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一個閹奴!下賤的奴才!居然連德妃都敢陷害!仗得是什麼勢?還不是你這個貴妃的勢?沐月容,朕寵你、愛你,什麼錦衣玉食、山珍海味,但凡有了好的,朕哪回不是先留給你?你愛使小性子,朕也多讓著你、護著你,哪怕有點小錯朕也總是偏坦著你。////你倒好!行事做風卻是愈發的過份,居然連手下的奴才都如此膽大妄為,可見你自己就更加過份!」李基指著沐貴妃喝斥著,越說越惱,臉色更是因怒氣而漲得通紅一片。
沐貴妃就算平常再驕橫,到了這個時候,也再橫不起來了,跪伏在地上哀求道︰「陛下,月容知錯了,月容知錯了。求陛下開恩,念在月容多年悉心伺候的份上,饒了月容吧……」
到了這個地步,就算不知錯,她也只能知錯,否則只會讓李基的火氣越演越烈。帝王畢竟是帝王,無論多麼的恩愛情深,一但涉及到皇權的挑釁,那便再無恩愛可講。
「此次朕若是饒了你,那整個後宮便再無規矩可言!日後若人人效仿,個個都學著你的樣欺瞞著朕,又將置朕于何地?」李基雖不算是明君,但也知道後果的嚴重。頓了頓,他看了眼伏在他腳下哭得十分淒慘的沐貴妃,卻再生不出憐憫之心,「傳朕旨意,即刻起,沐月容降為沐嬪,非召不得離開皓月殿。奴才汪福罪大惡極,即刻拉出去仗斃!」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便已經給這一主一奴定好了處罰。
汪福聞听「杖斃」二字,渾身一軟便已經嚇昏了過去,然後直接就被人給拖了出去。
而沐貴妃呢,呆了一呆後,卻又滿心不甘,斜目瞪向皇後和德妃。在她看來,自己落得這麼個下場,全是那二人所害。她又怎能不恨?
皇後的眼里微微閃過一絲失望——這麼大的罪名,若是換了自己,只怕不是自縊,便是剝去封號打入冷宮。再不得翻身。可是沐月容呢?卻只是罷了貴妃的封號,降為‘嬪’。看來皇帝對她,多少還是顧著些舊情。即有舊情,便有可以依仗之勢,說不得什麼時候,沐月容便有可能再度翻身。
要知道,皇後可是隱忍多年。今朝突然發難,皆是覺得此事掀出,必能讓沐貴妃倒台,所以才願意冒頭。絕非只是單單為蕭子衿或是德妃。
一番折騰,等到眾人都散去時,已經是月上中天。////
德儀殿此時,靜靜悄悄的,宮燈靜靜地亮著。宮人安靜地守候,誰也不敢多說什麼,與方才的風雨滿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楚靈兒倚在美人塌里,玉手按在太陽穴上,似乎顯得很疲倦。
蕭子衿悄悄地走進來,到了楚靈兒的身後,伸手替她揉著太陽穴。她的力道恰到好處。使得楚靈兒感覺極為舒適,但她的眉頭卻還是微微皺了起來。
「阿葉怎麼樣了?」
「太醫剛剛看過,說是情況不容樂觀。沐貴……沐嬪的人下手狠,板子打得重,又加上那番情事一出給耽擱了下,所以失血過多。一直未醒。太醫開了藥,奴婢勉強給她灌下了,希望明日能有所好轉。」
「嗯,她原是你的婢女,如今受了這樣重的板子。你怕是也心疼的吧?」
「不管先前怎樣,到了德儀殿,阿葉與子衿一樣都是娘娘的奴婢了。」
「本宮的奴婢?可是本宮的奴婢,本宮卻總覺得難以捉磨。」楚靈兒說著,秀目一挑,咄咄的目光逼視著蕭子衿。
蕭子衿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微微一笑,「娘娘此話何意?」
楚靈兒道︰「子衿,今日沐貴妃突然跑到本宮這里興師問罪,難道真與你無關?皇後娘娘又緊接著被你請了來,無端端地掀出了汪福的事,難道也都只是巧合?」
「這自然不是巧合。」蕭子衿的語氣極淡,仿佛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一般。
楚靈兒倒沒想到她居然這麼痛快地就承認了,目中神色由方才的逼視轉為驚訝。
蕭子衿道︰「娘娘,奴婢與阿葉本想摘些馬蹄蓮放到咱們殿里叫娘娘時刻看著歡喜。哪里料得到,居然誤拾了一朵金絲百合?不瞞娘娘,那朵百合就是奴婢在馬蹄蓮叢里拾到的,奴婢瞧著挺好看,又新鮮,所以未作多想便給當成是馬蹄蓮拾了。也是巧合,後來遇上了皇後與太子,便被留住問了幾句話。當時奴婢叫阿葉先回去,不成想卻遇到了沐貴妃。後來奴婢听說了這事,立刻就意識到不妙。而這後宮中,能壓過沐貴妃的,自然就只有皇後。可是皇後娘娘是什麼樣的性子,娘娘也知道。」
「以皇後的性子,絕不會平白來管這趟子閑事。」楚靈兒听著,也漸漸覺得蕭子衿說得在理。
「所以奴婢才將汪福的事給抖落開來。無論那朵金絲百合是真有人刻意放在那里陷害的,還是其他什麼原因,都必定只能是汪福陷害。只有這樣才說得通,才能將那事給引出來。也只有引出那件事,才有可能借此重擊沐貴妃。皇後隱忍多年,明里對沐貴妃容忍相讓,但暗中一定是深恨的,汪福的事情又非同小可,一但揭發了對沐貴妃的影響極大。這麼難得的機會,皇後是一定會把握的。」
「不錯,若是換了本宮,千年難得的機會,怎麼也不會錯過。本宮也必然會像皇後那樣,以最快的速度去掀了汪福的住所,抓住他的罪證!」
同樣是在宮里生存的人,哪怕楚靈兒先前性子直率些,在經歷了後面一系列的事情後,也漸漸開始懂得深宮里的游戲規則。
蕭子衿呢?她當然更是明白。否則也不會玩這一手了。
剛才和楚靈兒說的大部分是事實,但還有一部分是她永遠不可能會說出來的。
那金絲百合,到底為何會出現在馬蹄蓮的花叢中呢?真是汪福為陷害而刻意放的?只有蕭子衿知道,當然不是!
因為那朵金絲百合是她昨夜趁著夜深人靜偷偷采下的。她也知道,皇後每天會定時帶著小太子在御花園里散步。而同一時間,沐貴妃卻一定會出現在太液池——這也是她的習慣之一。
要模清這些習慣並不難,只需多點心眼也就是了。
于是,蕭子衿和阿葉就「偶遇」了皇後。太子和蕭子衿這幾日熟絡了,看到她,少不得要喚她——這是蕭子衿預料之中的事。當然,即使太子刻意無視她,蕭子衿也會想個別的法子讓皇後注意到她。
然後再刻意地將阿葉打發回去,當然蕭子衿也知道,阿葉必然也會「偶遇」沐貴妃,為得就是要讓沐貴妃發現阿葉手里正捧著的金絲百合。以沐貴妃跋扈的性格,當然會勃然大怒,阿葉的一番苦頭肯定是少不了。當然,只是打傷還是輕的,就是直接打死也不會讓蕭子衿覺得意外。
不錯!
借著沐貴妃的手,除掉阿葉,這是蕭子衿的第一步。
以阿葉的精明,她早已對蕭子衿有了防備之心,非但處處防備著她,還時時刻刻提醒著蕭子衿要完成弒君的任務。蕭子衿知道,再不除掉阿葉,將會後患無窮。所以,她只能先動手了。
而在這後宮中,要除掉一個宮女,又不被人察覺,最為穩妥、干淨的辦法就是借刀殺人——借沐貴妃的手,除掉阿葉。如此一來,別人只會覺得,沐貴妃如何狠毒,而絕對與蕭子衿扯不上一點關系。
只不過,沐貴妃卻沒有直接打死阿葉,只是將她打成了重傷。想來,也是想留她一口氣,好找楚靈兒的晦氣。
至于汪福,蕭子衿也不想讓他再活在這個世上禍害人。利用皇後的心理,揭發了汪福的事,即除掉了汪福,又打擊了沐貴妃。
誰也沒有料到,這場看似有諸多偶然因素的事,卻是一個小小宮女的精心設計。
當然,要完成這一系列的事,每一步的設計,每個人將會有的表現,都是蕭子衿在心里演算了許多次的。看似環環相扣,但若是有一環出了意外,都會給蕭子衿帶來滅頂之災。她也很明白當中厲害,所以先前一直混在眾宮女中間,默默地注意著事態的發展,看似淡定,卻沒有人知道,她的冷汗早已將夾衣都浸了個透濕。
而對于德妃楚靈兒,蕭子衿心里隱隱有些愧疚,畢竟她是無辜的,卻也被算計進去了。雖說只是有驚無險,並不曾讓楚靈兒受到什麼傷害,可一但事態失控,或是當中出了什麼差錯,楚靈兒少不得也會受牽累。
但是蕭子衿畢竟不是神,能夠做到這樣已算不錯了。只是,若將來有朝一日,楚靈兒一但知道了這事全是她的精心布局,又會怎麼看蕭子衿呢?
殿外,夜風拂面,雖說夏天的晚風十分宜人,但此時卻讓蕭子衿堪堪打了個冷戰。她搖了搖頭,心里暗暗告訴自己︰她不會知道的!絕不會讓她知道!
深深吸了口氣,蕭子衿的目光忽然變得犀利了起來——阿葉,她還活著!但絕不能活過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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