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後之人,尸存棺木,魂歸陰曹,終了此生;家人設堂,披麻戴孝,睡臥棺旁,悼念追送;棺旁燃有一燈,時時填注,不使熄滅,稱為︰長明燈,乃為其靈魂照路,尋親訪友;家人晝夜護守,以示服孝;稱為︰守靈,又叫︰困棺材。////——摘自《無字天書》通陰八卷。
……
燕子飛所以能成為俠盜,憑借的並非只是敏銳的眼力和出神的手法,耳聰卻是佔了大半功勞。賊盜中把這門子叫做‘探風’!
屋賊躲在房梁上,偷听的是枕邊風,是為小盜;而燕子飛卻是眼觀六路,耳听八方,上到時政要聞,下到家長里短,各類消息情報盡數探听,都逃不過他的耳朵,這便是為大盜!
「他們搭台唱的這一出,說穿了一文不值!」
燕子飛將兩根筷子橫擺在桌上,然後用手比劃著說道︰「那個假道士是揚州騙子幫里的‘大師爸’,專門在外地收買小乞兒為徒,養了幾個月後便教他們做些‘偷模騙搶’的買賣;在設這場‘仙童降臨’局的前幾天,他就從揚州帶來兩個乞兒,打扮好後,將兩個乞兒活活淹死在水里……」
白世寶罵道︰「簡直就是畜生!」
燕子飛頓了頓,繼續說道︰「然後他們將兩個尸身用鐵錨和繩子系著,沉在南山下游不遠的地方,上面停著一條大船;另外叫人在上游放置兩只小船,從船頭放下兩根繩纜,系著重物,使繩子不會浮出水面,等到‘仙童降臨’那天,大船上的人拉開錨繩,浮起尸身,上游小船將繩纜一拉,尸體便逆流而上了……」
白世寶氣的直咬牙,心想這幫畜生為了錢財,草菅人命,可恨百姓無知還紛紛施舍錢財香燭。若是不想辦法治一治他們,恐怕不知還有多少人蒙在鼓里!
白世寶低頭沉思了片刻,抬起頭向燕子飛問道︰「兄弟可在那道士面前露過臉?」
燕子飛回道︰「我從不在‘空子’面前露白!」
「正好,我今天準備一下,明日需要兄弟幫我!」
「不成問題!」
「好!那我們明日就辦!」
白世寶設了這個套,只等著那假道士和縣長鑽進來,到時勒住他們的脖子,看他們求饒不求饒!白世寶和燕子飛又簡單地說了兩句,二人相互點頭,敲定了方案,然後結了賬,白世寶轉身回到關帝廟中準備,燕子飛另有去處……
次日天明,天空大亮。////
天寧鎮,南山道觀。
正殿中的雲檀長桌上,點燃著足有十幾斤重的一對舞龍戲珠紅燭,光焰奪目;古銅爐內檀香滿爐,青煙繚繞,香氣四溢;雲檀香案上方供奉著兩尊‘仙童’法像,香火不斷。
香案旁設有幾張紫檀大椅,椅子上正坐倆人。
其中一人面色微黃,尖嘴猴腮,一只眼楮瞎了,眼球像是掛了層霜,成了‘玻璃花’,留著泛白的山羊胡須,身著一身灰布道袍,皺著眉頭向身旁一人問道︰「真有這等怪事?」
身旁一人穿件寬肥的褂子,腆著肚皮,癱軟在椅上,面色無光,肥厚的眼皮里布滿了血絲,一臉愁苦的表情,回道︰「這事不信邪不成,昨天晚上給我嚇個半死!」
穿道派的人冷笑了一聲,說道︰「我看是縣長你是另有了財路,不願和我躺這趟渾水了?」
說話這二人正是縣長和那位叫做‘張瞎子’的假道士。這縣長困眼惺忪,眼眶烏黑,顯然是昨夜沒有睡好……
這假道士六十多歲,原名叫做張青,在揚州騙子幫里混出一號,做的是‘假借神佛’利用信徒愚昧迷信來詐騙錢財,在這行里模清了‘門道兒’,對外謊稱神仙護君,‘假托神意’發號施令。因為一只眼楮瞎了,別人都叫他張瞎子,雖是和白世寶師父張一白綽號相同,卻是倆人。
縣長在旁說道︰「錢還是要賺,只是我家老頭子詐尸這事,實在是叫人犯怵!」
「我們做的盡是背人的事,卻是背不了天,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來個‘瞞天過海’!」假道士站起身來,走到香爐旁,用手模了模香爐,略有思忖片刻,然後轉身又向縣長問道︰「你家老子的尸身燒了嗎?」
「燒了,大清早連同幾個伙計的尸身一起燒了!」
假道士點了點頭,說道︰「燒了好,一了百了!」
縣長盯著香爐愣了一回神,然後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們這檔子事,怕是觸犯了天神,除了老頭子詐尸這事,今大清早我迷迷糊糊的還做了個怪夢……」
話說一半,假道士在旁一驚,急問道︰「什麼夢?」
縣長四下里瞧了瞧,悄聲說道︰「就在今天早上,我困得睜不開眼楮,恍惚間好像被兩個男人叫醒,帶著我一直走到城東的亂葬崗子,在那里不知道什麼時候搭了一個小草棚,兩人拉我走進草棚里,支起色子,賭了起來,我也不知道怎麼搞得,連輸了三十多把,終了一清算的時候,足足輸了他們一百多兩銀子,我說身上沒帶銀兩要回家去取,那兩個人卻對我,他們自己去取,另外還叫我……」
假道士眼楮瞪了溜圓,急忙插話道︰「是不是叫你今晚到那里再賭一次!」
縣長一愣,問道︰「你怎麼知道?」
「你是在跟鬼賭錢啊!」
「什麼?鬼?」
假道士點了點頭,左右環顧了一下,說道︰「實不相瞞,昨夜我也做了同樣的夢,歷歷在目,如同真的一般!不過我賭輸後,留了個心眼,並未直接回家,而是繞了個圈,再去亂葬崗子的時候,發現那里是座孤墳,根本沒有什麼草棚!」
縣長驚叫道︰「啊……」
假道士走過來看了看雲檀香案上的那兩尊‘仙童’,皺著眉毛說道︰「你沒查查家里的銀子少了沒?」
「銀子?」縣長站起身來,走到假道士身旁,咬著耳朵說道︰「銀子都被我鎖在櫃子里,鑰匙只有兩把,我和夫人各帶了一把,況且我每天都打開瞧一遍,不過有差錯……」
假道士冷笑道︰「當真?今天早上你看了沒有?」
「今天早上忙著老頭子的事,哪里來得及看!」縣長說到這里,臉色一白,好像明白了什麼,抖著嘴唇說道︰「莫非……」
這時,從廟外走進來兩個人,一個是道觀里的門徒,一個是縣長家的僕人。
門徒走到殿中向縣長和假道士拜了拜,說道︰「師父,我看的清楚了!」
假道士把門徒叫到一旁,門徒在他耳旁低語了一番,假道士表情頓時驚愕,連連問道︰「這是真的?」
門徒點了點頭。
假道士回頭瞧著縣長家的僕人,也咬著縣長的耳朵悄聲嘀咕著什麼,縣長表情也是大驚失色,張著嘴巴磕磕巴巴地說道︰「這……這是真的?」
縣長家的僕人也是點了點頭。
假道士見縣長臉色難堪,便走過去問道︰「若果我沒猜錯,是不是銀子少了?」
縣長呆呆地說道︰「鬼,昨晚真是夢了鬼,我夫人剛才差點了家中的銀子,竟然無緣無故地少了一百兩!」
假道士問道︰「不會是查錯,或者是家賊?」
縣長猛搖著頭說道︰「不可能,昨夜我一直在靈堂守著,就連老頭子詐尸我都沒走出去半步,不可能有人盜財,再者那鎖頭完好無損,也沒有撬動過的痕跡,現在仔細想想,這丟失的錢數,和昨夜與那兩個鬼賭輸的錢數完全一樣,這不明擺著被鬼拿了去?」
假道士說道︰「以後睡覺睜著一只眼楮,幸好只是少了一小部分!」
縣長點頭稱是,低頭想了想,又突然大叫道︰「糟了!這可如何是好?」
「怎麼?」
「昨夜和那兩個鬼約定好了,今夜還要繼續賭啊……」
假道士說道︰「不去就行了!」
「睡夢中被他們拽著跑,身不由己,哪里能不去?」縣長抖著胳膊,在地上亂轉著圈,嘴上嘟囔著︰「瞧這樣子,上什麼鎖都沒用,銀子藏在哪里都不安全了!」
假道士突然呵呵笑道︰「看你急的樣子,放心,這件事情我心里大概清楚了!」
縣長一愣,急忙問道︰「什麼意思?」
假道士用手指了指那位門徒,門徒點頭會意,轉身向縣長說道︰「我師父昨夜做了個怪夢,對我講了,今早派我去鎮東亂葬崗看看究竟,我一大早就跑到亂墳崗出,看見有兩個人正在搭建草棚,在那里公然擺攤開賭,賭桌上有成堆的銀子,約莫著不下百兩……」
縣長怒道︰「什麼?他娘的,我這就去叫人逮了他們!」
假道士攔住他,搖著頭說道︰「等等!昨夜我夢里看的清楚,那里是一片亂葬崗,根本沒有草棚,如今大白天突然來了兩個人,在那里搭了草棚公開設賭,你不覺的奇怪麼?」
縣長恍然大悟道︰「難道這二人就是夢里的那兩個鬼?」
假道士搖了搖頭,說道︰「鬼不可能大白天跑出來,這二人既然敢出來,就不怕我們找過去,我看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縣長急的原地直轉圈,然後猛地一拍手,叫道︰「對了,實在不行,我將銀子搬到關帝廟去?那廟里有武公神位,鬼怪不敢亂闖,晚上我也就在那里打個鋪蓋睡了,我看哪個鬼還敢找我!」
假道士思索了一陣說道︰「不成,躲得了一時,多不了一世,我看也別亂猜了,莫不如咱倆去那亂葬崗上會會這二人,到時或許能夠問個答案!」
「成!我們多帶些人!」
假道士搖了搖頭,厲聲道︰「不!就咱們倆個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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