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听了羅赫宇的那句話,半個月的時間,璃琴都懷著一肚子的疑問,可又不知道該找誰解答,反而弄得自己有些神經兮兮的。事情想不明白就會困擾,越是想要求得答案卻越是不安,同樣攪得心神不寧。
還有什麼事比這更苦惱的麼?
玉欣進屋就看到自家主子毫無形象的趴在桌面,長吁短嘆的。這樣的現象都持續了十來天了,每天看著主子沒精打采的困惑模樣,她們只能干著急。玉欣在心里嘆氣,如實稟報主子所關心的事。
「小姐,喬公子還是不願成親」。
一波未平,又來一件煩心事,璃琴又是長嘆一聲,忽的站起來,大聲說道︰「玉欣,你去做幾樣糕點,待會陪我去看看表哥」。表哥這兩年身體好了一些,爹爹便想給表哥娶房夫人,只是想給表哥留個後。可表哥態度十分強硬,把送到院子的幾個姑娘差點打得破相。
那樣病弱的身體,居然會下那樣的狠手,可見其決心之堅定。這事有些好笑,可是沒人能笑得出來,只覺得心酸。
璃琴一直很奇怪,她認識的這些男子怎麼都如此潔身自好?顛覆了古代富家子弟在她心中荒yin風流的劣性。她都懷疑他們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送到房里的女人都不要,這是正常男人會做出的事兒?
倒是璃琴自己也變得不正常了,她痛恨那些玩弄女人不負責任的男人,看不起薄情寡義三妻四妾的男人,可現在她的想法是︰給表哥弄個姑娘也好,在人世走一遭,如果連女人都沒踫過也太遺憾……
她都在亂想什麼呢?
璃琴狠狠拍了額頭一掌,心里暗暗發誓以後要離某些人遠一點。
喬家暉披著一件深青色的披風,正站在院子一角的榕樹下。他微微低著頭,眉目緊鎖。露在外面的一只手白的近乎透明,骨節分明,一條條血管清晰可見。
璃琴強忍著滿腔酸澀,露出歡快的笑容,大聲叫道︰「表哥」。
喬家暉沒有任何反應,璃琴又喊了一聲,他才緩緩轉過身,看了璃琴好一會兒,神色有些恍惚,似是不能確定眼前看到的是真是幻,半響後才露出一抹蒼白的笑意,「是表妹啊!怎麼不進來?」
璃琴故作不滿的說道︰「表哥都不理人,我哪敢進來啊」。
喬家暉笑了兩聲,喉頭一癢,他略略偏了一體,手捂著嘴咳嗽起來。
璃琴快步跑了過去,「表哥,沒事吧」。她盯著喬家暉的手,白的幾近透明的指頭上染了幾絲嫣紅,刺疼了眼楮,忽然難以置信的瞪大眼楮。表哥都咳出血了?看著那紅色的血絲從那蒼白的手指間流出,璃琴眼眸一痛,從未有過的悲傷害怕一瞬間涌上了心頭,心痛的幾欲窒息。
伺候喬家暉的小廝忙遞上手帕,喬家暉仔細的拭去嘴角和手上的血,看著璃琴滿溢悲痛的眼楮,他若無其事的笑了笑。
「進屋罷,要起風了」。
似是印證他的話,原本平靜的天地忽然就起了大風,卷起了落葉風沙,吹得眼楮不敢睜開。
璃琴跟在喬家暉後面走進房間,盯著那弱不勝風的背影,她含淚問道︰「表哥,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可以告訴我」。
喬家暉背對著她,沉默良久,他說道︰「我雖沒有父母,卻有舅舅舅母待我如親生。我雖無兄弟姐妹,亦有表弟表妹視我為兄長。唯一的遺憾是,不能在舅父舅母身前盡孝。無牽無掛的來到人世,走的時候,卻把悲傷留給了親人」。
他的嗓音沙啞,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虛空傳來,帶著無盡的滄桑。
璃琴搖頭,「不!表哥,你留下的不會是悲傷。今生我們能成為一家人,那是幾世修來的緣分。你既出現在了我們的生命里,就是我們生命的一部分。不管你在不在,不管這段路有多長,你都曾真實的陪在我們身邊」。
沒有人能真正的離開,就算日後看不見了,也會永遠活在大家的心里。
沒有人會遺棄自己的生命!這世上不是沒有忘憂草,然而忘憂就是抹去生命中痛苦的記憶。可若記憶殘缺了,生命也就不完整了。
喬家暉沉思片刻,解開了心結,面上笑容舒然自在,「我懂了」。
看著喬家暉釋然輕松的笑容,璃琴也笑了。
就算表哥不在了,她也會一直記得,生命中有這麼一個人,對她很好很好!
璃琴陪著喬家暉用了午飯,又盯著他喝了湯藥。喬家暉哭笑不得,「我沒那麼不懂事,這藥我都按時服用的」。
璃琴不好意思的笑了,喬家暉在院里散步消食,璃琴隨意坐在門檻上,目光隨著那清瘦卻不失挺拔的身影移動,視線漸漸模糊。
二哥說,表哥的身體已經透支,最多能堅持兩年。表哥才二十二歲,弱冠之年的男子該是志存高遠,正是為前途奔波的大好年華。
見喬家暉走過來,她趕緊眨掉眼里的淚意,笑著站起來,「表哥累了麼?我扶你進去躺會兒」。喬家暉不置可否,任由她扶著自己的胳膊。璃琴喚來侍候喬家暉的小廝,喬家暉喝的藥里有安神的藥物成分,躺下沒一會兒就睡熟了。
璃琴坐在床邊怔怔出神,伸手撫平男子眉間的皺褶。起身走到書案旁,桌面上有本翻開的書卷,她看了一下書目,是本《大夏地理志》。心里不由一酸,表哥其實很想看一看外面的大千世界吧。
她抬眼看著床上的男子,本該是俊秀清雅如翠竹一般的男兒。大抵凡是驚采絕艷的男子,不是體弱薄命,就是命途多舛了。
璃琴看著硯台中還未干涸的墨水,攤開一張宣紙,提筆蘸墨。
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寵辱不驚。
漫隨天外雲卷雲舒,去留隨意。
倚翠院,羅氏倚著繡榻,正繡著一方絹帕。雪白的錦緞上初顯一株清雅的蘭草輪廓。蘭葉柔韌,自然垂下,花瓣半是綻放半是合攏。
門口的小丫頭瞧見璃琴,正要行禮,璃琴豎起右手食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出聲。小丫頭行了一禮就安靜的立在門邊。
璃琴輕手輕腳的進屋,一眼看見美人榻上的婦人,羅氏專注的做著針線活,沒有注意到有人進屋。璃琴抿唇一笑,悄悄靠過去,一把抱住羅氏,脆聲喚道︰「娘親」。
羅氏嚇了一跳,听出是寶貝女兒的聲音,不輕不重的拍了下抱著自己的小手,嗔怪道︰「你這鬼丫頭!居然嚇起娘親來了。小心一點,我這手里還有針呢,可別扎到了你」。
璃琴松開手,轉到羅氏身前,看著羅氏手里的繡件,笑嘻嘻的問道︰「娘親,你這給誰繡的呢?」
羅氏抬手點了下璃琴額頭,「你呀!對什麼事都不上心。你鳳嬌表姐上個月訂了親,我這個做姑媽的總要送點禮物的」。羅氏放下手里的繡活,拉著璃琴的手讓她坐到身邊,嘆息一聲,「琴兒去看過你喬家表哥了吧,這孩子太固執了,你爹爹為此好幾天都沒睡個好覺了」。
璃琴斂了笑,「表哥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思量」。他們是表哥的親人,凡事只為表哥考慮,想要表哥留下一點血脈,這是無可厚非的。可若換個角度想一想,這樣的做法就太自私了。
且不說有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一個壽命不長的男子。就算有人自願,表哥一朝離世,丟下孤兒寡母豈不可憐?表哥雖有父親,卻跟孤兒差不多。他這般不幸的遭遇,自然能體會到無依無靠的苦楚,試問他怎能忍心自己的孩子也經歷同樣的事?其實,論情論理,誰都沒有錯。
羅氏愁上眉梢,「你也知道,你姑姑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璃琴當然理解爹爹的想法,他是不想姑姑這一脈就此斷了香火。然而這種事哪有強人所難的,表哥不願意,即便把姑娘送到床上也是沒用的。
璃琴暗暗搖搖頭,不去想這些事。表哥雖然經受了那樣的痛苦,一顆心卻仍然純淨善良,這樣的人該得到一份真摯而完整的愛。
「娘親,二哥下個月去外面,我想讓表哥也跟著去」。
孟氏一听就覺得不妥,當下便蹙眉,「你表哥的身體……」。
璃琴打斷羅氏的話,「我知道。可是表哥從小就住在听風院,他連月府都沒出去過。今天我見表哥在讀地理志,可見表哥很想去外面看看的。再說了,有二哥在身邊,我想不會有事的,反正只是幾個月而已」。
于情于理,這件事也不該遭到反對。
羅氏想了想,思及喬家暉可憐的身世,不禁萬分傷感。再者,喬家暉自小在月家長大,雖然性子孤僻了些,可到底也算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羅氏也將其當半個兒子對待的,平日里吃穿用度與月夕恆等人一般無二。
見璃琴目帶懇求,羅氏不忍女兒失望,嘆道︰「這樣也好」。
听羅氏同意了,璃琴露出笑容,暗道有娘親幫著說話,想來爹爹的態度也不會太強硬。不過為了有說服力,少不得還要再拜托其他人幫著說話。少數服從多數,可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她心里打著小算盤。
陪著羅氏說了一會兒話,有小丫頭進來說媒婆到了。璃琴奇怪的看著羅氏,七分好奇三分好笑的問道︰「娘親,又要給誰說媒呢?」
女人一上了年紀,就喜歡給小輩牽紅線。羅家的那幾個表哥表姐,幾乎都是娘親給物色的婚配對象。
羅氏笑說,「你大哥和二哥身邊到現在也沒個體己人,他們自個兒不上心,我這做娘的能不管麼?你們這些孩子,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娘親,我可是很乖巧的,最听娘親的話了」,璃琴不依,嘟起了嘴巴撒嬌。
羅氏直搖頭,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不知想到了什麼,有些傷感的嘆息,「娘親最擔心的反倒是你!雪家離得那麼遠,你將來受了委屈也沒人做主」。
眼看著羅氏眼楮紅了,好像隨時都會落淚,璃琴趕緊轉移話題,讓丫頭把媒婆領到屋里來。
這媒婆夫姓王,大家都稱之為王婆,在族里也小有名氣。王婆不似璃琴想象中的那種身寬體胖的婦人,身形矮受,嘴角也沒有媒婆痣,看起來就是一個精干利落的中年婦人。
想那王婆早有準備,進門寒暄客套一番,便打開了話匣子。拿出一疊紅色庚帖,羅氏翻開一個,她就立刻介紹起那位姑娘,從家世到品行,夸贊之詞滔滔不絕,極少會有重復的。
都說媒婆有張巧嘴,確實不假。那些個姑娘經她的三寸不爛之舌,個個都是品貌皆佳,賢良淑德知書達理,出得廳堂入得廚房……
給未來族長選媳婦,媒婆自然是精挑細選一番了,應是做足了功夫的。說的天花亂墜,事實如何就不得而知了。畢竟耳聞不如一見。
羅氏面上帶著端莊的笑,不動聲色的把所有庚帖看了一遍,也不知道听進去了多少。璃琴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覺得挺新鮮的,便在一旁興致勃勃的听著。
看完庚帖,羅氏看向王婆,問道︰「就這些?」
笑傾剛才略略數了一下,有十一張庚帖,娘親還嫌少?
王婆笑道︰「夫人,這幾個姑娘的生辰八字和大公子最相配了,都是旺夫多子的相」。
璃琴斜靠在腰枕上,單手托著下巴,有些無奈了,空著的手無聊的撥弄著那些庚帖。暗想,怎麼沒人給她和雪墨翎合過八字?一生姻緣系在寥寥幾個字上,真正是有些兒戲了。
「琴兒,你覺得呢?」羅氏突然問道。
璃琴覺得很是意外,沒想到娘親竟會征詢她的意見,她剛剛想著別的事,也不清楚她們說了些什麼。她看了眼王婆,對羅氏說道︰「女兒覺得這事還得大哥自己拿主意。娶妻子的是大哥,那可是一輩子的事,若不合大哥的心意,咱們怎麼做都是徒勞的」。
「你大哥那冷清的性子,我們要不管的話,他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了」。想起自己的兒子,羅氏滿眼無奈。月夕恆品貌雙全,才能絕佳,自然有不少女子對其芳心暗許,只可惜他性情冷淡,從來也不多看那些女人一眼。整日忙著族內事務,一提起婚事就避而不談,連搪塞的理由都一成不變。
「兒子還年輕,婚事等幾年再談也不遲」。
她等了一年又一年,就是沒信兒。像她這般年紀的婦人,大都抱上了孫子孫女,她現在連兒媳婦都沒有娶,叫她怎能不著急。
璃琴覺得羅氏的話有理,大哥就快二十一歲了,也沒听過對哪個女孩子上心過,尤其是現在幫爹爹打理族內事務,空閑時間少之又少,哪有閑情逸致去談情說愛呢。再者,大哥性子確實清冷了些,恐怕不容易動心吧。
就連自詡風流的二哥,也沒見跟族里哪個女孩子太過親近。
羅氏收下了那些庚帖,說是改天請姑娘們來府里聚聚。王婆歡天喜地的走了,想來是覺得謝媒錢和賞銀有著落了。
笑傾打了個哈欠,「娘親,你要用什麼名目聚齊她們呢?」
羅氏笑說,「只要花帖發出去,那些人都心知肚明,豈有不來之理?」
「也是!」這些有權有勢的人家,一個個都跟人精似的,怕是早就盯著少主夫人的的名位了。怎麼感覺自家大哥像個香餑餑,等著一群女人瓜分呢。璃琴被自己的想法逗樂,見時辰不早,她便回聖壇去了。
蕭凌將賬簿拿到聖壇交給璃琴核對。
璃琴看著那厚厚的線裝冊子,不由自主的擺出一副敬而遠之的模樣。蕭凌不禁搖頭失笑。璃琴知道這是例行公事而已,其實賬簿大哥已查對過了,就算有問題大哥也會解決。更何況族里的交易一向由二哥和蕭凌負責,她沒理由懷疑他們。「蕭大哥,二哥這次會和你一起走嗎?」
蕭凌點點頭,「我們三天後就出發了」。
璃琴皺皺眉,「你們這次去外面,我想讓表哥跟你們一起出去。有蕭大哥和二哥,我也很放心。表哥一直不曾走出月府,心里卻向往著外面的山山水水」。
蕭凌理解的笑了笑,也不多問,只說道︰「你放心吧」。
這簡單的一句話,璃琴卻知道是他的承諾。
她真摯的說道︰「麻煩蕭大哥了」。
璃琴有事不能月兌身,便叫玉欣去跟喬家暉商量此事。听了玉欣的話,喬家暉明白璃琴是好心,也就沒有拒絕。在小小的院子困了十來年,他不是不想走出去,而是有心結無法解開。
呵!他何其有幸,能夠遇見那個丫頭。
六歲的小丫頭,卻是那麼的聰穎靈慧,清澈的眼楮宛若風雨過後的碧海晴空,純淨卻不天真。下人口中刁鑽蠻橫的四小姐,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小女孩兒,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沉靜穩重。
她看著他的時候,眼里沒有同情沒有憐憫,也沒有輕視和悲憐,她眸底是汩汩暖意,給人一種溫暖和煦的感覺,讓人不自覺的就想親近。
「秦岩,收拾行裝」。喬家暉吩咐侍候自己的小廝,語氣竟是從未有過的輕松。她既然是好意,他又豈能辜負這番美意。
秦岩愣了一下,擔憂的說道︰「少爺真要出門,可你的身體……」。
喬家暉不在意的笑笑,「無事!一具殘軀罷了,能在最後的日子親眼看一下大夏的山河,老天已是厚待于我了」。
他看著淨白紙頁上娟秀工整的小楷,低低念出來,「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寵辱不驚。漫隨天外雲卷雲舒,去留隨意。這也是你的願望麼?果真很美好呢」。
璃琴練了一個時辰的字,這字帖是雪墨翎幾天前送來的。這幾年一直臨摹他的字,可惜只是形似神不似。
「玉欣,你去幫表少爺收拾行李吧。秦岩一個男孩子免不了粗心大意,入秋了,要多帶些御寒衣物。還有,別忘了表少爺的藥……」。
玉欣笑著打斷主子喋喋不休的話,無奈的說道︰「小姐,我知道了,我會提醒表少爺的」。
紫玉笑道︰「小姐對自己的事一點也不上心,卻對表少爺的事如此細心。雪少主上個月不是來信了麼,小姐你還沒有回信呢」。
璃琴苦著臉,悻悻的輕哼一聲,唯有用拖字訣,「我是真的不知道要寫什麼,先隔著吧。等我想好了再回信」。
紫玉聞言笑起來,心想等小姐想好了,怕是下一封信也該到了。
三人笑鬧一陣,璃琴催促著玉欣趕緊去听風院,自己則躺在臥榻歇息。睡了大半個時辰,剛梳洗完畢,月夕嵐就來了。
「琴兒,你還沒用飯吧?」
璃琴斜了月夕嵐一眼,忽然揚起唇角,露出一抹壞笑,卻是問道︰「二哥,你還沒洗臉吧?」
月夕嵐抬手模模臉,「你怎麼看出來的?」他這次出去可能又是幾個月不回來,昨晚熬夜煉制丹藥,直到天亮了才睡下,剛起來就听說二表哥要跟著他們一起出去的事,不用想都知道是誰攛掇的,沒來得及洗臉就匆忙跑來這里了。
璃琴嘴角的笑容擴大,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天,涼涼的說道︰「你眼角有眼屎」。
月夕嵐果然上當,抬手就擦了下眼楮。
璃琴毫無形象的大笑起來,捂著笑得發疼的肚子,還是止不住笑意。驚的早起的鳥雀都飛離了枝頭,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月夕嵐一張俊臉霎時就黑了。璃琴笑夠了,直起腰翻了個白眼,「你不是看到我剛梳洗罷,哪有時間吃飯,多此一問」。
不過是客套一句,有必要耍弄人麼?月夕嵐郁悶的皺皺眉頭,跟著璃琴往書房走去,邊走邊說道︰「琴兒,你也知道表哥的身體不好,怎能經得起車馬勞頓?你也太胡鬧了,要是真出事了怎麼辦?」
璃琴也清楚這次有些意氣用事,雖然有些冒險,可她覺得值得。
「二哥,我為何這麼決定,你難道會不明白麼?」
月夕嵐怎麼可能不理解,只是不放心而已。喬家暉于他來說就跟親兄長一樣,雖然表哥有些沉默寡言,甚至是不近人情。後來看到表哥和琴兒兩人相處,他就知道表哥是外冷內熱的人,然而能走進表哥心里的人很少。
「你的心思我怎麼不知,只是,我有些擔心……」。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可是,表哥會很開心的不是麼?」只要表哥開心就夠了。比起漫長無望的生命,一刻的快樂也足以慰平生了。
月夕嵐也只能點頭了,模了模璃琴的頭,「你還沒跟爹爹說吧」。
璃琴點點頭,她怕被爹爹教訓,拉著月夕嵐的袖子,討好的說道︰「娘親都同意了,二哥你就跟爹爹再說一說吧」。
「你!」月夕嵐猛地瞪向璃琴,沒好氣的甩甩袖子,半響後哼道︰「為了二表哥,我就走這一趟」。
璃琴早就料定他不會拒絕,可听了這話還是忍不住高興的歡呼一聲,忘乎所以的撲進月夕嵐懷里,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幸好她還有幾分自制力,不然的話,她也許還會親他一下呢。
月夕嵐徹底愣住。自她從朝陽回來,身體好像拔高了不少,眉眼都長開了,好像從一個小女孩猛然間就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有時候看著她會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似乎很像他認識的一個人,可又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人。
月夕嵐抬起手,想要抱住她,手臂伸到半空中又頹然垂下。
璃琴退出月夕嵐懷里,想到一事,小小眉頭微微蹙起,「二哥,你們要是遇到三姐,就讓她早些回來吧」。
月淑琴離開的具體緣由她並不是很清楚,听說是因爹娘要給她議親,不知為何她堅決不同意,最後竟跑出族外去了。這一走都七個多月了,過年都沒有回來。
璃琴不得不佩服三姐的膽量。她都不敢無視族規私自出走,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月夕嵐點點頭。雖然抹去了她的那段記憶,可是有時候看著她茫然的樣子,他就有些心疼。任誰記憶中空白了一段,都會感到不安吧。他最擔心的是她的改變,原本靈慧聰黠的人兒偶爾會流露出陰沉孤寂的氣息。以前的她有時候也會表現出不同于年齡的沉穩,可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純澈清靈的。
月夕嵐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只是心里總是放心不下。
璃琴低著頭沒看見月夕嵐神色變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月淑琴出族的時候,月奇洛正在為璃琴失蹤一事犯愁,因而此事就耽擱了下來,璃琴回來時已近年關,正是族里事務最繁忙的一段時間,大家忙著購置年貨,核對賬本,關于月淑琴的事情又被擱置了。等閑暇下來,已是二月了。
月奇洛派人出去尋找,至今沒有月淑琴的下落。
月淑琴雖然有武功,可畢竟在族里長大,心思單純,哪里知道外面世界的爾虞我詐,又哪里能明白人心的復雜。月淑琴好打抱不平,偏偏是暴躁脾氣直性子,沒有一點心機,璃琴很擔心三姐會吃虧,要是被人騙了可怎麼辦。
無意識的模著胸前的玉佩,思緒不知不覺就飛出了好遠。
半響後,璃琴幽幽嘆息一聲,一抬頭就撞進一雙墨色眼眸,微微一怔,「二哥你怎麼還在這里啊?」
兩個人面對面的站了半天,她想得太入神,竟然對身邊的人毫無所覺,想想都覺得怪異。
月夕嵐登時哭笑不得,又瞪了她一眼,「我說過要走麼?」
璃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挽住他的胳膊往書房走去,「二哥剛才在想什麼?」
一想到他這一走又是好幾個月,她心里有些不舍。雖說她和二哥一見面就斗嘴,可是,他們兩個的感情無疑也是最好的。目前為止,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二哥,雖然她很不願意承認。
月夕嵐看見她眼底淡淡的依賴,心里一片柔軟,「我在想你在想什麼?」
這話說的有些饒舌,璃琴輕輕一笑,調皮的眨了眨眼楮,「那你想到了麼?」
月夕嵐捏了下她粉女敕的臉頰,「你肯定又在杞人憂天了。你三姐可不是好惹的主,放心好了,她不會叫人給欺負去了的」。
璃琴驚訝的瞠大雙眸,實是沒想到他真的會知道她心里所想,難道她所有的心事都表現在臉上了?撇撇嘴巴,璃琴哼道︰「你怎麼三姐就不會被人給騙了?外邊之徒多了去了」。
她可不覺得自己是瞎操心。
「你小小年紀懂什麼」。月夕嵐翻白眼,接過玉欣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
兩人東拉西扯的說了半天的話,月夕嵐和璃琴一起用了晚飯才回去,臨走前從袖袋里取出三個小瓷瓶,璃琴一見瓶子就皺起眉,不用問就知道里面的藥丸都是給她準備的。
愁眉苦臉的嘆氣,「我真成了藥罐子了」。
月夕嵐眼里閃過幾絲心疼之色,模了模她臉頰,低聲說道︰「我會醫好你的」。鄭重地宛若承諾一般。
八月的天暑氣未散,悶熱令人懶懶的不願動。璃琴百無聊懶的拿著根樹枝在地上畫圈圈,看著圍在身邊的白鴿,一揮樹枝趕遠了些。二哥和蕭凌一走,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以前還可以去看看表哥,現在表哥也不在,她真的就無所事事了。
每天有大把空閑時間看書練字。偶爾從表哥的書房取幾本書,看了也懶得還回去,都堆在自己的書房。玉欣和紫玉便多了一項任務,兩人在書房騰出一個書架,專門用來放置璃琴從喬家暉那里拿來的書冊。
字倒是也長進了不少,她是沒有看出來,不過雪墨翎在信里卻夸了她幾句。
在爹爹的要求下,她也開始看賬本和參與一些族務的決議。因她是剛開始接觸這些事,爹爹便叫大哥在一旁督促教導,因而她和大哥兩人也慢慢熟絡起來,不似以前那樣疏離。
多一個親人關心自己,璃琴自然是開心的。
唯一的牽掛就是喬家暉的身體狀況,月夕嵐每隔五六天就會來信報平安。喬家暉也會附上一封信,多是說說自己的所見所聞以及感想,從信里得知喬家暉很開心,人也開朗了不少,這讓璃琴很安慰。
還有一件事放心不小,就是一直沒有月淑琴的消息。
其實,被人關心和牽掛別人都是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