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林鳥歸巢,一陣陣清涼之氣驅散著酷暑的悶熱。
三道人影忽高忽低,若隱若現,小心翼翼的在林間穿行著。這里方圓百里都是華家勢力範圍,名震武林的浩然閣就坐落在這片廣袤森林的另一邊,輔以四周或高或低,大大小小幾百組房舍,便構成了曾經武林第一世家的核心建築,數千名精英家族子弟生活在這片方圓幾十里的建築群里,他們中任何一個拿出去皆可獨當一面,可見華家實力之雄厚。雖然現在聲勢日衰,好景難再,卻也只是在三大世家中排到了榜末,仍不是其他的大勢力所能惹得起的。
逸蕭三人入夜後便潛入林中。華家浩然閣三面空曠,已被火龍窟和烈家的勢力嚴密封鎖,插針難下,只有南面這片一望無際的樹林有希望潛進去。逸蕭本想今天黃昏之前趕到華家,卻發現越靠近華家,路上的武林人士越是密集,最後大小路口都已被設置了哨站,每一處都有至少十幾名勁裝大漢把守,且個個虎背熊腰,不類中原人士,顯是火龍窟布置的封鎖點,攔阻過路之人,憑他的身手也感覺無法在不驚動附近其他哨站的情況下闖過去,只好停在敵人一處哨站前的路邊小攤,與蘇心河商量對策。
他本以為情芷菡會繼續跟蹤,沒想到她居然現身過來,當發現她的目的竟然是要找自己師父的時候,他就決定要把這個「俏打手」拉入伙,為晚上的行動做足準備。形勢比他事先估計的要嚴重很多,原以為火龍窟最多派些高手采取暗殺、偷襲等策略打擊華家的人,再集中精銳部隊突擊浩然閣,由于有烈家配合,自是可以輕易辦到,沒想到他們如此肆無忌憚,竟然將華家全面圍困,恐怕至少要出動幾千人才行,不愧為天下兩大魔窟之一,絲毫不擔心其他勢力會來渾水模魚。
憑著過人的靈覺,逸蕭帶著兩人一次次的躲過敵人的巡邏小隊,專挑敵人火把難以照及之處藏身,忽而直竄出幾十米,忽而橫插敵人巡邏小隊的縫隙。三人都盡量收斂氣息,其他兩人現在已經為他馬首是瞻,連心高氣傲的情芷菡都對他潛蹤匿形的功夫佩服不已。
三人停在一處枝葉茂密的樹杈上面,靜靜看著下面一隊巡兵走過,情芷菡興奮得小臉兒通紅,如此緊張的氣氛對她來說還是第一次。
逸蕭心中默算著,如果能再潛進千米,他有信心在地方高手合圍之前闖出這片樹林,但這短短的一千米絕對不好闖,敵人的巡邏隊伍已開始出現高手,氣息沉穩。巡邏的隊伍漸漸去遠,逸蕭低聲招呼身後兩人,自己則一馬當先探了出去。
行出兩百余米之後,逸蕭突然感覺不妥,這里方圓幾百米都不見一只火把,顯然沒有巡兵在,敵人怎麼會如此疏忽?正奇怪間,只听「噗噗…」幾聲響,樹林中幾十只夜鳥驚飛而起,緊接著四周無數火把亮起,顯然敵人早有準備,呼喝聲立刻打破林中詭異的安靜。
逸蕭暗呼該死,自己怎會如此大意,距離華家這樣近處居然沒人巡邏,擺明是個陷阱,自己愣是闖了進來。
形勢不容他多想,拔出背後長劍,逸蕭冷聲道︰「跟著我。」一馬當先沖了出去。
蘇心河長棍在手,雙目噴著仇恨的火焰,緊跟著逸蕭,卻在與敵人接觸之前一躍而出,一棍掃向敵人。
最前方的五名敵人立刻被卷起的勁風掃得人仰馬翻,敵人立時顯示出不俗的應變能力,後面的人立刻飛身而起,越過前面跌倒的己方人,數把長刀分不同角度或砍或刺的撲了上來,瞬間封住了蘇心河繼續進擊的路線。蘇心河絲毫不懼,棍勢展開,將全部敵人卷了進來。逸蕭見自己插不上手,一腳點上蘇心河肩頭,大鳥般騰空而起,迎向敵人身後三個飛過來的紫袍老者,三人裝束與其他人有異,顯然身份不同。後面情芷菡身手在腰間一抹,一柄軟劍閃著寒光向左方圍過來的敵人甩去,她臨敵經驗雖少,但勝在武功高出敵手太多,十招過後敵人已經有三人倒地,重傷不起,這還是她不敢下殺手,只是刺中敵人要穴,令敵人失去戰斗能力的原因。
蘇心河運起家傳定風棍法,帶起呼呼作響的勁風,與十幾名敵手纏斗在一起。定風棍法講求將體內真氣灌注棍身,使得長棍猶如身體的延伸,用到極處或刺或挑都能隨心所欲,一招擊出,所選位置可做到絲毫不差。戰至酣處,定風棍好像長了眼一般在敵人兵器間翻飛,專挑敵人致命處下手,每一棍都能建功。
他剛挑飛一名敵人,一把長刀已經朝自己腰際切至,他看也不看,棍做槍使,直刺向敵人胸口,那名敵人只來得及在他腰間劃出一道血痕,就已經悶哼一聲向後拋跌,落地時已經氣絕當場。
蘇心河運棍劈飛最後一名敵人,大吼一聲︰「逸兄,我來了。」不理腰間溢血的傷口,朝逸蕭飛去。
逸蕭幾乎是剛一交戰就到了生死關頭,與他對陣的三人都是高手,年紀都在六十開外,且精通連擊之術,其中兩人各使一只飛輪,邊緣處鋒利無比,上下翻飛,所取的都是逸蕭的要害之處,另一人一雙鐵掌更是絲毫不弱,每掌拍出掌風有如實質,不僅令逸蕭擋的相當吃力,更重要的是限制了逸蕭的身法,令他無法發揮出「雲遁術」的優勢,只能以硬踫硬。幸好玲瓏訣使他的心智堅毅無比,且能分神多用,一柄長劍上下翻飛,一次次與兩只飛輪硬拼,發出金鐵交擊之聲,同時運氣出掌,將對方凌厲的掌風卸往一旁,不過他也是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听到蘇心河的呼聲,逸蕭心中大喜,大叫「來得好」,一劍劈落斜飛而來的一只冷箭,又與欺身上來的老者對了一掌,借反震之力向後飄飛。一只長棍從逸蕭身下擊出,迎上追擊而來的一只飛輪,蘇心河悶哼一聲,向後跌退,他內力本就不強,又是初愈之體,硬接一招下頓時傷上加傷。
逸蕭一個翻騰落地,伸手扶住退過來的蘇心河,運功助他療傷,同時冷冷注視著前方的三名紫袍高手。蘇心河卻是渾身顫抖,因為他記起幾天前的那個雨夜,圍攻自己父親的三名黑衣人,同樣是穿著紫袍。
情芷菡從身後飄飛而至︰「我們被包圍了。」話音里竟听不出一絲焦急,不愧是三大世家培養的傳人。
蘇心河強忍著立刻上去拼命的沖動,雙目噴火的盯著面前的三個人。
「你們是華家什麼人?敢來這里撒野,年紀輕輕就不想活了,真是怪事。」
「還以為來闖宮的會是什麼貨色,原來只是幾個小女圭女圭,看來中原武林真是沒人了,」
「小女娃長得挺標致的嘛,怎麼大晚上到處亂跑啊?要不要老夫給你介紹幾個年輕後生,我火龍窟的小輩們可都是不錯的哦,哈哈哈…」
「這三個老家伙應該是火龍窟七大護法之三,那兩個用飛輪的很容易認,就是司空朗、司空麟兩兄弟,二人聯手很厲害,剩下的那個應該就是封神掌石坤了。」情芷菡湊到逸蕭耳邊小聲道。
逸蕭听得暗自點頭,對方那兩只飛輪一上一下配合的天衣無縫,而那個石坤的掌力更是雄渾,比之慕容南也差不了多少。蘇心河則是死死盯著三人,恨不得立刻一棍砸飛他們。
「老三老四老五,大魚落網了嗎?」一把雄渾的聲音從三人後方傳來。
「唉,別提了大哥,只有幾只小蝦米,都不夠我兄弟下刀子的。」
逸蕭眯起雙眼,冷冷盯著一個看起來年紀在五十許間,面目手掌都特別蒼白的老者從後面緩步踱來,他的每一步都極為平均,不多一分,不少一毫。這說明對體內真氣運用之妙已經達到了巔峰狀態,別人或許沒感覺,但逸蕭卻是看得心領神會,起碼他現在做不到。
「嗯?情芷菡!你這丫頭怎麼會在這,你們情家不是保證過不插手這次的事嗎?」
「呵呵,任伯伯在上,小女芷菡見禮,家里悶得慌,我就隨便出來逛逛,逛著逛著就到這了。」說著兩手一攤,作無辜狀。
「哼,上次我送邀書去奈何天的時候,你不是叫我任老怪的嗎,這會兒怎麼改口了,你這個無法無天的大小姐也有害怕的時候嗎?莫不是春心動了,跑出來找男人了。」說著還掃了一眼旁邊的逸蕭跟蘇心河。
情芷菡毫不動氣,先傳音給身旁兩人︰「他就是開山手任陌群,火龍窟七大護法之首,」然後才笑意盈盈的對著任陌群頷首道︰「任伯伯怎麼如此欺負佷女,佷女有時候是會糊涂一下的,伯伯莫要當真,佷女這里給您賠禮了。」說完微微一福,一副我見猶憐的表情,完全是一個大家閨秀的淑女風範,看得身旁兩人眉頭大皺,這刁蠻女究竟想干嘛?
實際上情芷菡的出現令任陌群大感頭痛,他火龍窟與中原各大派雖一直是壁壘森嚴,尤其對各大世家早有染指之心,但現在是需要集中力量對付華家的非常時期,絕不可以在此時得罪情家,那可不是說笑的事情,倘若惹得情華兩家聯手對付他們,以他火龍窟的強橫實力也要吃虧。然而情芷菡是情家內定的下一任家主人選,如能將其擊殺,對情家實力會造成難以估計的嚴重打擊,對他火龍窟將來入主中原大大有利,任陌群焉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需要的是一個借口,只有激得情芷菡主動對自己出手,而自己在反擊之下「錯手」將其殺了,才會沒人能說自己以大欺小。情芷菡的大小姐脾氣就和她的容貌一樣「天下聞名」,任陌群哪會不知,于是故意言語挑釁,若能激得她負氣出手,就最理想了。這老家伙內里歹毒之處可見一斑。
可是情芷菡的反應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連任陌群這樣的老江湖也感覺不知所措,猶豫著要不要出手。
逸蕭湊到情芷菡耳邊吹著氣道︰「原來你也有怕的時候啊,」不等情芷菡反擊,大步向前邁去,「在下逸蕭,見過幾位前輩,晚輩是初出江湖無意間闖入此地,還望幾位前輩大人大量,別跟我們小輩的計較。」
「呵呵,好說,你和情家丫頭只要立即離去,老夫就不追究了,但旁邊的蘇家小子一定要死。」任陌群爽快的道。他當然非是好心腸一副,只是封神掌石坤剛剛傳音過來,交代了剛才的戰況,令他心中一驚,石坤和司空兄弟三人聯手的威力他很清楚,能在他們三人手下全身而退的絕不是一般人,說不定是哪位隱世高人的弟子,否則這樣的人自己不可能不知道。火龍窟染指中原的野心非始于今日,幾十年前就開始默默耕耘,暗中布置,經過這些年的辛苦經營,在中原的情報網極為嚴密,大小門派稱得上高手的人全部都有詳細資料在冊,這點自信任陌群還是有的。
「前輩真會說笑,家師自幼教導晚輩,行走江湖要義字當先,如今晚輩剛結識這第一個朋友,前輩就叫我棄友不顧,叫晚輩如何對得起家師?」
任陌群旁邊的石坤不耐煩的道︰「任老大何須跟他們廢話,一並殺了了事。」他剛剛三人圍攻逸蕭未果,大是不服氣,現在己方實力強橫,區區三個年輕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待會我纏住他們,你們兩個向左突圍,我隨後就來。」逸蕭壓低聲音對蘇心河情芷菡兩人道。
「不行!我要留下來陪你。」情芷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緊張他,不假思索的月兌口而出。
「別胡鬧,你臨敵經驗不足,留下來只會累事,到時候誰也跑不掉!」
情芷菡剛想說話,已被蘇心河一把拖住,他的目光一直死盯著前方對峙的四人,牙關緊咬,嘴角已滲出血絲,卻低聲對逸蕭道︰「一炷香時間,如果你趕不上我們,我就回頭拼命,我們走!」一挺手中定風棍,毫不猶豫的向左方的敵人攻去,棍風狂卷,所有長棍範圍內的敵人都被壓的透不過氣,轉瞬間已有三人中招倒地。
情芷菡一咬銀牙,緊隨其後,左手模出幾只銀針一揚,後面樹梢上幾名弓箭手連聲慘叫,跌下樹來。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想要殺人,手下再不容情,接著右手軟劍一抖,挺個筆直,護得蘇心河左右兩方穩如泰山,讓他可以專心攻堅。他二人深明逸蕭擋不了對方四大高手幾招,若不能在數招之內突圍而出,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敵方四大護法無一人想得到他們敢搶先出手,司空朗手中一運勁,鐵輪拋飛而出,朝著蘇心河飛去,逸蕭手中長劍同時激射而出,與飛輪撞在一起,同時身形一閃,已來到任陌群面前,一指點出,帶起凜冽勁氣。
任陌群心中暗贊,己方四人除自己外都沒有短時間內留下蘇心河跟情芷菡的能力,所以只要逸蕭能纏住自己,令其余兩人有機會闖出包圍網,四周林木森森,逃起來會容易得多,當然,那還要看逸蕭有沒有這份能耐。他對自己的武功極為自負,自認遠勝除火龍王以外的其他人,不慌不忙的一拳擊出,同時出言道︰「你們去截住他們!」
逸蕭早知自己不是任陌群對手,心中玲瓏剔透,分毫不差的掌握著周圍形勢,這一指看似勁道十足,實際上卻是留有後手,在指拳交擊之前化指為掌,一掌扶在任陌群的拳風上。任陌群忽感不妥,連忙欺身而上。只見逸蕭身體飄飛不定,眨眼間已經橫在了剛剛飛身而起的封神掌石坤身前,一肘撞去。石坤無奈之下一掌拍來,逸蕭絲毫不懼,原勢不變,只听石坤一聲悶哼,身形後退,竟然擋不住逸蕭一肘之力。任陌群的聲音恰在此時傳了過來︰「小心!」卻已晚了一步,逸蕭回頭一口鮮血噴出,同時手腳齊出與司空兄弟戰在一起。
任陌群側身避過逸蕭噴來的一口血,心中大恨。論武功,自己十招就可取這小子小命,可對方的奇思妙想令他也不得不佩服,每一招都頗有新意,全然捉模不透,兼且精妙絕倫。
剛才逸蕭一掌扶在自己拳風上,自己就感覺真氣狂瀉,始知真氣已被對方借去,並以之輕創了石坤,現在又被對方一口鮮血所阻,無法立時上前幫忙,要知道自己何等身份,豈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小輩噴得一身是血,那比殺了他還要嚴重。殊不知這正是玲瓏訣的妙處所在,以心御神、以神御氣,精氣神合而為一,無分彼此,對真氣的運用豈是一般武功可比,逸蕭先以自己真氣為引,借來任陌群的真氣,兩股真氣在與石坤對招是狂涌而出,始能一招退敵,否則單單一個石坤就能與自己打個平手,但任陌群武功以至化境,他的真氣豈是易借的,仍有一部分真氣攻入心脈,使他不得不付出一口鮮血的代價才能使渾身真氣再次運轉正常。
這種以氣御氣的「借勁法」師父教給自己時曾有言,對陣高手時絕不可輕易使用,一旦運用不當傷及心脈會得不償失,現在自己只付出一口鮮血的代價已經是僥幸了。
眨眼間逸蕭便與司空兄弟交換了十招,幸虧剛剛司空朗飛輪當做暗器出手截擊蘇心河,被自己長劍擊落,使司空兄弟無法發揮雙輪聯擊之威。
任陌群拳風又至,逸蕭無奈之下抽身而退,一腳踢去。任陌群這次學乖了,真氣集中于一點狂噴而出,心道我就不信你還敢借。如此高度集中的真氣束足以裂金碎石,逸蕭的確不敢再次犯險,全部真氣集中于腳尖,以硬踫硬。拳腳交擊,竟然發出了金鐵交擊之聲,逸蕭被反震之力震得氣血翻騰,司空麟一只飛輪已經月兌手飛出,直朝自己腰間切來。
逸蕭來不及抵擋,熊腰一扭,打著轉朝司空兄弟相反方向飛出,帶起一蓬血雨,再次落地時腳跟一抖,散落地上的一柄敵人長刀應腳飛去。
任陌群剛想再追,一柄長刀飛來,他就然沒看出逸蕭何時從地上拾起的,無奈之下停形,怒瞪著已經竄上樹梢的逸蕭。
他自恃身份,不再追擊,司空朗、司空麟則拾起自己剛剛各自當作暗器甩出的飛輪,帶著身邊高手追了上去,石坤略微調息後走了過來,「不知何方高人,能教出這樣的徒弟,一定要盡早擊殺。」
任陌群兩眼微眯,「他已受重傷,跑不遠的,我們的目標是華家,不要節外生枝。」說罷轉身而去。這個陷阱本是要對付來偷襲的華家精兵的,因為他估計華家一定會趁夜來騷擾,打擊他們的包圍網,沒想到兩月以來一個華家人都看不到,反而被三個小輩從身後打了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