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欣雅帶著文若趕到,偌大一座倉庫里變得熱鬧起來,幾人忙到黃昏時,終于結束了工作。卜清徑直回藥廬去了,文若又說要挑燈夜讀,蘇心河現在處在非常時期,她不便一直跟在身邊,于是主動找件事來做,也好不讓蘇心河擔心。
「這枚請柬來得很奇怪,我們到底去還是不去?」逸蕭在拿不定注意的時候總會向蘇心河問訊。
天紫曦忙道︰「你若不去,就失去了做我夫婿的資格,以後我也不會理你了。」
逸蕭怪眼一翻︰「我本來就沒打算娶你吧!」
「那可由不得你,只要是我看中的,爹他沒有不滿足我的。」逸蕭頓時想起當年同情芷菡的往事,那時生怕情千山會阻止他二人,現在卻是避之則吉。
蘇心河知逸蕭同任何人都能耍起花槍,連忙截住道︰「你們兩個不要吵了,留著力氣宴會上再說,保證人人愛看。」
逸蕭一呆︰「真的要去嗎,你不怕這是個陷阱?」
「是又如何。今晚我們要大鬧一場,看看有多少人是站在煉魂宗一方的,將來大戰一起,單憑海閣和聖門肯定勝不過整個地界,就當是試探一下,誰會在將來成為我們的盟友。」
仵欣雅在一旁道︰「這樣也好,我會叫個幫手給你們,不過你們要記著,無論今晚如何,明早這十幾大車的藥材就要起行了,就是由新晉加入的一百名鏢師護送,我們會隨著鏢隊暗中出城,以後蒼幽城的事情再不理會。」
「大姐也要走嗎?」逸蕭問道。
「是。只有我離開了,父親才可以放手去做。」周圍人感受著她的決絕,蘇逸兩人心里清楚,仵欣雅這是要另起爐灶,或許能夠在許多年後讓仵家重拾輝煌,或許就那麼落寞下去,千百年後,再沒人知曉仵家的一切。
沐家專門空出一大間廣場,宴開幾十席,里外三層圍住中央一小塊空地,布置不算奢華,也是氣勢不凡。沒想到沐家在此等時刻,仍有閑情搞出這樣的場面。
幾人掏出請柬,立刻有人帶領他們進門入座。這里的人蘇逸兩人都不認識,也未見到煉魂宗的人,應該是尚未到達。據說這次是為了向各大家族賠罪,煉魂宗當然也在其列,只是蘇逸嚴重懷疑煉魂宗的落焱是否真的死了。
一刻鐘後,煉魂宗的人終于到場,又是由落楓帶領,身後仍就跟著四名看似長老一類的角色。主宅中久違的沐凌大步走來,將一行十余人讓到里面,然後是湮空城和輝霞城的人。輝霞的人逸蕭一個也不認識,想必都是城主一方,只見人人昂頭挺胸,神態威儀,不負輝霞之名,逸蕭至此對輝霞人看不起其他大城之語有了深刻的印象。
沐家族長沐凌大概五十歲年紀,實情當然不會如此,照例他在宴會前說了一通向眾派賠禮的場面話,並保證盡快查處凶手,一場謝罪宴就此開始。自明日起,眾大城人馬便要陸續離開。但現在的逸蕭很是懷疑,這群人能否平安回到自己的地盤。
「眾位,今日沐某為大家請來一位近來名震東域的名妓,希望各位能忘掉之前的不快,盡情享受今晚的節目。」
「原來都是一群老**,這種時候還有閑情逸致。」逸蕭小聲朝蘇心河嘀咕,立刻引來旁邊的天紫曦側耳細听,駭得他連忙閉口。
接下來的事完全出乎在座幾人的預料,久違的宜夢排眾而出,緩緩走到場地中央,朝周圍人含羞一禮,長袖飄揚間,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許久未見,令逸蕭念念不忘的宜夢姑娘再次起舞,水袖揮舞間,不但令所有人如痴如醉,落入逸蕭眼中,更增一股出塵月兌凡的韻味。她的眼中滿是落寞,讓人不經意間想要憐愛,引人入勝的美態直抵心靈深處,讓逸蕭無法自己。
就在所有人都迷醉其中時,落楓走到他們這一桌,像是老朋友般道︰「兩位在輝霞時見過宜夢,這次她特別應邀來蒼幽城演出,我知兩位定會喜歡,所以自作主張送了你們一張請柬,希望兩位仁兄莫怪。」
見他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逸蕭立時氣憤,真想上前動手,他現在信心大增,全然不懼落楓的挑戰,但宜夢仍在場中表演,此刻顯然不是最佳時機。
「原來是落兄的請柬,小弟謝過。在下很是奇怪,落兄不是為了師兄之死來蒼幽城問難的嗎,為何有此閑情雅致?」蘇心河替逸蕭解圍道。
「蘇兄有所不知,大派中的競爭十分激烈,小弟與師兄並稱煉魂雙子,都是下一任宗主的最有可能人選。蘇兄是聰明人,當知我的意思。」落楓故作神秘地笑道。
蘇心河正待說話,場中樂聲倏止,宜夢表演完畢,謝過四周後,徑直朝這邊走來。逸蕭頓時臉色鐵青,當初在輝霞時他便感到宜夢對落楓有興趣,現在看來果然不假,兩人該不是感情升溫,而落楓又一時間奈何不得兩人,故意發請柬邀他二人來做看客,以打擊逸蕭的信心吧?
「原來是逸公子,半年未見,公子安好。」宜夢微微一福,站到了落楓身邊,四周一群年輕人的羨慕聲傳遞而至。
逸蕭暗罵這群家伙沒出息,身軀一挺,眼中流過神光,頓時拋卻不快,大方道︰「姑娘色藝又有長進,小弟實在佩服。上次承蒙助拳,才能治好輝霞城小公子的頑疾,在下還未謝過姑娘。」
旁邊的天紫曦低呼一聲,顯是感受到了逸蕭的變化,似乎精氣神瞬間升華,體內各種真元飛速流轉,氣勢陡增。她不由好奇看著身旁的逸蕭,這種剎那間將精神功力提升至巔峰的功夫,外人很難發現其中妙處,而她天宗的心法則正好可以感應到。
落楓直感覺逸蕭剛剛的話似將自己置身于他和宜夢之外,怎容逸蕭繼續「套交情」,此時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牽上了宜夢的手,又朝天紫曦道︰「在下很是奇怪,姑娘身為天宗下一代傳人,為何同逸兄走到了一起?」此語不吝在說逸蕭的身份配不上她。
天紫曦剛想回答,逸蕭已經開口道︰「落兄莫要折煞我了,小弟一介凡夫,能得落兄重視,已感顏面大漲,怎會與紫曦姑娘扯上關系。」他話雖如此說,但姿色絕不遜于宜夢的天紫曦明明就坐在他身邊,此語正顯示他不願借天紫曦來打擊落楓的氣度,恰與落楓的行動對比強烈。而此時若是由天紫曦答話,即使是在偏幫逸蕭,也會使周圍人視逸蕭為要靠女人撐腰的懦夫。
四周人開始對這里指指點點,已經有人認出了逸蕭,雖不是名門大派的嫡傳弟子,但自從百年大比後,一直嶄露頭角,又是水火合流的兄弟,只是未有蘇心河那樣讓人震撼罷了。
「那怎麼行,你是要成為我未來夫婿的人,怎會沒有關系!」天紫曦認真道,立刻惹來一片驚呼,震撼程度絲毫不比蘇心河的水火合流弱。
逸蕭大感尷尬,連落楓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今晚是他借宜夢打擊逸蕭的大好機會,豈知陰差陽錯下變成了替逸蕭賺取名氣的一場表演。天宗之女親自選婿,還選到了一個籍籍無名之輩,傳出去恐怕也沒人會信。
落楓表情有些不自然,「宜夢今晚之後便要嫁入我落家,屆時兩位定要來喝杯喜酒才好。」
逸蕭心中苦笑,宜夢的表現已經說明了此點,「希望到時還有命吧。」兩人貌合神離,各有心事,落楓攜著文若回到煉魂宗的席位,兩大絕子同場斗艷,看得周圍人忽然忘了此宴的目的,這時不免失落。
「今晚確是精彩!」落楓的話在場眾人都能听到,見他如此肆無忌憚,周圍各大城的長老級人物紛紛不滿,只是僅僅表現在臉上,並未說出來罷了,而此語落入蘇逸兩人耳內,自有另一番滋味。
樂千鴻在一旁提醒道︰「今晚不用你們鬧事,看來也無法平靜了。」
逸蕭有些擔心道︰「大姐不是說給我們準備了一個幫手嗎?又是一副故作神秘的樣子,那人會是誰,怎麼還不來,不是要等我們千鈞一發才出現吧?」
他們這一桌成了焦點,連各大派的老一輩也不斷看過來,在對蘇心河指指點點的同時,連逸蕭和天紫曦也沒放過。
「回去吧,我忽然失去了鬧事的興趣。」逸蕭道。蘇心河知他是因為宜夢的事心中郁結,連落楓這個生死大敵也肯放過了。天紫曦立刻一臉不忿,她本想借機找湮空城的人打一架,可是剛剛逸蕭的表現完全吸引了她,令她的心神全被吸引。她本就單純得無以復加,對神識的感應之強也不做其他人想,似乎已經到了無人能及的地步,就像逸蕭會被沐柔的境界吸引一樣。此時逸蕭因宜夢而意志消沉,她的感受最為清晰。
回程時,天紫曦連問逸蕭如何練成氣勢陡增的功夫,纏得他怕了,剛要出言呵斥,不想這女人忽然娥眉淺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經過這兩天的相處,逸蕭已知她的神識之強不在自己之下,且沒有絕神丹的阻礙,正要詢問,周圍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緊接著大群人出現在街邊四角的房頂屋檐處。
「哈哈哈哈,我還以為他會長進一些,沒想到這小子仍是不肯放過我們。」逸蕭肆無忌憚地笑道,周圍聚攏過來的人沒有一個听不見他的話。
樂千鴻在一旁道︰「你當他送張請柬來,就是為了讓你看一看宜夢姑娘的舞姿嗎?當然是另有後手了。」
逸蕭朗聲道︰「就讓我看看,他究竟找了什麼蝦兵蟹將來阻攔我們兄弟。」
正面遠處一道濃烈的聲音傳來︰「幾位小友似乎有些誤會,怪只怪你們不該來蒼幽城。經過幾位大派前輩的商議,最後一致決定,水火合流不可存于世間,否則只會亂了地界的秩序!」
四周人影紛紛現身,逸蕭暗呼不得了,輝霞、湮空等城的長老級人物都到了,前方說話的正是蒼幽城副城主沐明。
身後四人並排緊跟而至,逸蕭回頭一望,正是跟隨落楓的四名煉魂宗長老,這幾位可不像仵家那幾名長老,只是長得老一點而已。這四位人人都有五階巔峰的實力,距離沐明等人只是一步之差,而沐明同冥泉尊者等人比起來,則又差了一截。
「眾位真是看得起在下兄弟,不知你們要如何處置我身邊這位天宗傳人呢?」逸蕭臨危不亂道。
這里明顯以沐明居首,只听他冷然道︰「早知你油腔滑調,只要天宗不理東域之事,我們自然視這位天姑娘為上賓,絕不會傷害她。」
「那就最好。落楓何在!可敢與我再打一場?」逸蕭虎目閃過霞光,數道真元交替流過。
後方一名老者幽聲道︰「公子事忙,就由我們幾個來料理你們。」這句話看似再正常不過,但落入蘇心河耳中卻是可圈可點。他立刻想起昨晚那兩個秘密踫頭的人口中的公子,這幾名長老級人物不稱少主,而是口口聲聲叫公子,這應該是一個無意識下的習慣稱謂,連他們自己都不自覺,卻足以說明問題。
任何兩派的合作都不可能無隙可尋,各懷心事在所難免。然而倘若驚神宮與煉魂宗的主事者根本是同一人,自然又另當別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