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趙磊留在此處的本意，是想先混個溫飽，畢竟已經一整天沒吃飽飯了。至于其他事，邊看邊說了，如果豆腐曹跟蒼狼、黑豹以及那場迫在眉睫的商城爆炸，沒有任何關系，第二天他就想辦法腳底抹個油。
垂頭喪氣地拎起包新黃豆，正想拆線倒進桶，突然間感到了後怕。這要是再搞砸一次，晚飯都吃不上了。得問問清楚，黃豆浸泡多久才算合格。
望望背對著他的中年人，感覺此人可能是個木訥的當地農民，也許耳朵有點聾，對他這邊的事情一點兒都不關心。于是粗著喉嚨喊︰「喂，大哥，黃豆浸泡多久呀？」
「耳朵沒聾，不用那麼大聲。」中年人愛理不理的，「一分鐘。」
哦，原來一分鐘就行，早說麼。順手抄起黃豆包，正想拆線，猛地呆住了。
一分鐘？
500斤黃豆平鋪到桶底，得澆上四桶水，兩只胳膊各提一桶水的話，得來回跑兩趟。六七十米距離，滿桶拎，怎麼也得兩分鐘，倒進水後還要用手抄，洗淨黃豆，再撈出，泥瑪的一分鐘時間？神仙也做不到。
這是趙磊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把黃豆包「啪」地扔地上，雙手叉腰，沒了辦法。咳，別干算了，這兒整個是一魔鬼窟，老板凶里巴嘰的，伙計木頭木腦的，活兒沒完沒了的，任務是不可能完成的。
可是現在就走？快吃晚飯了呀，中午就沒吃飽，晚上再餓一餐，不是要了這條小命麼？再說晚上住哪兒？明天早餐在哪里？唉，人到落難處，全是他瑪的一個個難題。
盯著中年人背影，他很想看看人家是怎麼完成的。于是嬉皮笑臉地走上前去︰「大哥，幫個忙行不行，替小弟示個範先，要不黃豆還沒洗，工資先給扣光了。」
中年人倒也爽快，悶聲不響地轉過身來，趙磊望了他幾眼，不禁毛骨悚然，中年人的招子jing光四sh ，一副武林高手的模樣，嘿嘿一笑︰「看好嘍。」
他在大桶底部zhongy ng，墊了塊長木條，看起來大桶隨時會傾向一邊。又在東西兩側各放好三只鋼篩，卷起袖管，朝趙磊詭異一笑。
「刷……」扯開黃豆包封裝線，雙手用力，五袋黃豆瞬間被倒入大桶，隨即拎起水桶，旋風般跑向六七十米外的水井，力貫雙臂，流星似地來回，短短十幾秒鐘功夫，四桶水浸沒了黃豆。
趙磊的眼楮瞪得如同銅鈴，這速度，實在太快了。
甩掉水桶，中年人雙手抄入桶底，「嘿」地悶哼出聲，手掌蝴蝶般開始翻飛。水桶里的井水連同黃豆，隨即以加速度旋轉起來。中年人初時用足力量，隨著旋轉速度加快，力量越用越少，到最後，僅僅偶爾撥弄幾下，使旋轉速度不至于慢下來。
趙磊突然間瞪大了眼楮，飛速旋轉的水渦，非常像在地鐵上，自己擊斃光頭的乒乓球大小的暴沖氣團。
這是什麼節奏？
五十多秒後，中年人突然下腰，從底下猛抄，桶里的旋轉速度突然增加一倍。疾速的旋轉中，他後退半步，單腳發力朝桶沿猛踹，墊在長木條正中的桶底，「咚」地傾向東側，正對三只鋼篩。
「飛龍出海！」隨著中年人低喝，雙手微微朝鋼篩揚起，一道激sh 的水流，混雜著黃豆，朝鋼篩疾速躥去。中年人引導著水流，貫滿一只鋼篩後，輕巧轉向，貫滿第二只、第三只。
「蒼龍入巢！」再次低喝過後，水流猛然收回桶底，旋轉仍在加速，中年人依舊後退半步，單腳發力踹向桶沿，大桶頓時傾向西側，如法炮制，水流激sh 向鋼篩。
剛好一分鐘，大桶內已是空空如也，六只鋼篩每只裝幾乎等量的黃豆，正滴滴答答地朝下滴水呢。
趙磊膝蓋一軟，幾乎要跪下拜師了︰「神……神功啊，這哪里是洗黃豆，分明是武林絕學啊，大哥，這里不是丐幫，那指定是豆腐幫了吧？」
中年人面無表情，好像沒听懂趙磊的話︰「豆腐曹的豆腐之所以聞名皇石市，這洗黃豆是關鍵一環。黃豆先浸泡一分鐘，多了發軟少了發硬，然後晾干，等明ri再浸泡四五個小時，做出的豆腐爽滑得別家無可比擬。除了做豆腐，其他事你不用問我，問了也不知道。」
趙磊張大著嘴巴，神情不是吃驚可以形容了。中年人最後那句，分明是話里有話。他雙臂旋轉產生的漩渦，怎麼跟暴沖氣團這麼像？
在辦公室，他親眼見到絡腮胡子，僅用四根手指，就夾著兩百斤黃豆疾步如飛，當時已經吃驚非常。現在見到中年人的身手，就算趙磊再笨，也不可能不知道，這不是家簡單的豆腐店。
他想起初見豆腐曹時，自己橫眉豎眼、油腔滑調，加上心浮氣躁時，老人訓斥他的一個字︰忍。
是啊，自己確實心氣太盛，豆腐曹教訓得很對啊。
當下，他收起了頑相，走到中年人面前，雙手抱拳，深深作揖︰「大哥，請你教教我，我一定要學會洗黃豆的功夫。」
中年人哈哈笑了︰「哪里是什麼功夫，不過熟能生巧罷了。五百斤黃豆，你不可能洗得過來，這樣，你把它分成五份，這樣就輕松了。我叫丁松，今後叫我丁大哥吧。」
趙磊深深地點點頭，見丁松披衣向食堂走去幫忙，抬腕看看表，離用晚飯還有半個小時時間，便將被自己洗壞的五百斤黃豆，分出一百斤，拎起水桶，向井邊飛跑而去。
恁是只有一百斤黃豆，趙磊也洗得力不從心。單說要在十幾秒時間內把水灌滿，就非簡單之事。在學校里，五十米折返路，單程用時需六秒多。而現在跑向水井，還拎著兩只水桶，速度明顯放慢。折返時，單桶有五十斤，兩只就是上百斤，怎麼也跑不起來。
他根本沒有辦法，在一分鐘內把水灌滿。
好在黃豆只有五分之一，水量也減少五分之四，這才勉強達標第一步︰在一分鐘內灌滿水。
隨後練習抄黃豆，直到十根手指抄得像胡羅卜般紅腫，依舊沒辦法做到像丁松般行雲流水。橫勁上來，趙磊發狠了。這輩子他也許沒什麼大優點，但自己想干的事干不成，那是比死都難受。
「吃飯了！」中年人站在門口大喊，見到趙磊在桶邊全身濕漉，依舊咬著牙凸著眼在發狠，嘴邊閃過一絲微笑，走上前來，比劃了幾下。
「小兄弟，旋轉時雙臂別張太開，需要用你胸中之氣，貫達臂端，然後力透雙臂，你就輕松地引導水流旋轉了。這是用巧勁，可不是蠻勁。」
趙磊點點頭，依言行事，果然覺得輕松很多，只不過還笨拙得很。
他越來越感到，經過這番c o練後，雖然累得幾乎趴下，但體內的力量卻似乎得到了某種導引，四肢百骸舒暢得很。而雙掌中間，隱隱然有股氣團正yu月兌掌而出。
難道，yin差陽錯地，豆腐曹的洗豆神功，竟然能訓練自己還不能自如運用的暴沖氣團？
走進食堂，白胡子豆腐曹穩坐上席，連眉也沒揚；他兒子、絡腮胡子朝趙磊瞟了眼，也沒吭聲；肥胖的中年婦女倒是向他打了個招呼，不過臉上也沒笑容，示意他在最下端的空位上就坐。
肚子早就餓癟了，趙磊瞟了眼桌上，突然愣住了。晚飯分餐制的，每人一碗白米飯，兩三個葷素搭配的菜。
他的面前，除了白米飯，只有一碗黑乎乎、看起來很惡心的湯，連菜葉都沒漂一根。
「我……我沒菜？」他喃喃地問，本來火氣已經冒到喉頭，硬生生被他壓了下去，豆腐曹曾教訓過他，小事要忍字為先。
絡腮胡子冷冷地盯了過來︰「都是這規矩，新來的一碗湯。」
點點頭︰「謝謝，只要能讓我趙磊吃碗飽飯，就知足了！」
坐下，狼吞虎咽，幾秒鐘功夫，米飯就被扒進嘴里，起身又盛了碗。這才搬起碗，咕嘟咕嘟地喝湯。
「哇靠！咳咳……」趙磊被嗆得雙眉緊鎖，頑相本能暴出，「這都什麼湯啊，腥不腥臭不臭的，是人喝的嗎？」
沒有人抬頭，沒有人答話，只有豆腐曹冰冷的眼神，利劍般刺在他臉上。
「哦，對不起，我喝。」說完，趙磊把剩飯倒進嘴里，一氣喝光湯，朝眾人拱拱手，大踏步朝黃豆桶邊走去。
他沒有看到，豆腐曹和絡腮胡子相視過後，微微點了點頭。
拎水、飛跑、入桶……
抄底、旋轉、力凝臂端……
「飛龍出海！」寂靜的夜空，突然傳出聲咆哮，只見趙磊揚起一腳踢向桶沿，雙臂猛然擰轉，桶里的黃豆終于夾雜在水流中，長虹貫ri般朝鋼篩激sh 而去。
「嘩……」水流僅僅到達半空，趙磊的臂力便再也無法控制它的走向，全部灑到了地上。
趙磊一**癱坐在水窪里，渾身無力，口中喃喃自語︰「瑪的，終于看到成功的希望了！」
東方，曙光悄悄地從雲層中鑽出，向大地投來了第一縷光明。
豆腐作坊宿舍，兩個人正默坐運息，豆腐曹突然睜開了眼，眸子jing光四sh ，閃現著一種無比復雜的情感。
絡腮胡子也漸漸睜開了眼︰「父親，戰鷹的事，總算有了個好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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