找上了‘你不搭話我就絕對不會主動理你’的姚飛先生搭伙。
據姚飛自己說,他曾經是一位中國的軍人,後來因為犯了事才被國家流放到這里。那都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當時在他來的時候,這座島也的確關押著許多來自各個國家的罪犯,其中窮凶極惡之徒比比皆是,但就在一年前,一群全副武裝到牙齒,火力完全能夠輕松碾壓一個師的佣兵團突然帶著大批的重武器空降到了這座島上,他們不僅屠殺光了島上所有的人,還在東部建立了一個臨時的軍事基地,而且想要活捉姚飛,當然,這並不容易——看姚飛先生現在還在那些佣兵們眼皮子底下活蹦亂跳的模樣就可窺一二了。
至于斯萊德、威爾遜先生,他顯然並不是這座島的常住民,之所以會來這個鬼地方,也不過是接了中方的委托來秘密尋找姚飛。據他說,中方那邊不知道從哪兒收到了有關俄羅斯黑手黨的消息,那群人莫名的就對姚飛特別關注,這才引起了中方的注意,于是特意雇佣了斯萊德、威爾遜秘密把人給帶回去。結果只能說斯萊德和他親愛的同伴運氣實在太差了,他們來的時候小島已經被那些雇佣兵們所掌控,飛機還沒找好著陸點呢就被人從半空中打了下來,而在那之後,可憐的斯萊德還被同伴所背叛,如果不是姚飛及時救了他,這家伙的尸體估計現在都已經爛完了。
至于他的同伴,哇哦——這可真是個讓人興奮的話題。
還記得嵐影初來到島上的那一天踫見的那個帶著一半黑一半黃的奇怪面具的男人嗎?那就是斯萊德曾經生死之交的好友、伙伴——比利、溫格林特,一個曾經差點把嵐影宰了的家伙。
「事實上論虛歲的話,我已經十六了,斯萊德先生。而且,年齡並不能代表一切。」嵐影搜刮完戰利品後心滿意足地站起來,他扭頭看向正倚靠著大樹一臉悠然地打量著他的男人,慢吞吞從懷里掏處一張卷好的紙丟過去,然後朝男人伸出手道︰「地圖。」
自從上次冒冒失失搶奪直升機的行動失敗後,這幾個月里,姚飛和斯萊德一直在謹慎地勘探小島上雇佣兵們的兵力分布,嵐影跟著姚飛打打下手,斯萊德則單獨行動。而在見識過他神出鬼沒如同鬼魅般的隱匿身法後,姚飛便把每個月跟斯萊德互相接頭傳遞消息的工作也交給了他。嵐影倒也沒說什麼,跟在姚飛身邊大半年,的確讓他學到了不少好東西,說到底他也只是個普通人,心又不是石頭長的,別人對他好,他自然會有所觸動。
但也僅止于此。
關于自己為什麼會來這座島的緣由,不管姚飛和斯萊德如何旁敲側擊,嵐影至始至終都選擇了裝傻充愣或者閉口不言。
跟在姚飛身邊這半年多,借住探查雇佣兵的時機,嵐影已經找到了扎坦給他的三個坐標的其中兩處,不過顯然都不對,甚至第二處直接就是雇佣軍其中的一個軍營……找到那地方的時候,當時嵐影就指著天將扎坦全家挨個問候了一遍——這他媽誰給的坐標啊,也太不靠譜了!逗我玩呢?
于是,現在只剩下最後一處。
那地方說起來其實是最明顯的一處,在內河靠東,離死火山不遠處的瀑布。但問題就在于——那些雇佣兵的主力軍營就駐扎在那瀑布附近的林子里!河流外圍的一圈幾乎全被他們的人給圍起來了,重機槍、高射炮什麼的呲溜溜擺了一大排,而且無論白天晚上,都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的,隨時有人巡邏著。以嵐影目前這半吊子的實力,這要都能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給潛進去了還不被人在身上開幾個洞的話,他還用得著跟扎坦那貨合作把自己弄得那麼慘?早他媽自個兒拿了米拉庫魯砸他臉上了。
「真不知道姚飛那家伙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能撿到你這麼個怪人。」斯萊德接住嵐影扔給他的地圖往衣服口袋里塞了塞,撇嘴扯出了自己繪制的那張遞過去︰「還有半個月運輸機就要來了,小子,你老實跟我講,姚飛那家伙到底是個什麼打算?這次不走的話,可又得再等三個月了!如今對方的兵力我們已經了如指掌,他到底在顧慮些什麼啊?就因為他那磨磨唧唧的性子,老子已經在這兒呆了快一年了!該死的。」
「我可不敢胡亂去猜姚先生的想法,搞不好弄巧成拙就麻煩了。」嵐影聳聳肩,轉身就走︰「不過我會把你的話傳達給他的,回頭見吧。」
斯萊德站在原地沒動,帶著些許焦躁的聲音遠遠地從嵐影身後傳來︰「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想要離開這兒?」
「說真的……」嵐影笑著拍了拍肩上小白貓的腦袋,回過頭看向斯萊德︰「除開高溫這一點不談的話,我覺得這地方其實還挺不錯的。」說完,也不再去看斯萊德活見鬼般的表情,听著遠遠傳來的某人氣急敗壞的叫罵,哈哈笑著離開了。
回到用于棲身的山洞之前,在小白貓不停的念叨下,嵐影沒轍,只得又繞道去內河里捉了幾條淡水魚,算是給晚上加餐。然後才在某貓歡欣鼓舞的喵喵聲中正式往回走。
太陽逐漸偏西,迎面吹來的海風帶走了不少炙熱的氣息,雖然那咸腥的味道不太好聞,但習慣之後也就不覺得了,而且被大太陽折磨了一整天,誰還有心情去管什麼味道不味道的,只要稍微涼快一點,那感覺簡直都爽到讓人忍不住喟嘆出聲。
嵐影心情不錯地提著魚一路哼著不知道跑偏到哪個國家去的小調往回走,就在快要接近洞穴的時候,忽然聞到了空氣中殘留的,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人血的味道。
他皺了皺鼻子,停下腳步又仔細聞了聞,是人血沒錯。
可這里是他跟姚飛特地選的最佳隱蔽處,沒理由這麼快就被人發現啊,難不成那群雇佣兵終于等不及了,所以找了個擅長追蹤的高手來?不過這血液的味道很陌生,顯然不是姚飛的,那他人呢?逃了還是被捉走了?
嵐影皺眉思索著,腳下下意識就往後退了一步靠近離他最近的一棵大樹準備將自己掩藏起來。
正在這時,一聲男人痛苦的哀嚎聲突然自洞穴所在的地方傳來。
那高昂又淒慘的聲音驚得嵐影肩上的小白貓毛都豎起來了,更刺得嵐影耳朵生疼。
一人一貓交換了個眼神,放慢腳步,壓低呼吸,悄無聲息地朝山洞模了過去。
就在嵐影即將走到洞口的時候,姚飛的聲音適時響了起來︰「既然回來了就進來,鬼鬼祟祟祟的做什麼?」
「……」你才鬼鬼祟祟,你全家都鬼鬼祟祟!!
外面的天已經開始泛黑,山洞里卻格外亮堂。姚飛升了火,正架了口破鍋在上面煮著些消炎退燒的草藥,那些東西長得跟雜草沒什麼區別,嵐影原本是不認識的,但跟在這位身邊久了,不管主動還是被動,都長了不少關于草藥方面的見識。
見嵐影進來,姚飛擦干淨匕首手的血,看了眼他手里提溜著的幾條魚,順手就接了過去開始料理︰「正好我今天沒準備晚餐。」
「混蛋!這是我的魚!我的魚!」小白貓立刻炸毛,但不管他多麼氣急敗壞的叫喊,听在姚飛耳中也不過是幾聲毫無意義的貓叫,他甚至頭都沒有抬一下,一邊刮著魚鱗一邊說︰「你這只貓太吵了,你確定要一直留著它?雖然听說貓肉的味道並不怎麼樣,但我知道一種獨特的料理方法……」
「得,閉嘴吧,我知道您的意思。今天出門的時候我正好弄了幾個陷阱,現在就去看看有沒有什麼笨蛋掉進去還不行麼。」嵐影伸手在小白貓的腦袋上敲了一下,示意它閉嘴,轉身就出了山洞。那幾只魚本來就是用來加餐的,單獨吃的話還勉強管飽,卻根本墊不夠兩人一貓的胃。
「你看見了嗎?剛才躺在你床上的那個人。」走出洞穴,小白貓立馬來了精神,又開始嘰嘰喳喳起來。
「首先,我得糾正你一下,那只是一堆草,不是床好嗎?」嵐影撇撇嘴︰「至于那個半死不活的男人,誰知道姚飛那家伙是從哪兒撿回來的。」將近一年的時候,這小島上幾乎已經遍布他們的足跡,可以肯定的是,除了他們和那群雇佣兵,再沒有外人,而這個憑空突然出現,穿著襯衫和牛仔褲的家伙,既然是被姚飛救回來的,那麼也就不可能是雇佣兵那邊的人,既然不是的話,他又是從哪兒個犄角旮旯里蹦出來的?
難不成煉獄島在他不知道的什麼時候被那群恐怖分子開發成旅游勝地了咩?
好吧,開個玩笑而已。
布置陷阱的地方離他們所居住的山洞並不遠,嵐影挨個找過去,第一個沒被觸發,第二個陷阱則連同周圍的樹木全都被弄得一片狼藉,顯然是遇到了什麼大型的……唔,凶禽?而第三個……哇哦!
只一眼看過去,嵐影就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今天還真是賺到了啊。
一只野豬,一只遍體鱗傷躺在陷阱中奄奄一息的野豬。
從周圍被破壞的痕跡和豬身上的傷口看,想來剛才的第二個陷阱應該也是被它給撞上的,結果好不容易掙月兌出來,又掉進了第三個陷阱里……一個錯誤反復犯什麼的,真是有夠笨的,活該你被捉喲~
于是,嵐影心情很好地拖著一大頭野豬回去了。
等到他走進洞穴的時候,躺在他‘床上’的金發男人已經醒了,手里正拿著一張照片發呆,時不時用英文問上姚飛兩句話,而這位明明會好幾國語言的中國大俠卻愣是裝做听不懂,一邊閑閑得烤著手里的魚,一邊用中文回答金發男人。金發男人看上去像是不懂中文的樣子,牛頭不對馬嘴地跟姚飛說了一會兒,感覺整個人像是都要崩潰了一樣。
看見嵐影拖著一大頭野豬回來,姚飛挑了挑眉,雖然他什麼也沒說,但以自己跟他將近一年的相處經驗來判斷,嵐影還是看出這家伙其實心情不錯。看吧,他甚至還把烤好的魚全留給他了,自己則拖著大野豬去外面處理。你問他為什麼不讓嵐影來干這些?哦,他只是實在不太想吃一嘴毛或者看上去烏漆墨黑像是什麼生化武器一樣的烤焦的肉之類的東西……
烤魚的味道非常棒,在料理食物這一點上,雖然嵐影已經在心里給姚飛大俠點了無數個贊,可每次吃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要喟嘆兩句。他自己吃了一條,又分了一條給早饞得都快流口水的小白貓,架起烤魚的樹枝上就只剩下小小的兩條。然後就像完全不知道洞穴里還有一個人似的,在最初打量完躺在自己‘床上’的金發男人後,嵐影就再沒看他一眼。
滿室的魚香,沒多久,男人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他咽了口唾沫,一邊捂著傷口踉蹌著朝嵐影走過去,一遍小聲說道︰「可以分給我一點嗎?我真的很餓……」
多麼耳熟的一句話。
嵐影忍了忍,又忍了忍,最終還是沒忍住噗一聲笑出來。
「喏,給你。」他隨手拿起一只烤魚遞過去。
「謝謝!」男人的眼楮瞬間亮了起來,抓起烤魚就吃,直燙得連連哈氣。
嵐影看著好玩兒,眯著眼楮瞧了男人老半天才從小桶里舀了一碗水遞給他,末了還囑咐道︰「小心點別撒到傷口上了,不然會感染。」
男人含糊地應了兩聲,等把魚吃完水喝完了,腦袋才轉過彎,驚奇地盯著嵐影說道︰「你會說英文?」
「啊,會一點點。」嵐影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男人看上去似乎只是個普通人,見嵐影是個小孩子,又有些靦腆,最重要的是,對方剛剛才在他感覺自己就快要餓死了的時候送給了他美味的事物!于是根本都不用多想,他很快就放下了戒備,朝嵐影伸出了右手︰「嗯,那個,我是奧利弗、奎恩,謝謝你的烤魚。」
「啊,很高興認識你,奎恩先生。」嵐影輕哼一聲,壞笑道︰「你可以叫我白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