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蕭子衿睡得很香,一夢到天亮。醒的時候,小青和小藍已經來了。一番梳洗裝扮後,蕭子衿站在銅鏡前審視著自己,才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這般美麗。月色的對襟小衫外罩著件淡青色的繡花小襖,則是一條素色的百折羅裙。發式梳的是一般大戶人家小姐流行的雙環雙鬟垂肩髻。這一身裝扮雖不算隆重華貴,但也素雅大方,襯得蕭子衿原本就清麗的五官,更添一份靈秀之氣。
「夫人吩咐,裝扮好了就到小蘭軒見她。」
蕭子衿微笑點頭,隨著小青和小藍一路往小蘭軒而去。
小蘭軒是蕭夫人的住處,庭院深深,曲徑通幽。室內的裝修,卻又豪華大氣,隨意的一張小幾,都是描金添銀。
蕭子衿還是頭一次來到小蘭軒,坐在小幾上一邊侯著蕭夫人,一邊忍不住四下打量著。听聞蕭夫人未嫁前,曾是泉州首富的千金,含著金湯匙出生,自小過得便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貴為府尊夫人,其住處,自然也格外講究。
蕭子衿未等多久,蕭夫人便在春蘭的摻夫下,環佩叮當、挾著一襲香風出場了。她如今年雖已三十有五,但因保養得宜,若不仔細看,連她眼角的細紋都不太看得明顯,整個人仿佛還未及三十。
蕭子衿不敢怠慢,忙站起身,行了個禮後,便垂著頭靜等她的吩咐。
蕭夫人掃了她一眼,慢慢地道︰「二丫,你生于蕭府,長于蕭府,這些年來雖說過得清苦,但總算也不少你吃喝。」
「蕭家恩德,二丫一直銘記于心。若非依賴于蕭家,二丫只怕早已餓死。」
「你知道就好。」她悠悠地端起茶盞,呡了一口,又道︰「老爺病重,遍尋良醫而不得治。這是闔府上下皆知的事,想來你也是知道的。昨日恰好有位德道高僧上門指點,需要有一位年未及十五歲的血脈至親為老爺去白雲寺祈福三天,再以自身之血喂老爺喝下,則可解老爺之疾。你,可懂本夫人的意思?」
「夫人的意思是,要讓二丫為老爺祈福?」
「大小姐已過十五歲,無法祈福。大少爺身體單薄,如今又有些不適,也去不得。至于你,你的身世這府里的人也多有知道的,只是那段陳年往事難以解開。這次,你若能好好替老爺祈得安康,回來後你便不需要再到漿洗房干那些粗活,到時我自會安排給你個輕松活,總不至于虧待了你就是。」
抬眸,她看到蕭夫人高高地座在椅上,一副冷眼卻是連瞧都不屑瞧她一眼,自顧自地品著懷中的香茗。蕭子衿心中冷笑連連。陳年往事難以解開?哼,明明就是蕭富海不願為自己做下的事負責罷了。她為他祈得了安康,卻只給安排個輕松些的活,一點點的小恩小惠,便說得好像莫大的恩賜一般。這便是蕭家的人,如此的決絕!
心里那般想著,可是蕭子衿面上卻只能不露一絲痕跡,一個頭規規矩矩地磕下去︰「多謝夫人,二丫必定全心全意為老爺祈福,願老爺早日恢復健康。」
白雲寺位于泉州城效的清源山的半山腰處,因遙可望白雲而得名。雖已是冬季,百木蕭條,但卻別有一番風味。蕭子衿坐在小轎中,一邊听著落葉在抬轎人的腳下發出清脆的聲音,一邊透過窗口欣賞著山中的風景。
白雲寺香火極旺,來來往往提著香燭的香客倒是不少。再加上這清源山又是遠近有名的風景名山,更是不乏趁著陽光明媚登山遠游的游人。所以沿山而上的石階小道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更有一些勤勉的小商販,瞅準了商機,挑著貨擔向來往的人兜售著貨品。
轎子已到了半山腰處,再往上便是只供一人行走山間小道,無法再乘轎。遂發掉了轎夫,只余下小青、小藍二婢和兩個隨行的家丁。
從前未坐過轎,今天才坐了半天,蕭子衿便覺得渾身有些酸。下了轎,便又伸腰又踢腳的活動開來。
小青見狀,忙告誡道︰「二丫,你如今是頂著蕭家小姐的身份來祈福的,豈可這般沒有規矩?」
听到這話,蕭子衿不由一愣。原來,那蕭夫人雖未和她明言,但因祈福之事,絕不是一個小小的下人丫頭便能勝的,所以對外便宣稱是蕭家的小姐來祈福。想必那寺里不知道的人,還道是蕭家的「大小姐」。當然不會知道,還有個「二小姐。」
「姐姐教訓得是,二丫明白了。」
乖巧地應了一聲後,蕭子衿一雙明眸便四下搜索了起來。
幾日前,阿葉和阿朵曾和她說過,在清源山的半山處,會安排人與她接應。
看了幾眼後,目光便被吸引住了。那山間小道的轉角處有一塊平坦地,更好供行路累了的人休歇。一個老漢挑著茶擔十分吃力的地走著,到那處平坦的休歇地,放下茶擔,吆喝開來︰「茶,熱騰騰的茶水噢,一碗喝下解渴又暖胃。」
那老漢須發皆白,唇角一顆大大的黑痣,臉色仿佛是因長年勞作而又黑又黃,看到蕭子衿的目光掃向他時,暗中便沖她使了個眼色。
蕭子衿再仔細看時,只覺得那老漢頗有些眼熟,心念一閃,一下便認出此人便是阿葉和阿朵的手下,名喚魯實。名為實,但為人卻不見得老實。此人有一絕技,擅長易容,無論英俊少年,還是白發老嫗,皆是惟妙惟肖。昨日被蕭府上下奉為得道高僧的大師,也是此人所扮,若非是為了方便蕭子衿辨識,魯實刻意沒有隱去唇邊那天生的黑痣。若非如此,蕭子衿是萬萬識不得他的。
暗贊一聲︰好手段。蕭子衿心里計算著,以後尋到機會定要想辦法讓魯實教一教自己易容術。
蕭子衿笑吟吟道︰「小青姐,小藍姐,我看大伙走了那麼久,也累了。要不先喝碗熱茶,歇歇腳再繼續趕路?」
小青和小藍一路走著上山,此時自然是又渴又乏,哪有不肯的理。二婢點了頭,眾人便在魯實的茶攤前喝起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