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你是如何擋住那人的,那可是九泓城的長老,你還沒到五階呢,即使到了,這事說出去也能嚇死人。」逸蕭終于找到路徑,興奮問道。
「我也不清楚,這次受傷以後,體內真元流動變慢,但其中蘊含的能量卻是龐大得駭人,我也有些不明白。但他強行提升身法,攻擊時威力一定打了折扣。」
文若又想起海天凡的事,催促道︰「已經到了,我們快走吧。」
早有人飛報聖門方向,只是三人未有所覺,這時前方小路盡頭走來一人,逸蕭拾眼看去,竟是上官敬軒。
「兩位終于回來了,我們等得好心焦,生怕你們出了意外,或是沒頭蒼蠅般撞到了聖金城去。」
逸蕭再見故人,心情大好,現在即使遇到一個全不認識的路人,只要他自稱是聖門中人,逸蕭也會親切無比。
「離大叔在哪?」蘇心河劈頭就問。
上官敬軒立刻嚴肅起來︰「在內里等候多時了,我們估計你二人得知消息後便會火速趕回來。」
蘇心河心底一沉,一把扶住旁邊幾乎欲倒的文若,難道事情是真的不成?他們接到消息的第一反應便是荒謬絕倫,此刻才知空『穴』來風,令人情難自禁。
逸蕭當先沖入山門,霧氣繚繞的聖門內隱現諸多殿宇,猶如仙宮神闕,卻難牽動他一絲心神,文蘇兩人隨後跟至。
離莫痕獨坐偏殿一角,心神馳往九『色』天際,海天凡的每一個點滴都在腦中不斷重放,眼中哀痛難掩。他自出道以來,全無敵手,意氣風發,雄心壯闊,進而奪得百年大比頭名,以風華之姿勇赴中域,希冀在十二峰中參透生命的奧秘。
然而就在此時,他遇到了海天凡,一個比他年長幾歲的陌生人。
那時現任天宗宗主剛剛即位,地界年輕一代中堪稱第一,他雖自負,也不得不承認,這位新晉宗主在任何一面都遠超于他。
海天凡孤傲冷峻,獨自登臨天宗,指明挑戰天宗新任宗主,以兩百歲的年輕之姿,成為天下第一大派派主的天末。天末在成為天宗宗主前,曾游歷大陸,所到處連各派長老都要自嘆不如,卻在那一戰中不敵海天凡。
外界都以為那一戰以不分勝負收場,但離莫痕知道,海天凡最後是有取勝機會的,只是他的最後一招威力太大,在不想傷人的情況下,最終選擇了收手,兩人也以和氣收場。
那場大比可謂是最乏味的一屆,在場所有人都失去了探索天宗十二峰的興趣,而離莫痕也成為了海天凡的追隨者,從此踏遍地界的每一個角落,幾番生死,再到建立海閣,縱橫天下。他可謂是最了解海天凡的人,也從不相信有人勝得過他。
但那並非海天凡的全部,海天凡心底深處的孤寂與執著無人能懂,包括他離莫痕在內,他早已不再費神去想。
而如今,他心中最欽佩的大哥竟死了,還是以這種方式。英雄本該有英雄的死法,海天凡完全可以選擇任何一種方式結束自己輝煌的一生,但他最終選擇了令所有人都不解的方式。
離莫痕思『潮』起伏,看著逸蕭三人急沖進來。見到他的神情,蘇心河已經知道,他不必再問了。
離莫痕掌心處托著一封書信,遞到了蘇心河身前,眼中的哀痛讓人心悸,文若止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海老臨行前著我將這個交給你,並囑你不必為他難過,將來有一日,你會懂他此時的心情。」
逸蕭知此時不宜打擾蘇心河,將文若扶到一旁。蘇心河哀痛不已,本以為自父母慘死後,他便不會再哭,沒想到此時兩眼仍舊不能自主地濕潤了起來。
「師父時如何死的,誰有本事殺死他?」
離莫痕搖搖頭︰「他是閉入死關,自了此生。」
「什麼!」蘇心河不能置信,師父為何要選擇在此時閉關,在這種敵人大軍隨時壓境的情況下?
在地界的這段時間,海天凡的事跡不時傳入他的耳內,讓他感到深深的自豪和尊敬,他雖從不以海天凡的弟子自居,但心里卻是引以為傲的,只是從未說出來罷了。
莫非自知大限將至,才會行險一搏?
蘇心河挺立彌漫的大霧之中,身旁沒有逸蕭,沒有文若,手里拿著那封海天凡給他的書信。信箋上的筆跡樸素平淡,沒有一絲波瀾,單從字跡便可看出海天凡寫字時的心境,平湖無波,就像海閣那片廣袤的水域。
「對不起」。
只有三個字,即使不是長篇累牘,也不該只有三個字,蘇心河心情復雜,腦中濁浪翻滾,涌出無盡的悲鳴,撕裂著他的每一處神經。他站了一整天,一動未動,逸蕭和文若都沒有來打擾。
黃昏。由于無處不在的大霧,這里只能隱約感受到時間的移走,且天『色』暗得很快,離莫痕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身後。
「師父是個怎樣的人?」蘇心河沒有回頭,淡淡問道。
離莫痕長嘆一聲︰「若是以前,我可以說一整晚,可現在,你要我如何答你?」現在每個人都在重新審視海天凡,再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定義。
「大叔可否將師父臨死前的事情講給我听?」
離莫痕略為思索道︰「我以前只將海老當做是崇敬的大哥和長者,他臨去前眼中略顯復雜,至于究竟是何想法,恕我猜不透。他將這封信交給我,只囑咐了幾句,便閉入死關,囑我三日後開啟。」
蘇心河問道︰「師父是否已知大限將至,才會如此?」
離莫痕搖頭道︰「不會,海老早已達到返璞歸真的境界,而且消除了太多真元共存一體的弊端,以他的功力,再活個幾百年絲毫沒有問題……海老在信中寫了什麼?」
蘇心河將僅有三個字的信箋交給他,離莫痕看過之後同樣不明所以,也想不通海天凡這三個字的深意。
蘇心河將前後諸事想過何止一遍,不禁想得痴了,渾然忘了時間流逝,逸蕭來時,他全無所覺,就像曾經兩次嵌入的那種狀態中。
海天凡于此種最不恰當的時機選擇閉關,本就會啟人疑竇,然而以他之能,又怎會做這種常人眼中的蠢事?
「大哥,節哀順變,海老或許也是『逼』不得已,又或者他的想法根本不是我們所能了解的。」連逸蕭自己都覺得沒有底氣,更無法令人信服,他心中同蘇心河一樣疑雲重重,海天凡曾是他最想見到的人之一,可惜一直緣鏗一面。
「我需要出去走走,幫我知會文若。」蘇心河不等逸蕭說話,深吸了一口氣,便緩步走了出去,手里仍握著那張信箋。
這里茫茫『迷』霧,辨不清東西南北,蘇心河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走得累了,也不肯休息片刻。
足足過了十日,未曾停下來過。
為什麼是這樣,蘇心河不願去想,不敢去想,卻又不能不想。以往對身邊人事的認知幾乎全被打破,他忽然覺得自己全然不懂周遭人的想法,以致快要『迷』失自己。
我是否是個多余的人?如果所有事物都都能歸咎到命運一事,我的命運又是誰在『操』縱?當真是可悲又可笑。
蘇心河由海天凡想到自己,想到命運,這十日對他觸動很大,不自覺地回想起自己的經歷,和以往的點點滴滴。原來回憶是那麼令人『迷』醉,又黯然神傷。
他甚至想過要結束這痛苦的生命,去泉下追尋父親和母親的身影,偎在他們懷里盡情哭泣,告訴他們,一個人在世上是多麼孤獨,人生的路是如何難走。
十日來,他不眠不休,不知終點,忘了起點,神思在行進間化作孤鴻,遙馳飛舞,漸漸淡忘悲傷與苦痛,不帶有一絲情感。
忽然,前方『迷』霧中能量澎湃,有如實質般矗立林間,令人難以舉步。蘇心河略感煩悶,隨手一拳轟出,障壁一樣的『迷』霧應手而散,他踏步走了進去。
同是聖門群山之中,景『色』卻煥然不同。這里地勢很低,四周再無『迷』蒙的大霧,入眼處奇景瑰麗,動人心弦,龐大的草木清氣撲鼻而至,令熱精神一振,略掃十日來的陰霾。
聖門還有這樣一處地方?蘇心河心神回到腦中,剎那間想到一點,這里該不會是逸蕭呆了三年的戀凰谷吧?原來竟距離聖門總殿如此之近。然而他忘了的是,這十日的時間,他已經走過很長一段路,卻渾然不覺。
「何人膽敢闖入老子的地盤?」極其惱怒的呼嘯之聲傳來,一個年紀與上官烈相若,連長相也有些神似的老者出現在眼前。
「前輩可是金聖尊者?」蘇心河想起竺尋的介紹,試探問道。
老者大怒,臉上的胡須抖動得厲害︰「呸!老子名為天聖,武功天下第一,豈是你小子妄自猜測的!」他說打就打,一拳閃著金光轟了過來。
蘇心河下意識地舉手擋格,紫光飛濺,真元竟像是被撞散一樣,四『射』開去。蘇心河大駭,連忙後撤,卻難擋對方金石一般的拳頭,小月復被重重擊中,忽然塌陷了一般,向內一縮,緊跟著倒跌而退,撞上一棵大樹,激起落葉飛舞。
蘇心河嘴角溢血,勉強站了起來。那人面『色』驚異,顯是不相信他受此一擊,仍能保持不俗的氣勢。蘇心河在逸蕭口中听到過此人的事跡,心知不能跟他講道理,連忙抽出定風棍,靜候金聖的下一擊。
金聖沒有再次出手,剛剛那一擊已經威力無窮,若非蘇心河練成不久的詭異真元內中能量強大,緩沖了金聖一拳的沖勢,這一拳便可要他腸穿肚爛。
蘇心河第一次感覺到真元打『亂』之後對攻擊的承受能力,不禁心底泛喜,旋又想起海天凡的辭世,眼中光芒忽暗,得得失失,功力高低,到最後又能如何,譬之如師父的絕世之姿,卻又如此……
他心內絞痛,只因想起師父那封信,別人或許看不懂,經過這十天,他卻讀得徹徹悟悟。
「你那是什麼真元,怎會泛出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