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雄夫妻以及喬峰進得林來,只見杏林中數十乞丐分散,圍成一個大圈。圈中三名老乞丐正與風波惡、包不同、公冶乾捉對惡斗;慕容復風輕雲淡,玉立一旁,卻並未出手。
慕容復耳朵微動,已听得有人走進林中,當下側頭望去,見到陽雄,登時心中劇震。就如一個飽經**的弱稚少女,見到那曾經破了自己身子的惡漢一般。他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心中疑惑︰「這妖人怎的一夜之間老了許多?恩…是了,定是阿朱那小妮子的易容之術!他此舉究竟有何用意?」
眾丐見喬峰前來,登時精神大震,紛紛上前見禮。本來懸著的心,也踏實下來。
喬峰見場中三對均是公平比斗,是以並不插手。他見慕容復不經意間露出怯意,轉念就明白︰「慕容公子定是被大哥治得慘了。他上門找我,當然不會懼怕我。」
阿朱縮在陽雄身後,只從他肩下探出一顆俏麗的腦袋張望。她還是不願與慕容復正面相對。
場中兀自惡斗不休,風波惡昨日被陽雄吸了內力,功力大損,率先敗下陣來。被長臂叟陳長老使用通臂拳中的一招「靈猿獻果」,以雙手掌背反拍中胸膛。登時仰天就倒,大口嘔血。
陳長老跨上一步,正要結果了他。卻听喬峰喝道︰「住手!」
慕容復盯了一眼陽雄,搶上扶起,一顆丹藥喂入風波惡嘴中。冷冷道︰「喬幫主,這就是貴幫的待客之道麼?」
喬峰不答,問陳長老道︰「因何而起打斗?」
陳長老道︰「他幾人拜莊,雖持了名帖,但個個囂張之極,神情傲慢,言語無狀。不多時,便因馬副幫主之死一事與我等起了口角,是以公平一戰,以武決勝。」
喬峰點點頭,念著大哥與慕容復不對付,于是拱手道︰「怎樣的待客之道,取決于貴方怎樣的做客之道。」
慕容復為之語塞,道︰「你….」
陽雄看著慕容復就不爽,而且此處即將有大變發生,若再多了慕容一系,變數又增加不少,自己實無把握控制局面。于是厲聲道︰「你什麼你?給你十息時間,退出此間。否則,我將向喬二弟借一借地盤,兌現給阿朱阿碧第二次饒你的承諾。」
慕容復臉現苦澀,對上其他高手他不懼,但陽雄這種毫無高手風範的做法,他卻是領教了的。如他出手,雖然會再次饒過自己,但那必將極盡折辱之能事,定讓自己顏面掃之地。而且還是顏面掃茅房之地。他前日听阿朱說起過,陽雄對付鳩摩智之時,一指點得他大口吐屎。若自己被他使用那招,在如此多人面前那樣,真比死一百次還難受!
經過昨晚之事,慕容復的心智更進一層,收起了原來那心高氣傲的脾性,決定隱忍以謀大事。當下一言不發,扶起風波惡就向外走去。
公冶乾與包不同二人見狀,招式一緊,逼退對手,反躍而退。使鋼杖的奚長老與使鐵 的宋長老也不追出,任他們去了。
丐幫四長老見喬峰在此,放走幾人,實是因為心中震驚。均想︰「那人是誰?竟然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讓堂堂姑蘇慕容,屁也不敢放一個就灰溜溜的走了!而且他還稱呼幫主為喬二弟!今日之事,變數大矣。」
喬峰拉著陽雄的手,向四長老一一引見,說是自己的結拜大哥。
不多時,全冠清帶領五六十名丐幫子弟入得林來,以「馬副幫主之仇」逼問喬峰。喬峰才知幫中已生內亂,當即拿住全冠清,說服四長老。命大義分舵救出被困的執法長老與傳功長老。大仁、大勇、大禮、大信各舵的舵主,率同大批幫眾,一時齊到。
陽雄冷眼旁觀,並不參與。
待得白世鏡請出法刀,要治四大長老的叛幫之罪時,喬峰以法刀自插肩頭。以「幫主代受,自流鮮血,洗人之罪」的規矩,換回了四大長老之命。陽雄仍是不言不語,坐在一旁如一尊菩薩一般。
其後徐長老、譚公譚婆、趙錢孫、單正、馬夫人、智光大師相繼到來。點明喬峰身世,揭開了那塵封三十年的雁門關慘案。
喬峰自是心中大慟,霎時間百感俱至,一股被天地遺棄的悲愴淒涼之感涌上心頭。
此時徐長老道︰「多謝智光大師回述舊事,使大伙有如身歷其境。這一封書信……」
他揚了揚手中那信,續道︰「是那位帶頭大俠寫給汪幫主的,書中極力勸阻汪幫主,不可將幫主大位傳于喬幫主。喬幫主,你不妨自己過一過目。」說著便將書信遞將過去。
智光道︰「先讓我瞧瞧,是否真是原信。」說著將信接在手中,看了一遍,說道︰「不錯,果然是帶頭大哥的手跡。」說著左手手指微一用勁,將信尾名撕了下來,放入口中舌頭一卷,已吞入肚中。
喬峰萬萬料不到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僧竟會使這狡獪會倆,一聲怒吼,左掌拍出,凌空拍中了他穴道。右手立時將信搶過,但終于慢了一步。信尾的署名已被他吞入了咽喉。喬峰又是一掌,拍開了他穴道,怒道︰「你……你干什麼?」
智光微微一笑,說道︰「喬幫主,你既知道了自己身世,想來定要報你殺父之仇。汪幫主已然逝世,那不用說了。這位帶頭大哥的姓名,老衲卻不願讓你知道。老衲當年曾參預伏擊令尊令堂,一切罪孽,老衲甘願一身承擔,要殺要剮,你盡管下手便是。」
陽雄听到此處,豁然睜開眼楮,精光爆射,站了起來,朗聲道︰「二弟,放下他先。」
喬峰見是兄長發話,哼了一聲,放開智光。
陽雄走上前去,說道︰「將這信給我看看。」
徐長老喝道︰「你是何人?也來管我丐幫之事!」
陽雄道︰「我乃喬峰兄長,有我在此,豈容爾等欺我喬二弟性情耿直,頭腦愚笨麼?」
眾皆愕然,此人大言炎炎,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若喬峰頭腦愚笨,這世上還有聰明人麼?但見喬峰神色,他乃喬峰兄長一說自是不虛。
喬峰孤立無援,遭逢如此大變之下心智俱失,此時見大哥插了進了,就如溺水之人見到一艘艨艟巨艦一般。
陽雄看了看信,對智光說道︰「大師真的將人小瞧了,你將那帶頭大哥署名撕去,簡直就是多此一舉。」
智光道︰「施主因何如此說?」
陽雄道︰「具你所說,不難推斷,帶頭大哥不就是當今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師麼?」
智光、單正、徐長老均是一驚。
喬峰道︰「大哥,你確定是他?」但見眾人神色,已知大哥推斷定然無錯。
眾人驚異之色轉瞬即逝,智光道︰「無憑無據,張口胡言!」
陽雄笑道︰「好,大師,我來問你。你所說你們那批去截殺的武人,乃是為了什麼?」
智光道︰「老衲不是已經說了嗎?那是去雁門關外,阻止契丹武士,到少林寺盜取武功秘籍。」
陽雄強調道︰「到少林寺?」
智光道︰「不錯。」
陽雄道︰「你們一共二十一人對不對。」
智光道︰「正是!」
陽雄道︰「我听你已將其他二十人的身份說出,無一是少林寺的。若那帶頭大哥也不是少林寺的,那麼就無一是少林寺的了。難道他少林久居第一大派,作為事件正主兒,卻不懂武林規矩而置身事外,盡讓武林同道去流血麼?」陽雄說道後來,已是聲色俱厲,微微用上了獅吼功。
眾人一听,均覺有理。
智光為之語塞,道︰「這…,即使帶頭大哥是少林寺的,那你又為何錯指玄慈方丈?」
陽雄笑道︰「錯指?休要狡辯!你說了,帶頭大哥年紀比你小幾歲,請問大師今年貴庚?」
智光哼了一聲,卻不說話。
陽雄繼續道︰「他當時就武功卓絕,地位尊崇;後他又托玄苦成為我二弟的授業恩師;再後來我二弟接任幫主之前,他還寫這封信給汪幫主,可見他三十年來一直保持著武林的地位;又與汪幫主相交莫逆。這些條件,玄慈方丈都符合!」
智光仍舊狡辯,說道︰「那也不是一定就是玄慈方丈啊!」
陽雄道︰「那你倒是舉幾個符合這些條件的人出來。」
智光臉現難色,囁嚅道︰「這!」
喬峰咆哮道︰「玄慈方丈,帶頭大哥!」
陽雄道︰「二弟,我雖為你推斷出帶頭大哥乃是玄慈方丈,但他不過是誤殺你父你母,數十年來心中愧疚,才會如此補償于你,確也值得諒解。他是少林寺方丈,關心大宋江山和本寺典籍,听得訊息,自是傾力以赴,義不容辭。其後發覺錯失,便盡力補過,實是情由可原。而真正的凶獸,你真正的仇人,卻是另有他人!」
智光大師、譚公譚婆等听陽雄如此說,都微微頷首,認為陽雄說道極有道理。
喬峰道︰「何人?」
陽雄道︰「假傳信息之人,才是真正的元凶巨惡,即使殺他一百遍也不夠。」
喬峰道︰「正是如此!」
這時,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響了起來︰「各位伯伯叔叔,先夫不幸亡故,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此時自是難加斷言。但想先夫平生誠穩篤實,拙于言詞,江湖上並無仇家,妾身實在想不出,為何有人要取他性命。然而常言道得好︰‘慢藏誨盜’,是不是因為先夫手中握有什麼重要物事,別人想得之而甘心?別人是不是怕他泄漏機密,壞了大事,因而要殺他滅口?」
說這話的,正是馬大元的遺孀馬夫人。這幾句話的用意再也明白不過,直指殺害馬大元的凶手便是喬峰,而其行凶的主旨,在于掩沒他是契丹人的證據。
陽雄循聲望去,瞧著這個全身縞素,嬌怯怯、俏生生、小巧玲瓏的女子,心道︰「就算你不說話,本侯今日也定是放不過你的。如你這種yin.婦,正該被千人騎死,萬人壓死,亂棍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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