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蕭已經忘記蘇心河這是第幾次身受重傷,忙過去探脈,關切之情溢于言表,但入手處的狀況卻令他大驚。蘇心河此次的傷勢不同以往,以前即使是重傷昏迷,體內也只是真元竄行,經脈混亂,此時的他體內卻猶如一潭死水,逸蕭的真元注入後,猶如泥牛入海一般,激不起一絲浪花。
逸蕭情急之下加注真元,天紫曦提著定風棍走過來,伸手將他攔住道︰「放心吧,他沒事。」
「怎麼會沒事,水火交融最大的優點就是真元源源不絕,永不會斷流,那幾乎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可是他現在……」
「他的確沒事。只看身懷的乾坤袋仍未掉落,便知真元尚未枯竭。」李伯未及多說,身旁走來一縱左威衛首領,其中赫然有當初在輝霞城時守衛蘇心河的那個隊長李成山。
這次左威衛能調過來的人手幾乎全都來了,且無一不是精英,足有五百人之多。沒想到被煉魂宗發現了行蹤,還大肆進攻,圍剿他們的強手不下數千,如果再有大批後續部隊增援,單是這批人已經有進攻蒼幽城的實力了。
逸蕭一直守在蘇心河身邊,他們帶來的鏢師隊伍參差不齊,十幾輛大車全部被放棄,左威衛沖出敵陣的人手不足一百,雖明知慘烈無比,眾人仍有些慶幸。剛剛大家都看得出,那是一股能席卷大地的勢力,幸虧仵欣雅果斷命令鏢隊的人後撤,否則這一百人的新晉鏢師全部都要死在這。
冥泉雖未追過來,煉魂宗的大部隊卻沒有停下,敵人呼嘯著向前推進,卻不是直追他們而來,實際上敵人也知道,由于有李伯這樣的高手在,論個人實力這里又無一庸手,他們人數雖眾,想要攔住這些久經戰陣的鏢師也有所不能。
逸蕭從蘇心河的境況中抽回心神,回頭望去,目視所及處的敵人分作十幾批,每支隊伍相隔都不會太遠,正以行軍的姿態向蒼幽城逼近,而他們這兩百人倒像是丟盔棄甲的逃兵,被身後茫茫大軍追得上天無門。
眾人加速飛逃,不用他們提醒,蒼幽城立時有所動作,沐家雖出了問題,實力仍不容小視。眾人來到蒼幽城不遠處時,已經見到城門處人頭攢動,高達幾十丈的城牆上更是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守城器械。
隊伍魚貫入城,身後的敵人大軍並未攻過來,大批高手在距離蒼幽城不足三十里處停了下來,開始大張旗鼓地安營扎寨,為後面大批部隊的到來做準備。
人馬回到仵府,仵家人見他們剛出發一日便轉回來,身邊還伴著傷亡慘重的左威衛眾人,個個眼中都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仵欣雅立刻安排人手調配,將左威衛的人送去療傷,又派人去請卜清。剛剛出去的那一百人的鏢師隊伍個個面如土色,從沒見過此等陣仗的他們完全不知所措,還需要仵欣雅來安置,更有人當天夜里便逃走,生怕煉魂宗會連夜攻城。
李伯面沉如水,直接走入大殿,身後只跟了幾個左威衛首領,蘇心河仍舊氣息全無,體內一點動靜都沒有,讓逸蕭大為費解。無奈下他只能將之交給仵欣雅來安排,文若和樂千鴻還在他的乾坤袋中,蘇心河昏迷不醒,他二人也無法出來。
逸蕭跟隨李伯進了大殿,這里只有仵家族長在場,其他幾位長老沒有一個跟進來。李伯臉色一寒,詳細問過左威衛幾人遭劫的經過,仵家族長仍是不解︰「沒道理,他們怎會等不及與北域人配合,這樣做只會令沐家早作準備,攻城時壓力倍增,並不利他們下一步的計劃。」
李伯沉聲道︰「一定有什麼是他們勢在必得的,連我們的偵察網都查不出結果,老夫不得不佩服煉魂宗的隱秘功夫。」
逸蕭忽然驚喝一聲,欲言又止。身旁幾人立刻投來不解的眼光。「你想到了什麼?」李伯皺眉道。
「小子想起一事,剛剛的遭遇戰之前,天姑娘曾有感應,我當時便想問李伯,以仵家情報之精,有沒有听說過魂靈玉這件東西?」
以李伯的修養也是一呆,顯然並不知情,逸蕭心中暗嘆,果然還是沒有收獲。他向幾人解釋了煉魂宗在華夏界中肆無忌憚尋找魂靈玉的事情,當听聞姜族逃至華夏界時,眾人仍沒有回應,只有李伯眼神微凜,深吸了一口冷氣。
「莫非是他們!」
逸蕭精神一震,這是他在地界第一次听到有人對魂靈玉的事情做出反應,怎不叫他興奮。只听李伯招牌般冰冷的聲音道︰「百余年前,老夫曾听聞中域和北域幾乎同時發生一起血案,據說是有兩個世代隱居的神秘家族被清繳,族人死傷殆盡。」
「這類消息在地界時有傳聞,幾乎都是道听途說,或是夸大其詞,老夫也沒有在意,只是由于仵家的經營網需保持對各類大事件強大的感知力度,以確保仵枚那小子的事業不至受阻,老夫才會親自去北域暗查。」仵枚便是仵欣雅的爺爺,仵家上一代族長,仵家這百年來實力迅猛增長,很多大商號都是新近設立的,正與這位曠世族長關系密切。只看他能培養出仵家族長,又有仵欣雅這個不讓須眉的下一代族長誕生,可知此人遠見卓識,非凡人可比。而李伯這樣的絕頂高手能甘心替他跑腿,由此推之,此人魅力之大,必定遠超同輩。
「然而當我到達事發地點時,才知事情並不簡單。從方圓數里內的痕跡來看,的確有高手大戰過,而且實力已至巔峰,怕只有海天凡之流能與之比肩,我是萬萬不如的。」
他不理眾人驚愕的表情,繼續道︰「我在北域仔細打听了一月有余,終于給我探知,那個族群似乎就叫做姜族。族中人員奇少,每一代都不會超過數百,且久居深山,從不外出現世。據附近一處山里的獵戶講,他們村里的老人曾見過一人,與世代之前先人所繪的一副畫像極為相似,疑似神人降世。老夫追查之下,這個姜族只怕每一代都有絕世強者誕生,且從不間斷。最後我終于見到了那副畫像,更令老夫驚訝的是,那畫中人只怕比老夫的年紀還要大。」
逸蕭在城外時曾听到煉魂宗冥泉尊者稱李伯為李兄,比李伯年紀大的話,只怕要七千歲才行,當今東域只有聖門竺尋和煉魂宗那個神秘的宗主可以比肩,只怕連海天凡都差了一線。
眾人久久無言,李伯又道︰「假如這兩件事能夠聯系到一起,那麼這塊玉必是煉魂宗欲得之而後快的東西。姓落的小子如此針對你,也就有了說法。」
他話題一轉,又朝身邊的幾位左威衛首領道︰「你們仔細想想,究竟是否被煉魂宗發現了行藏,才會大舉進攻?」
此時那位李成山開口︰「祖上這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來了。煉魂宗似乎是忽然有大動作,我們本來隱蔽得很好,卻突然與敵人遭遇,雙方短兵相接,我們只能邊打邊逃,最後遇到祖上趕來。」
李伯點頭道︰「老夫猜的沒錯,他們的目標原本應該是你。如果你不離開蒼幽城,則一切相安無事,直等北域人趕到,煉魂宗才會發動攻勢,兩相夾擊,一舉攻克蒼幽城。但現在為了不放你離去,只好退而求其次。不問可知,你離開的消息一定第一時間被傳遞了出去,天丫頭的感知能力極強,正是感應到了危險的來臨,才會提醒我們,左威衛人馬實際上是替我們這隊人做了替罪羊。」
他說到這里,下人來報,沐家族長沐凌又來了。
李伯面無表情道︰「我不想見他,交給你們應付吧。切記,此事不可告訴他,此人優柔寡斷,沒準會舍卒保車,以為交出逸蕭蒼幽城便會相安無事,實乃蠢人一枚。」
這位老伯似乎說多了話,負手退入後殿,前方沐凌正好從正門處邁入,身邊還跟著面色平靜的沐柔。同他相比,前面的沐凌顯得極為不安,全然沒有了一家之主的風範,甚至連仵欣雅的父親都有所不如。
「究竟怎麼回事!城外的人馬是否你們引過來的?」
逸蕭心中暗嘆,難怪李伯不想同他說話,單憑這一問,已知他心中無底,無意間便想推卸責任,于是開口道︰「前輩這句話好應去問落楓,城外的兵馬都是煉魂宗所部,沐族長于此時來仵府興師問罪,是否走錯了地方?」
「大膽!無知小輩,哪有資格與本人說話。」沐凌一臉憤怒,如果不是在仵家,他恐怕就要上前動手,此時則只能以眼神威懾。
「沐大哥,醒醒吧,蒼幽城覆亡在即,你還是想辦法將族中一批精銳子弟送出去才是上策。」仵家族長帶著些苦澀,望著沐凌嘆道。
沐凌渾身一震,像是被點中了穴道,許久過後才長嘆了口氣,轉身朝身邊的沐柔道︰「我是否真的錯了?」
沐柔沒有答他,淡淡道︰「族長明鑒,仵族長所言甚是,蒼幽城自建成以來,從未遇到過如此嚴峻的存亡之危,族長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振奮意志,族人才可誓死與敵周旋。」
「仵老弟,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仵老弟成全。」沐凌再無剛才的凌人盛氣,思索了許久才道。
「沐大哥但說無妨。」
「我會精選一批族中弟子,倘若沐家度不過這一關,希望仵家照顧一二,逃出城時順便帶他們一同上路。」
仵欣雅的父親苦笑一聲︰「沐大哥太看得起我仵家了。實不相瞞,我已經決定同這里共存亡,族中子弟能否逃出去,只能看天命了。」沐凌渾身再震,不能置信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沐凌似有決定般道︰「好!我沐凌說了一世的和氣話,最後竟落得如此下場。今日就讓那群畜生看看,沐某究竟是否如此容易欺負!柔兒就留在仵府幫忙,當是老夫為仵家盡盡心力。」他雖決定痛下決心,但顯然不信仵家會沒有應變策略,憑沐柔和逸蕭幾人的交情,或許會將逃生的希望分給沐家一些。
沐柔果真留了下來,沐凌消失在大門處後,沐柔看了一眼苦笑的逸蕭,淡淡道︰「逸兄見諒,族長他……」
逸蕭連忙阻止他道︰「沐兄不必說,我知他的心思,可能的話,我一定盡量幫忙。」兩人心照不宣,沐凌剛才一鬧只是故意為之,無非亡羊補牢之計,希望他們能挽救沐家一點根基。讓堂堂東域第一大城的城主出此下策,逸蕭心中也頗有感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