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斷杯莫停 第三十一章 初次下廚做壽面

作者 ︰ 皖寧

五月十四日,月夕嵐十八歲生辰。

璃琴不想出門,就派玉欣去月府,送了幅宋奇的雲海圖。

宋奇是曦朝著名的畫家,以奇山雲海畫最好。璃琴知道二哥喜歡宋奇的畫,就讓蕭凌買了幅他的真跡。宋奇的畫作存留下來的不過百幅,非常難求。

蕭凌為了得到這幅畫,可是費了很大的功夫。又是治病又是救人,最後那老先生才忍痛割愛,把這幅雲海圖送給了蕭凌。

璃琴听完經過後,還感慨一句︰金錢不是無所不能的!

次日,月夕嵐怒氣沖沖的進了璃琴的書房,一巴掌拍在書案上,震得桌面上的筆墨紙硯都晃了晃,他大聲吼道︰「琴兒,為什麼不回家?」他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惱火,只覺得心里堵得慌,有些悶,還有些疼。

璃琴被嚇得一愣一愣的,毛筆從手里滑落,在白色的衣裙上留下了一道黑色痕跡。聲音震得耳朵里嗡嗡直響,她忙捂住耳朵,「二哥,小聲點啊」。

月夕嵐板著臉,一雙冒火的眸子直直瞪著她。頭一次見到月夕嵐如此生氣的模樣,璃琴有些害怕,還有些愧疚。二哥雖然常常和她斗嘴,讓她氣到無語。璃琴卻明白,二哥是在乎她這個妹妹,不然,他根本就不會理睬她。

她只不過是偷懶了一次而已,又不是忘記了,他有必要這麼生氣麼?再說了,生辰禮物她不是叫玉欣送過去了,干嘛一副討債的樣子?

「二哥,你不要生氣,我錯了」。璃琴主動道歉,繞過書桌走到月夕嵐旁邊,拉著他坐到椅子上,討好的說道︰「二哥,作為補償,我給你做碗長壽面,好不好?」

生辰一年只有一次,她確實不該缺席。

月夕嵐臉色暖和了些,懷疑的瞅著她,「你做的,能吃嗎?」

璃琴挑眉,洋洋自得的說道,「本姑娘第一次下廚,能吃到是你的福氣」。見月夕嵐面上有了笑意,她悄悄舒了一口氣。

二哥外表看起來邪魅優雅,然而卻是個火爆脾氣。璃琴很悲催的發現,二哥的劣性只會在她面前表露無遺。除了爹爹當二哥是一塊朽木,在其他人眼中,二哥就是一個品性極佳才情橫溢的俊美公子,幾乎是人見人愛。

門外,紫玉往屋里探了下腦袋,見里面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她回頭朝玉欣吐吐舌頭,趴在玉欣耳邊小聲說道︰「還是小姐有辦法,二少爺剛才像要殺人似的,這會兒臉色好多了」。

紫玉揉著胳膊,小臉皺成了一團。二少爺也不知怎麼了,她剛才只是攔了一下,就被二少爺一把推開了,胳膊就撞在了走廊的欄桿上。小姐練字時不許人打擾的,她只是盡一個婢女的本分,怎麼就遭此橫禍了?

玉欣眸里閃過深思,無奈的道︰「紫玉,你能少說幾句麼?」

紫玉不滿的撅著嘴,「人長著嘴巴,除了用來吃喝,不就是說話的嗎?」

玉欣搖頭,無言相對。听到腳步聲,忙拉了紫玉往一旁躲去。玉欣踫到的地方正是紫玉的傷處,紫玉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緊咬著下唇才沒有痛呼出聲。

玉欣注意到紫玉的異樣,「你怎麼了?」

紫玉皺著眉頭,咬牙道︰「沒事」。

璃琴走出房門,看了兩個丫鬟幾眼,「我去廚房,你們不必跟著來了」。說完後拉著月夕嵐的胳膊,邊走邊囔囔道︰「二哥,我說親手做,就不會假手于人」。真是的,還要親眼看著她做,難道她的話就那麼不可信?

月夕嵐用扇子敲了下璃琴的腦袋,「你前科累累,我不放心」。

璃琴癟癟嘴,大呼冤枉︰「二哥你明察秋毫,可別冤枉人」。她哪有什麼前科,是他小肚雞腸吹毛求疵,總是雞蛋里挑骨頭。她只不過是偶爾煩悶口不擇言的說出傷人的話,他都要跟她計較十幾天之久。

月夕嵐笑嗤道︰「你所犯之事,我可一件沒忘」。

璃琴一臉悲憤,仰頭望天,左手叉腰,右手食指指天,慷慨激昂的叫道︰「朗朗乾坤,你怎能冤枉小女子我?」

月夕嵐拎著她的後衣領子,往前扯去。璃琴被迫倒退著走,雙手抓著自己的前衣領子,以防呼吸不暢而窒息而亡。嘴里喊道︰「二哥,你謀殺親妹啊?小心我告訴爹爹,你欺負弱質女流」。

月夕嵐一聲冷哼,加快了腳步,哼道︰「你再說個沒完,我就餓暈了」。他昨天晚上生氣,根本沒有心情吃飯。一夜未眠,早飯也沒用,這會兒早就餓了。

璃琴吃力的跟著他的腳步,最後幾乎是被拖著走的。她看著鞋後跟在路上劃出的兩道痕跡,幸好這鞋子尺碼比她的腳小了一號,緊緊箍在腳上才沒有被拖掉。她心疼的大叫道︰「這繡鞋可是娘親做的,我才穿了三天。二哥,看在繡鞋的面子上,你就讓我自己走吧」。

月夕嵐微微一下,停下腳步,轉身扶著璃琴站穩。而後雙臂環胸,欣賞著璃琴的狼狽模樣。她原本柔順的青絲此刻散亂如麻,步搖上的流蘇與發絲糾纏在一起,有幾縷發絲黏在面頰頸項,衣領斜斜敞開,可見里面的白色里衣。

璃琴只覺頭暈目眩,待心跳平穩一些,氣瞪月夕嵐一眼。她不緊不慢的整理好衣衫,撇了撇嘴,笑說道︰「這下滿意了?氣該消了吧?」

月夕嵐笑著點頭,「差不多了」。他打量了璃琴一番,抬手將她的發絲理順,順勢捏了捏她的臉頰,慢聲道︰「走吧,我可等著吃你做的長壽面呢」。

璃琴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郁悶的想︰莫不是她上上輩子做了太多壞事,才讓她上輩子做了薄命紅顏,這輩子還派了此人來折磨戲耍她。

或者,是她哪輩子欠了他們的債?

有一個債主就很可悲了,她這輩子貌似有些悲慘,遇到的人都像是來跟她討債的。若是欠錢還好些,慢慢還就是了。可若是欠下了人情,那這輩子就牽扯不清了。

璃琴煩躁的撓撓頭發,她又胡思亂想些什麼事?

到了廚房,里面空無一人。璃琴還是第一次來到廚房,在里面轉了一圈。廚房並不大,遠遠不及月府的後廚房。里面分成了四個區域,看起來卻也寬敞明亮,收拾的干淨整潔。正對著門口的灶台,共有四個鐵鍋,大小不一。

右邊是兩個梨木櫥櫃,還有一個木架子,木板上放著水壺盆子藥罐之類的器具。靠門口的地方有個用木板支起的台子,上面放置著幾個黑壇子。左邊分成了兩部分,靠里面的木架上掛著一些肉類,而前面則放著蔬菜。

鍋碗瓢盆,新鮮肉菜,五味調料,樣樣俱全。

真可以說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月夕嵐不喜歡吃韭菜大蒜這些氣味重的蔬菜。

璃琴端著木盆,撿了兩個番茄,一些香菇,木耳,香蔥……又取了一碗面粉,準備好材料。她看著月夕嵐,搖了搖頭。少年倚門而立,神情散漫,貴氣逼人。這樣一個如畫男兒站在廚房門口,有些不合時宜。

不過,這畫面看起來挺養眼的。

璃琴盯著自己白白女敕女敕的小手,再看看案板上洗好的蔬菜。一咬牙,拿起菜刀切了起來,剛開始動作有些笨拙,好幾次差點切到手指。畢竟她六年多連菜刀都沒有踫過,更別提做飯了。而且,現在她還是個孩子,手上使不了勁。

月夕嵐看著她稍顯笨拙的動作,奚落道︰「你會不會做啊?不會的話就別逞能,傷到了自己又要怨我」。看著那把厚重的菜刀左搖右晃的,他也提心吊膽的。從來沒見過她進廚房,還真有些懷疑她會不會做飯。不過,她總是給人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驚喜。

璃琴舉起菜刀,陽光下泛著錚錚冷光。她朝著月夕嵐揮揮刀子,一臉威脅之色,「不要說話,刀子可不長眼,傷到了你我可不負責」。切好了菜,她忙去灶膛添柴火,鍋里還煮著雞肉呢。回頭看見月夕嵐不知從哪拿來一個隻果,正在門口吃著。她抹了把臉,這不是存心氣她呢?

「二哥,你真不幫忙啊?」

月夕嵐笑道︰「古人說,君子遠庖廚」。

璃琴嗤笑一聲,一臉不贊同,笑問道︰「二哥你說說,何為君子?」她轉身走到案板前,和起了面團。

月夕嵐舉例道︰「東齊的上大夫曹襄,不食竊國者之祿。後梁的廷尉孟喬,不棄亡國之君。大秦的丞相秋禹,長女許配政敵之子」。

璃琴不屑的撇撇嘴,「孟秋之流焉為君子?」

一個死忠于窮途末路的皇帝,舉著保皇的旗幟,號召那些忠義之士做困獸之斗,這不是白白將人送死麼?

一個為了救奸臣之子,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待罪之人。就算那奸臣之子是個不該死的正義之士,可是卻被判了死刑的。秋禹不僅賠上了女兒的幸福,還搭上了女兒的性命,徒添了一個冤魂。這倒不算什麼,秋禹是個主戰派,極力勸諫秦帝對四夷開站,美名其曰開創太平盛世,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殊不知,老百姓最痛恨的就是戰爭了,弄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何來太平?

他們有這樣的想法作為倒也無可厚非。璃琴最難以接受的是,他們開戰之前還要下戰書。還說是彰顯什麼大國風範君子之風,明明就是虛偽。

這樣迂腐不知變通的人,能稱得上是君子麼?

月夕嵐沒有接話,等著听妹妹的‘謬論’。璃琴翻翻白眼,開始抨擊古代聖賢。「挑起戰爭的人,都是視人命為草芥之輩。戰爭,只有勝負!不是你滅了他,就是他滅了你,從來就只講輸贏。你都要侵略人家的地盤了,還送上一份戰書,明目張膽的告訴人家,我要來搶掠你的領地了,你趕快做好準備,咱們開戰。這種行徑不是很愚蠢麼?先君子後小人,分明是偽君子」。

月夕嵐無言以對,一個勁的啃著隻果。

璃琴走到灶台前炒菜,由于身量還小,她夠不著鍋,只能踩著板凳。她一心二用,一邊做菜一邊發表自己的見解。

「短兵相接,傷亡不可避免。若是偷襲,也許還能減少陣亡呢。殺人子民,奪人城池,還不顧惜己方將士的生死,這還能叫君子?二哥你腦子進水了麼?如果有人要行盜竊的勾當,事前寫好書信一封,說自己要來行竊,爾等準備一下。行為如此光明正大,難道此人就不是雞鳴狗盜之輩了?」

月夕嵐瞠目結舌,一塊隻果險些卡在了嗓子眼。

璃琴輕輕一笑,漫聲說道︰「君子不一定要淡泊名利,不一定要心懷天下。然而挑起戰事禍連百姓的人,絕不是君子」。

月夕嵐沉默了許久,看著在廚房里忙碌的身影,忽然問道︰「琴兒,你想嫁一個怎樣的人?」

璃琴有一瞬間的迷茫,廚房里只剩下鍋鏟踫撞的聲音,半響之後,她淡淡說道︰「能夠一心一意對我好,榮辱與共患難相扶」。誰不希望自己的枕邊人能與自己同心,風雨同舟不離不棄。

月夕嵐沒有說什麼。過了一會兒,璃琴笑說,「其實吧,我最希望嫁給一個把我寵上天的人,心甘情願的為我遮風擋雨消災避難」。

月夕嵐也笑了,「你這要求真高!哪里是選夫婿,分明是要一個忠心不二的痴情護衛」。

「護衛有何不好的?起碼不會背叛主人」。總好過那些‘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夫妻。

……

只煮了一碗面,竟花了大半個時辰。

璃琴將雞湯澆在煮熟的面條上,再把炒好的菜倒在上面。看著自己做的第一碗面,她興奮的拍著手,「大功告成」。她抬手扯了扯衣襟,才這麼一會兒,竟然出了一身汗。看來這身子不是一般的虛弱,以後得好好補補才行,她可不想一輩子都是這般弱不禁風的樣子。

月夕嵐面露不屑之色,眼楮卻一直沒有從飯碗移開過,「也不知能不能吃?」

璃琴覺得好笑,他明明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還要裝得滿不在乎。

院子里有一張八仙桌,是廚娘與打雜的婢女平日里吃飯用的。璃琴將桌子抹干淨,打算就讓月夕嵐在這里吃,盤子端來端去的多麻煩。

「二哥,嘗嘗吧」,她把一雙新的竹筷塞到月夕嵐手里,眼含期待。

要說她不在乎夸獎,那是假的,誰不想自己辛苦的成果被人認可?

月夕嵐看了璃琴一眼,眸底閃過一絲笑意。他自懷里取出一方錦帕,輕輕擦去璃琴臉上不下心沾到的灰土,「瞧你,弄得跟小花貓一樣」。

璃琴瞧著他眼底的溫情,愣了一會神,臉上些微的刺疼拉回她的心神,臉上忽然一熱,有些慌亂的揮開月夕嵐的手,舉袖在臉上抹了幾下,「我自己來」。

月夕嵐收回手,拿起筷子輕輕夾住面條的一端,咬了一小段。慢吞吞的咀嚼,並不急著下咽,誠心讓她著急。

璃琴果然等得不耐,催問道︰「怎麼樣?」二哥嘴那麼挑,一定不會說出滿意的話。

月夕嵐看著她,笑說︰「還不錯」。這是真話,雖然不是色香味俱全,然而確實美味,怎麼說也得花幾年的功夫才能做到。他狐疑的盯著璃琴,這真是她第一次下廚?

璃琴被看得心虛起來,瞪了一眼月夕嵐,聲音抬得高高的,「看我做什麼?你不吃了?不吃的話我拿去喂狗了」。喊完之後,不禁後悔,她的反應激烈了些,明顯是在掩飾什麼!

月夕嵐笑了笑,意味不明。

璃琴趴在桌子上,眼楮盯著月夕嵐,直到他吃完面條,又喝光了湯才罷休。她揉著眼楮,笑嘻嘻的說道︰「二哥,你吃完了,該活動活動。鍋碗就交給你了」。

月夕嵐淡淡的瞅了她眼,說道︰「做事要有頭有尾,這碗還該你來洗」。

璃琴也知道讓二哥洗鍋是不可能的事,她跳下凳子,下起逐客令,「二哥,面也吃了,你該走了吧?」

月夕嵐看她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不由皺眉︰「你叫丫鬟洗不就好了?」

璃琴白了月夕嵐一眼,說道︰「人家已經做完了該做的」。她也想過吩咐婢女來做,只是,她畢竟還留著前世為人處世的準則,不習慣隨便使喚人。她做不了那頤指氣使的大小姐,也看不慣那些自恃身份高貴而趾高氣昂的小姐們。

有些事可以妥協,有些事卻要堅持。

璃琴拿出水瓢,把缸里的水先舀到桶里,提著水桶吃力的移到灶台前。又把水一瓢一瓢的往鍋里倒。

月夕嵐看不過眼,一只手輕而易舉的就提起水桶,把一桶水全倒進了鍋里。

璃琴捂住眼楮,不忍去看,這滿滿的一鍋水,還不是要她弄出來?果然不能期望二哥發善心,準是禍害她。

好心做壞事,大抵就是如此了。

不能批評,不能責怪,只能任勞任怨的收拾殘局。

璃琴抬頭看著天窗,盲白的光線灑落下來,溫暖了整個房間。她側頭看著月夕嵐,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

二哥,但願這碗長壽面真能讓你平安如意長長久久,一生無憂。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弦斷杯莫停最新章節 | 弦斷杯莫停全文閱讀 | 弦斷杯莫停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