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了二日,陽雄一直在那小山頂上了望守候,喬峰白天則在屋後埋伏,晚上就進入房中。好在這兩天喬三槐與喬母都沒有到較遠的地方干農活。
這一日午後,陽雄正坐在山頂一塊大石之上,吃著鹵牛肉,突見一條黑影,從山下疾速而來。速度之快,身法之奇,都是從未見過。
陽雄精神一震,暗道︰「蕭遠山,來了!」當下運起內力,來到山邊。小山之下,就是前往喬峰家必經之路。
陽雄見蕭遠山奔到山下,當即飛身而下,頭下腳上,雙掌前探。內力洶涌而出,向下罩去。
蕭遠山奔行之間,哪能料到一個農家附近,竟有如此高手。當他察覺有人偷襲之時,已被渾厚到了極點的內力罩住,身形登時凝滯。他心中大驚,抬頭看去,只見一人從天而將,雙掌幾近自己頂門。
蕭遠山雖驚不亂,當即運起袈裟伏魔功,一招霸王舉鼎,雙掌向上托去。
「蓬」剎那間四掌相交,蕭遠山身體一矮,地面裂開,雙腿硬生生的被那剛猛到極致的掌力壓入了山路之中,直沒至膝。他面上所蒙黑布,被內力一激,登時如風中樹葉一般,飄飛而去,露出面目來。
蕭遠山只覺全身劇震,喉頭一甜,一股鮮血涌入嘴中。但他生性極為勇悍,竟將涌上的鮮血強行壓了回去。這一刻他心中憤怒至極︰「南朝武人,個個卑鄙無恥;如此頂尖高手,竟然毫不顧身份出手偷襲!」當下不顧自己內傷,內力狂涌而出,猛擊向那偷襲之人。
陽雄雙腳落地,當即運起北冥神功。
陽雄知道,自己內力雖然遠遠強于對方,但對方的武技經驗,卻是強過了自己。若真公平放對,自己要勝了對方,絕不輕松。
雖說內力為根本,招數為枝葉,根本若固,枝葉自茂,但招數亦非無用。
有些功法,就是全修內力的,如《九陽神功》;有的功法,即修內力又有戰技招式,如《闢邪劍法》、《降龍十八掌》等;有的就是純粹的招式與戰斗技巧了,如《逍遙游拳法》、《獨孤九劍》等。
蕭遠山只覺自己的內力傾瀉而出,毫不受力,就如江河注入大海一般。他這一驚非同小可,正要撤掌,卻發現自己的手掌竟是粘在了對方手掌上一般。
兩人雙掌相抵,四目相對。陽雄心中一動,攝魂迷心術施展而出。
蕭遠山豁然見到對方雙眼,竟然變成了兩個漩渦,似要將自己的靈魂都吸入一般。
霎時間他只覺萬念俱灰,心想自己定將死于此人之手。接著他腦袋嗡的一聲,竟似失去了意識。但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從小到大,再到如今的經歷,一幕一幕快速在心中閃過。仿佛是死前的總結一般。
喬峰听得異響,再也不需隱藏行跡,從屋後飛身撲出。
喬三槐與喬母見到,一時之間哪里認得清楚,只嚇得目瞪口呆。
喬峰奔行間喊道︰「爹娘,我是峰兒啊,快快回屋,不要出來。」二老一喜,但見此情勢不同尋常,是以依言回屋。
喬峰奔到那小山之下,只見大哥和一人雙掌相抵,似是在拼斗內力。但見那人形貌,霎時間心中如中巨錘,百感俱至,不由得愣在了當地。只見那人與自己容貌一般無二,只是年紀大了不少。
此時陽雄差不多已將蕭遠山的內力全部吸完。但通過攝魂迷心術,了解到蕭遠山的內心世界,登時一個個疑團如潮涌來︰
「蕭遠山的師父是漢人?那漢人要他立誓,永遠不殺漢人,這是為什麼?他師父逼他立誓,可見心向中原,何以又會為契丹教導出一個絕頂高手呢?」
「三十年前蕭遠山不會說漢話,那麼他那師父乃是以契丹話傳授他武功的,那又是為何?」
「蕭遠山在三十年前,不說武功天下第一,至少也應該是契丹第一。但以後族地位之尊,他卻只是一個毫無實權的區區教頭(職位與林沖差不多)。」
陽雄從他的內心世界,還看出了很多很多疑團,不過俱很模糊,無法做出判斷。他見到了蕭遠山極年幼之時並非後族,乃是王族。但不知為何,卻被除了王族之籍,「貶」為後族。從他記事開始,他心中就沒有過父親的印象。到他十來歲後,突然憑空多了個漢人師父,對他之好,尤勝親父,讓他發下永不殺漢人的誓言之後,將自己武功傾囊相授。
一切皆有因果!那漢人師父,絕不是吃飽了沒事干,跑到契丹去教一個絕頂高手出來!
他又結合自己本來所知,進一步思考︰如我不來干預此事,二弟將成為契丹南院大王。然則他為南院大王其間,定會尋祖。但為什麼沒有找到自己的爺爺女乃女乃,或是伯伯叔叔?難道蕭遠山本身就是一個孤兒?
「大哥,住手!」喬峰喝道。他當然看出,那與自己容貌一致之人,是被大哥制住了。
陽雄停止攝魂迷心術,收起雙掌。
蕭遠山一**坐下地來,他內力已失,再也壓不住體內內傷,哇的一口鮮血吐出。
喬峰指著他道︰「你你是為何到此殺我養父養母?」
陽雄道︰「二弟,這還不明白?他就是你的親生父親蕭遠山!三十年前跳崖未死,唔,我以秘法得知!」
喬峰百感交集,搶步上前,拜伏在地,顫聲叫道︰「你……你是我爹爹……」
蕭遠山見偷襲自己的,乃是自己兒子的大哥,心中不忿,但卻知道自己應該沒有了生命危險,于是探手入懷,模出一顆丹藥吃了。
陽雄道︰「沒想到我算出有人要害二弟父母,竟然是蕭伯父。唔小佷誤傷于你,還請不要見怪。然則,你又何以到此,企圖謀害喬伯喬母?」
蕭遠山哼的一聲,指著喬峰道︰「他是我的親生孩兒,本來我父子夫婦一家團聚,何等快樂?可是你們這些南朝武人將我契丹人看作豬狗不如,動不動便橫加殺戳,將我孩兒搶了,去交給別人,當作他的孩兒。那喬氏夫婦冒充我兒父母,既奪了我的天倫之樂,又不跟他說明真相,那便該死。」
喬峰心中一顫,無言以對。只是默默上前,將父親從山路上拔了出來。
陽雄道︰「你既然知曉,那你當日未死,又怎不接了我二弟前去?」
蕭遠山道︰「當年我並無奪取少林寺武學典籍之心,他們卻冤枉了我。所以我蕭遠山一不做,二不休,人家冤枉我,我便做給人家瞧瞧。這三十年來,我便躲在少林寺中,將他們的武學典藉瞧了個飽。哪有余暇照顧峰兒?」
陽雄道︰「既然如此,那喬氏夫婦替你照顧你兒,于你有恩,還是有仇?」
蕭遠山為之語塞,道︰「這」
陽雄頓了一頓,又道︰「我以秘法,查看了你的內心,只覺疑團重重。我听智光大師所言,當初你留字雁門關外,說你師父乃是南朝漢人,他教你武功之前,讓你發下不殺漢人的誓言?」
蕭遠山道︰「是又如何?我殺了漢人,就讓誓言應驗在我身上便是!」
陽雄道︰「那你師父乃是何人?」
蕭遠山道︰「我為何對你說?」
陽雄微微一笑,說道︰「剛剛我那攝魂迷心術,你也嘗到了。如你不說,我只好再次施展。」
喬峰急道︰「大哥,不可!」
陽雄擺手止住,說道︰「剛剛我從你父親心中,看出了很多疑團,我有種預感,你們應該都是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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