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海心河 第78章 望海魂傷

作者 ︰ 愛情如履薄冰

一行四人趕到望海城時,已是數日之後。這里的景象照半年前完全變了樣,再沒有熙來攘往的富商巨賈,街上店鋪有很多已經關了門,此時正值晌午,這種情況大不尋常。看來懷家敵對雙方互相傾軋得很厲害,恐怕連港口的營運都停了。

幾人入城後直奔仵欣雅住處,大宅依舊,只是更加冷清了一些。院中彌漫著藥香,蘇逸心中一沉,心知不妥,連忙朝仵欣雅的精致內宅走去。

觸目驚心的景象盡收眼底,仵欣雅見他們來到,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清瘦的臉龐憔悴蒼白,估計已經被折磨了許久。那邊床上躺著的懷安更加讓人不忍一看,深深的眼眶像是塌陷了一般,全身上下只剩一層表皮包裹著骨骼,連呼吸都很困難。臉上一層層的褶皺有點像龜裂的樣子,兩眼無神地朝這邊看來,看到他們時似乎有些感覺,又似乎已經不認識了。

文若輕呼一聲,難掩驚容,轉身避到一旁哭泣了起來。

「這位是?」仵欣雅的聲音有些虛弱,問起文若的身份,蘇心河介紹了一句,便隨著逸蕭走到床前,看望已經奄奄一息的懷安。他的印象在蘇心河的腦中仍很新鮮,偶爾輕咳幾聲,總是一副笑臉迎人,讓人不得不產生好感。還有那個黎明的交談,懷安吐盡心事,讓他深有感觸,一切都仿佛昨日經歷,仍在眼前。

「怎麼回事?」逸蕭說了幾句話,懷安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心智已經模糊,他才抬頭問仵欣雅。

此時仵欣雅正走過去安慰文若,听到逸蕭的話後轉過頭道︰「還不是他那幾個兄弟干的好事!」

蘇心河虎目一寒,先逸蕭一步道︰「他們膽敢如此做,懷家沒有長輩阻止他們嗎?」

「懷家現在四分五裂,連海外的航運系統都停滯了。這半年來變化很大,懷安的事業不斷受挫,最後連一單生意也無法接到。三個月前,他又忽然染病臥床,咳喘的老毛病也越發嚴重。這三個月來我用盡各種方法,都無法令他好起來,若非有我支撐,懷安即使病重,恐怕也會被那群沒心肝的畜生趕出望海城,或是殺掉了!」仵欣雅聲音越發激動,最後已經泣不成聲,這次要文若過來攙著她坐下來,才能漸漸平復。

蘇逸兩人第一次見兩個女人對坐而泣,像是在比拼淚水般越哭越傷心,卻又無力勸阻。以仵欣雅的性格,肯定是強忍痛苦,每天苦苦支撐,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肆無忌憚的發泄出來。她已經當他們兩兄弟是家人一般,甚至比蒼幽城中那些親人還要親,否則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叫他們過來。她是倔強的,當初因一股怨氣遠嫁至此,這時也不想那群人見到自己的窘況。

兩人雖然年輕,但在真元方面的造詣同輩中少人能及,逸蕭曾有多次替普通人治病的經驗,連小孩子的體內都敢探入真元,此時立刻搭上了懷安的手腕。剛一接觸,逸蕭便大駭之下急忙收手。懷安的經脈像是一層薄薄的窗紙,稍一踫觸都有可能破掉,這是什麼病!

見到逸蕭這種神情,蘇心河更不敢探脈,他的真元以剛猛見長,一探之下懷安還不立刻斃命。兩人緊鑼密鼓了一番,實際上也只有逸蕭在忙活,蘇心河對此事毫不在行。最後逸蕭將仵欣雅拉到隔壁偏廳,仔細詢問懷安這幾個月的情況,兩人直聊了半個時辰才走出來。

逸蕭走出來時,神色更為凝重,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喘口氣。眾多跡象表明,懷安當初只是輕微中毒,而且已被清除干淨。可惜人體因人而異,就像蘇心河可以練就水火交融,但逸蕭便不行。懷安由于多年的咳喘病,毒素一旦入體,立刻破壞了他的肺部功能,仵欣雅在驅毒時,無可避免地將肺部的細胞也破壞掉了。

這絕不是仵欣雅的驅毒手法拙劣之故,堂堂仵家小姐,怎會請不來一位醫術高超的名醫。只是懷安的身體已經被咳喘病折磨了多年,又因兄弟反目而壓抑了很久,身體脆弱之極。普通人輕易治好的小患對他而言也可能是致命的頑疾,何況是中毒。

而且這施毒之人肯定知道他多年的哮喘,此毒必是「對癥下藥」,令他們明知事情真相也無從佐證,因為那毒素對常人來說無甚大礙,即便找過去,對方完全可以推說是一時疏忽。

懷安每次呼吸都很困難,就像一個永遠吃不飽的人,只能漸漸瘦下去,直到身體無法支撐。這對他的身體無異是雪上加霜,早已被侵蝕得殘破不堪,又虛不受補,即使藥聖卜塵來了也無能為力。

接下來的幾天,逸蕭絞盡腦汁研究出幾味藥來,可懷安連服下去的力氣都欠奉,逸蕭運功送藥也無濟于事,整座懷府彌漫著陰沉的氣息,令人不想久待。蘇心河和樂千鴻受不了府內壓抑的氣氛,早借探查敵情為名出去透氣了,只有逸蕭避無可避,明知毫無作用,仍要強打精神替懷安治療。

「自我記事以來,從未有一刻像此時般束手無策。對不起大姐,我恐怕救不了他。」

逸蕭道出實情,仵欣雅並沒有激動的表現,只是淡淡苦笑,似在回想著幾個月的痛苦經歷般道︰「我明白,其實我早已不抱希望了,每日只是木偶般在他面前強撐著,怕他因我而感到絕望。我知他有很多話想和我說,卻又半句也說不出,那種痛苦勝過我十倍,我卻無能為力。有時真想他就那樣結束這痛苦的一生,不要再被病痛折磨。我是否很壞的女人呢?」她沒有要答案,逸蕭听得出,于是沒有答她。實際上他也無從回答,那根本是一個可以難住世間所有人的問題。

樂千鴻攜蘇心河文若兩人先是在城中街上走了幾圈,詢問了僅余的幾家仍在開張的店鋪,又去碼頭查看了一會。文若首次見到地面上的大海,給壓得透不過氣的心情略有好轉。

樂千鴻仔細觀察著碼頭上的船只,大都停原處,不再出航,只有少數幾只仍在忙碌。他走過去想打听一下最近的情況,不想那些船夫沒有一個肯答他,一副避之則吉的神態。

「怎麼樣?」蘇心河正陪文若欣賞這里的景致,見樂千鴻回來,轉頭問道。

「奇怪,這些人言辭有些閃爍,似有內情。」

「懷家現在鬧內訌,這些船戶受其所累,被警告不得隨意傳揚也是正常之事,我們回去吧。」蘇心河帶著文若先行,樂千鴻跟在了身後。

回到懷安府,三人先去看望神志不清的懷安,才轉頭來到屋外。這時逸蕭仍在不知哪個屋子里冥思苦想,蘇心河低聲對樂千鴻道︰「我們剛剛在碼頭時,你有沒有發現被跟蹤?」

樂千鴻一驚道︰「何人能跟蹤我們?那起碼要四階功力的高手才行。」

蘇心河淡淡道︰「我也沒看清,還要多虧在逸蕭這小子身邊待的久了,沾上一絲他鬼頭鬼腦的機靈。我們可能一入城便已經被發現了,唉!我真的不喜歡這種走到哪里都為人熟知的味道。」

「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你卻偏偏相反,說出去非氣死很多人不可。說正事,你覺得是誰在跟蹤我們?」樂千鴻微笑問道。

「很難說。有資格,又有理由跟蹤我們的人便有好幾撥。煉魂宗、雲岩宮、蒼幽城沐家、望海城懷家,甚至是那個神秘莫測的驚神宮。假如他們已經將爪牙伸到了東域,望海城必定是他們的第一站,只有掌握了這里,才能將兵員源源不斷地運至。」

樂千鴻腦際一轉道︰「我之前還以為,沒有哪個門派能像煉魂宗這樣陰險毒辣了,現在看來,這個驚神宮有過之而無不及。你說他們會不會和懷家那群叛逆勾結?懷家在望海城一家獨大,幾乎所有的航運生意都掌握在他們手中,如果說這個驚神宮的人能在懷家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潛進來,還跑去大肆屠戮附近的村子,試問誰能相信?」

蘇心河點頭道︰「你說的沒錯,而且我更懷疑,他們會不會已經控制了懷家除懷安以外的勢力。說到底懷家只是在望海城中稱尊,假如驚神宮的實力足以一統北域的話,懷家有何資格與其合作,將望海城掌握在自己手里,總比對懷家人威逼利誘更穩妥一些。」

「你說的也有道理,那他們為何不直接殺了懷安了事,剩下那些不肖子孫,想來也逃不月兌他們的掌控。」樂千鴻疑惑道。

蘇心河道︰「照我猜想,一定與大姐的入嫁有關,如果沒有此事,說不定懷安早已死了,現在則只能低調行事,讓他看起來像是因病去世,至少要讓仵家人拿不到興師問罪的借口。如果仵家人肯合作,或許我們能夠知道許多北域的情況。」

樂千鴻認真看了看蘇心河道︰「我覺得你們兩個越來越厲害了,不知是否練功所致。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總不能跑去仵家求他們告訴我們北域的情況,連欣雅都不與他們來往了,我們憑什麼要他們開口?」

「一切待今晚過後才說。」蘇心河虎目生寒,誓要為懷安出一口氣。

「你們兩個正好在這,快來幫忙!」逸蕭氣急敗壞的呼喝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所有人都給他的聲音吸引過來,再次圍到了懷安的床邊。

逸蕭慎重拿出自己剛剛研制出的藥汁,一點點涂抹到懷安的身上,然後吩咐身後兩人同時運功將其逼入懷安體內,三人整整忙了一個時辰,床上的懷安臉色才漸漸好轉,不再是痛苦的神情,似乎要沉沉睡去一般。

逸蕭長出一口氣,旁邊仵欣雅輕聲問道︰「他會好起來嗎?」

「對不起大姐,我只能幫他減緩痛苦。他體內已經開始糜爛,除非能換副身體,否則根本藥石無醫。」任誰都知道那是痴心妄想,就像人死了仍要期待來世一樣。逸蕭所配的不過是最不刺激身體的麻藥,一則可以麻痹神經,二來又可使血流變慢,減少懷安的身體維持性命所需。這是個毫無辦法中的辦法,據逸蕭估計,他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眾人都是第一次眼睜睜看著親人朋友在眼前漸漸逝去,卻毫無辦法。那是一個極其痛苦的過程,他們只是經歷了幾天,便痛不欲生,不知仵欣雅這三個月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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