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很好了!」宮玉兒朗聲道,走到了藤木璉面前。
「藤氏木璉,你不愧為麻山城主,你所做的一切弈王殿都看在眼里。」宮玉兒的手模在了已經**頭蓋骨的藤木璉頭頂。
滕氏一族的先祖曾經是弈王殿初代殿主身邊的追隨者,如今世道變遷,宮氏一族的後人和藤氏一族的最後遺族再度相見,或許也是最後一次見面。
「剩下的交給我們吧。」宮玉兒單膝下跪在藤木璉面前,拿出來自己的匕首在自己臉上畫了一道血痕︰「當初的事情我並不知曉,但是如果是弈王殿的錯,那麼即便是我的親爺爺如今的弈王殿殿主,我也一定要他給你一個交代。
弈王殿的宗旨就是守護人族,如果連自己治下的民都不能保護,那麼我們弈王殿也沒有存下去的意義了。不管當時是誰玩忽職守誤傳了消息,我都要壓著他到麻山城給兩位一個交代。還有當初瘟疫的罪魁禍首,我也會將它誅殺,為麻山城一城百姓報仇。
若我不能完成此舉,那此血印永留在我臉上,絕不用任何手段遮掩!」
語氣鏗鏘有力,彰顯這位弈王殿主繼承人的魄力。
這才是弈王殿未來繼承人選之一的風采!慕容婉兒看著那個單膝下跪的少女暗自一嘆。
這仙道仙門一個比一個強勢,一個比一個繁榮。即便是他們對未來繼承人的教育也這般出彩,我等想要重塑神道,不知道要到何時才有可能。難道就沒有哪個仙門教導一些廢物出來?
太虛道宗拱垂教化一州,弈王殿以鐵血守護人族,一個取仙道逍遙無為,一個取人道拼搏奮取,也無怪這些宗門能夠力壓神道,外斥魔門,逼迫妖族于一隅之地。
慕容婉兒默默不語,而林軒等人倒是一臉佩服,這丫頭能夠做到這一步,倒也沒有丟了她爺爺的名聲。
藤木璉張張嘴,面色的皮膚徹底月兌落,只留下兩顆眼珠看著東方第一縷陽光。目帶流連之色,時隔一年真正看到了朝陽東升,也是他最後一次看朝陽。
下巴骨上下張合,頓時整個身體化作一堆枯骨,一道魂魄落入了圖騰柱里面。隨後,在藤木璉的帶領下天空飄蕩的那些靈魂一個個飛到了圖騰柱,只留下幽黎一人站在廢墟里面。
「或許你們沒說錯,其實我之所以做到那一步,更多是為了自己吧,我不能忍受自己從小長大的山城只留下我一個人。」幽黎伸手模著圖騰柱,似乎想要看看里面沉睡的所有族人。
整個圖騰柱在最後一個繼承人身亡之後徹底暗淡下來,麻山城這一座千年古城終于走向了終結。
一枚巫火在幽黎右手點燃,幽黎似乎萌生了死志想要將自己和圖騰柱一起送葬。
幾位修士還有一位神靈相互看了看,姜元辰揮手用堅冰將圖騰柱徹底冰封,將幽黎手的火焰打散。
慕容婉兒緩緩道︰「你禁錮死者靈魂的做法不被天理所容,但你既然做到了這一步那麼何不施展真正的死者復生之法?」
原本萌生死志的幽黎忽然一愣︰「尊神有何指教?」
「我是神靈,教不了你什麼,但是仙道之有一門靈丹叫做轉輪丹,可以讓人的靈魂尋一線生機而重頭再來。」
林軒插言︰「轉輪丹何其珍貴,轉輪轉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但我听聞巫道詭秘,自有法門可使得死者復活。」
「那法門應在蠻荒古巫一族,麻山城既然得到了一點古巫傳承,想必應該也知道才對。」宮玉兒起身說道︰「你既然有決心用壽命來召喚英靈換取麻山城的延續,那麼用接下來的生命尋找古老的復活之法,想來你也做得出來吧?」一道血痕牢牢刻在臉上,象征了宮玉兒對麻山城民的誓言。
「古人之法若不可取,那麼就自己創造一門轉死化生的法門好了。」姜元辰道︰「我等後人焉能一味尋求前人遺澤?」
幾個人,雖然因為幽黎的做法而對他不認同,但是如今亦不會對一個萌生死志的凡人動手,反而勸他重燃希望度過余生。
說白了,幾個人都不相信他能夠真正找到死者復活之法,不過是給他畫一個大餅而已。
「我會將害死麻山城的罪魁禍首帶過來,到時候我希望你能夠在場!」宮玉兒斬斷自己的一截黑發直接擱在了圖騰柱面前。
「這一個圖騰柱我們弈王殿會保護起來,直到我將凶手帶過來!」宮玉兒直視幽黎︰「你若真想救那麼,那就去南疆蠻荒之地尋找死者復活之法吧!」
幽黎肩膀一震,對姜元辰說︰「我記得你們要尋找一株七星龍舌蘭對吧?遠處三百里的平頂山上面似乎就有一顆。另外,庫房的那些東西我也沒用了,你們幾個就分了吧。」
林軒心一動,明白幽黎此舉是信不過弈王殿眾人,想要太虛道宗也插一手幫忙報仇看護圖騰柱。
姜元辰認真道︰「這一根圖騰柱有我施加的法力,加上弈王殿的看守不需要擔心。而弈王殿內部那些事情我們也不能插手,反而是當初那一只引來災禍的魔鳥,若是我們踫到了必然將其誅殺,不過閣下可否將魔鳥詳細情況說一說?」
「我也不怎麼清楚,也是听下面人說的。」幽黎漠道︰「只知道那一只鳥僅僅有一只腿,然後長著一根豬尾巴。」幽黎對幾位重復敘述了一邊,幾人心也有譜了。
「跂踵鳥?」慕容婉兒一怔,似乎想到了什麼。
「青耕御疫,跂踵降災。」姜元辰也回憶起自己看到過的古書。跂踵鳥乃是帶來瘟疫的魔鳥,只要有人看到跂踵鳥的真身那麼就會來帶一場大瘟疫。不過,南疆之地果然詭異,居然連此種魔鳥都存在?
「原來如此,知道是什麼東西那就好辦了。」宮玉兒若有所思,總不會是昔年弈王留下的妖獸封印給破開了吧?不然南疆怎麼還有這種上古異獸存在?回去之後,自己要派人去查查了。
噗通一聲,幽黎忽然一頭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姜元辰連忙上前幫他號脈,然後對幾人說︰「是太過勞累了,畢竟他一個尚未築基的巫師身骨本就不好,又折損了三十年壽命祭祀英靈,他恐怕需要好好療養一段時間。」姜元辰精通丹道,他的話當然也很有權威。
幾人點點頭,慕容婉兒笑著說︰「那我們幾個幫忙將此城清掃一番吧,一城骸骨總要入土才是。」
「這個先不急。慕容姐姐,你作為一位神靈來我們南疆到底所為何事?」宮玉兒看到大局已定直接質問道。
在弈王殿的範圍忽然跑出來一位神靈,當然讓人不放心。
姜元辰一邊幫助幽黎運氣,一邊豎起耳朵听慕容婉兒的解釋。
「我是來這里找藥的,七星龍舌蘭,我需要這位靈材入藥。」慕容婉兒大大方方說道︰「妹妹想要怎麼辦?」
能怎麼辦?慕容婉兒畢竟是神靈,而且是天生神靈,殺她傷陰德不說,他們幾個也沒有把握留下她的化身。
依照慕容婉兒剛剛的手段,玉液期的修士應該能夠勉強一戰,但慕容婉兒要走,他們誰也留不住。
「七星龍舌蘭?」林軒一眯眼︰「剛剛幽黎大祭司的話,你也听到了吧?」
「听到了,不過我的目標在另一處。」慕容婉兒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我跟諸位利益不沖,想必諸位也不會莽撞到毀滅我這尊化身吧。」將化身二字咬的很重,姜元辰四位修士也忌諱不已。殺不死一位神靈本尊,日後被找麻煩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算了,我們就當做沒見到好了。」宮玉兒忽然笑了︰「不過姐姐要尋找七星龍舌蘭,我要在一旁陪同!」
是監視嗎?慕容嫣然一笑︰「那正好請妹妹幫忙出力了。」
幾人花了一天時間將麻山城廢墟打掃,然後姜元辰尋了一個角落拿著藤木璉留下的藤玉進入了無何有之鄉。
和原本一樣,姜元辰通過藤玉,以藤木璉的視角看到了曾經發生在麻山城的事情。
藤木璉五歲,幽黎十歲,作為城主的藤父指著幽黎對藤木璉說︰「日後他就是你的專屬巫師了,他母親為了麻山城而死,你當以兄禮待之。」
五年,藤木璉多了一個兄長照顧,那一段時間倒還算是快樂,直到五年之後。
藤木璉十歲,幽黎十五歲,藤木璉的父親和城諸多勇士為了保護城池和一群妖獸力搏盡數身亡,整個麻山城披麻戴孝一片哀雲白布。
站在圖騰柱前,藤木璉完成了血契,堅定說︰「我會守護麻山城的!」不知道是對圖騰柱里面的那些先祖英靈還是剛剛沉入其的藤父。
「我陪你!」幽黎站在藤木璉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麻山城一定會在我們的手越發繁榮。」兩個少年的影在陽光下連成一片,承諾就此締結。
城一應壯年死傷大半,兩個少年挑起大梁,在幾位族老的幫助下治理麻山城,慢慢恢復生氣。
直到藤木璉十二歲那一年,那一只跂踵鳥飛到城門,然後整個城池陷入一片瘟雲。
這一次,藤木璉**病榻,伸著縴細的手抓著床沿對床下面的幽黎問道。
「今天情況怎麼樣?」
「還可以。」幽黎猶豫了一下才說︰「城里面那些健康的人都已經派人保護起來了。」
「咳咳。」姜元辰的意識附著在藤木璉身上,只感覺五髒火燒一般疼痛,幽黎上前抓住藤木璉的手臂。
藤木璉強打起精神說︰「將十二歲以下的孩和那些健康的婦女,讓一隊武士暫時護送他們離開麻山城。弈王殿的使者沒多久就要來了,到時候將瘟疫消解後再把他們迎回來。」
「嗯,我明白,你先休息吧,剛剛吃了藥,好好休養就是。」幽黎將藤木璉安撫,才起身出了居室。這是麻山城瘟疫爆發的第三天。
接下來又過了幾天,藤木璉的身越發不好。
「弈王殿的人還沒來嗎?」藤木璉語氣沙啞,躺在床上問道。
「快了。」幽黎拍著藤木璉的手︰「我用藥物暫時鎮壓了瘟疫,你還是自己慢慢療養吧。」
怎麼可能?姜元辰回想起昔日藤木璉等人的話,整個城的人都死了,沒有一個人逃離出來。想必幽黎的話僅僅是安慰吧。
下一幕,藤木璉的記憶證實了姜元辰的猜想。
藤木璉骨瘦如柴,勉強依靠在城主府的大門口看著城的場景。一開始城主府里面還有人服侍,但是後來除了幽黎之外藤木璉再也听不到其他人的聲音。雖然幽黎說是都跑去外面幫忙,但藤木璉疑惑之下也出來看看。整個城主府空無一人,炊具之類也已經好幾天沒人用了。而他出了城主府也沒有感覺到其他人的生命氣息,只看到一具具草席擺在街上。
「都死了嗎。」城一陣陣尸臭傳來,強行抓著一根木棍,藤木璉蹣跚走在城里面。莫說生人,就是蟲鼠都已經悉數滅絕。
「木璉!」幽黎匆忙趕了回來。
藤木璉抓住幽黎的肩膀,厲喝道︰「說!城里面到底是什麼情況!」
「都死了……」幽黎雙目通紅︰「整個城里面的人都死了,而弈王殿的人從頭至尾都沒見到。」
「是嗎?」藤木璉苦澀一笑︰「好,很好……」忽的,他直接被氣暈了過去。
場景回到城主府,重新躺在病榻上蘇醒,藤木璉看幽黎為自己熬制的巫藥,意興闌珊說︰「這些事,別再做了,我恐怕撐不了幾天了。而你作為巫師常年和巫藥打交道百毒不侵,既然瘟疫不能傷了你,你還是早些離開吧。」
「我不會走的。」幽黎將藥碗一擱,鄭重道︰「我是你的專屬巫師,我說過陪你一起守護麻山城的。」
「作為城主,我既然不能守護自己的民族人,那麼跟他們一起死去總也是應該的。」藤木璉看著自己縴細的手臂︰「但是你不同,作為巫師,你是各個山寨所招攬的精英,你的前程遠大,不必陪我一起送葬。」
看藤木璉死志萌生,面帶晦氣,幽黎心忽然有了一個主意︰「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救人了。只要我們聯手做一個大祭祀,或許可以讓那些死者重新復活。」
死者復活,多麼不切實際的說法,而且是大範圍所有麻山城族人的復活。只不過藤木璉潛意識希望幽黎所言為真,而沒有仔細多想,或者說刻意忽略了其的不合理。
但是夢終究要醒,隨著時間流逝,藤木璉漸漸察覺了麻山城不對勁的情況,在明白自己任性的情況下他才想著將錯誤修正,也因此遭遇了幽黎一次次的記憶清洗。
「這算什麼?這就是你所說的復活?」藤木璉望著庫房的這一具尸體,質問幽黎︰「強行將靈魂留住在體內,任由尸體緩慢腐朽,這就是你的辦法?那麼我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算什麼,我寧可帶著這些靈魂重歸圖騰柱,也不會讓他們受這種不生不死的煎熬!」
「我說過!我會守護你的,我是你的專屬巫師,我是城的大祭祀,我不會讓藤氏的血脈消亡,也不是讓麻山城消亡。」再一次,藤木璉的記憶被幽黎抹去……
姜元辰緩緩睜開眼,雙目無神,似乎還沒有從無何有之鄉醒來一般。
走到幽黎身邊,沉睡的幽黎眉頭緊鎖,臉色蒼白,冷汗直冒。
「抱歉,其實最苦的人是你才對,將我的記憶一次次封印,自己孤身一人守望滿城的亡靈。」伸手點在幽黎額頭,古老的巫術從姜元辰手施展,正如昔年藤木璉做惡夢的時候,幽黎對他的安撫一般。
「對不起,明明是我的任性要留住一城之人,最後仍要隨我的性將一城送葬,到最後你都沒有對我動手,真正阻攔我的舉動。」
不多時,幽黎緩緩進入夢鄉,但沒多久他猛然抓向自己額頭的那一只手。
「姜道長?」幽黎一愣︰「不對,你是木璉?」伸手拉住姜元辰,幽黎面色激動。
不過這一動,也讓姜元辰的本我醒來,雙目精光四射,一股更為強大的靈識將藤玉遺留的那一股強大思緒震開,讓姜元辰恢復了本來面目。
「沒想到木璉居然留下這麼強大的念力,居然影響到了我的本我。」不過收獲也不小,這一次直接讓姜元辰的靈識得到洗禮,他的靈識修為如今可比玉液期。
幽黎看著姜元辰手的藤玉,遲疑問道︰「是靈夢?」靈夢的說法,原本就是巫道而來,指的是那些巫祝巫女通過夢境來通靈,其實也就是一些精神力極為強大的特殊人罷了。
「……」姜元辰點點頭︰「我用木璉留下的藤玉看了他的回憶,剛剛有些被影響到了。抱歉。」說著,他將藤玉交給幽黎。
幽黎看著姜元辰掌心的藤玉,拒絕說︰「你拿著吧,我要去南蠻之地,生死未知。這東西留在道長手也算是一個念想,提醒道長莫忘了麻山城往事。」
有人說,真正的死亡是沒人將你記起,將你徹底遺忘。姜元辰壽命長,或許幾百年後,姜元辰看到這一塊藤玉仍然能夠想起麻山城的這一次遭遇,想起那個僅僅十二歲就身亡的少年城主。
「你們倆在做什麼!」林軒感覺到這邊的動靜,過來查看情況。
「沒什麼。」姜元辰將藤玉收起︰「只是跟幽黎聊了下巫術。」
「不錯。」幽黎附和了一句,看姜元辰走到林軒身邊,自己獨自看著篝火愣愣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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