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繼德手中的照片是在西坪醫院的門口,照片中的人就是柳言,但是他看著的卻不是畫面中的主角,而是在柳言身後的一個廊柱的背後探出的一個年輕人的腦袋。
陳癟三。
這張臉安繼德見過。西坪所發生的所有事情和那些牽涉其中的人,他都知道。每天都會有人給他送來各種各樣下屬各地發生的事情的簡報。之前在西坪引起激烈對抗的主角就是這個叫陳繼成的年輕人。
安州警務局根據洛京反貪總局調查組的要求,已經在全國範圍內對這個年輕人進行了通緝。但是安繼德也沒想到,這個年輕人還在西坪,而且他出現的當口正好是暗武士對柳言進行刺殺的時候。
之前陳家暗中勾結暗武士的報道已經在媒體上刊載出來了。可以說這件事情已經引起了源島方面的注意。連著好幾次對安州源武協會發來的問詢函。雖然安家利用自身影響力,壓制了對陳家進行調查的提議。但是這種事情可一不可再三。陳家真的和暗武士暗中勾連的話,誰也保不了他們。而陳家一旦倒台,那麼柳家就會聯合齊家對洪家形成打壓的形式。西坪就會亂……
看來只能先打掉柳家,再利用源武總會把陳家干掉,然後扶持齊家和洪家對抗。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安繼德下定了決心,把身子正了正,緩緩地說道︰「桑先生,你剛剛所說的事情,我基本上可以同意,但是這件事情必須控制住範圍,不能鬧大了,不能影響安州的穩定。這是前提。」
「沒問題!」桑先生沒想到安繼德剛剛還反對這個計劃,對柳家實行一次性解決。可一會兒的功夫竟然有改變了主意。不管是因為什麼,只要能達成覆滅柳家的最終目的,他這次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其實安繼德的擔心在桑先生看來,純屬是杞人憂天。如果不是柳家的存在對王爺有著很大的威脅,他才用不著來安州呢。一個安州還沒放在王爺的眼里,王爺雄才大略,他所圖謀的又豈是這些「土包子」城主的眼光能夠看透的。
王爺的心里只有天下!整個帝國!
西坪,柳氏集團總部。
在總部大樓頂樓的大會議室里,今天集團各下屬公司的負責人都來了。今天是柳氏集團每月的高層例會。剛開始的時候,下屬各個公司匯報上個月的計劃完成情況和下個月的經營目標。等各個公司的負責人,都說完之後,輪到集團代理總裁靳常春做總結。
靳常春在集團總部坐了兩年多的冷板凳,名義上是副總經理,但是實際上連批示行政部買一支鉛筆都沒有權限。完全就是個木偶人。但是自從柳國盛調整公司管理層之後,由他出任集團代理總裁,他也著實進行了許多改革和調整。但是這些動作雖然對于整個公司的經營是非常有利的。可實際執行的時候,往往就會被下面的人用各種借口頂著不辦。
這些人都是前總裁柳均岩的親信,有幾個還是他的同母兄弟。
他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那幾張面孔,他們的表情所透露出來的,除了輕視就是蔑視。一個集團的總裁,對下屬公司沒有控制權,這本身就不正常。
「……剛剛大家說了這麼多,有叫苦的,有叫累的。但卻沒有人站在公司的立場上說話,洪氏集團和陳氏集團對我們公司采取的這種逐步蠶食的政策,難道你們都沒有一點辦法嗎?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屬于我們的市場份額一點點地奪走?」靳常春略微停了一下,目光掃視了一遍,猛地抬手在桌上狠狠一拍。
「砰!」
「從今天起,所有完不成當月目標的公司,總經理立即解職,由副總經理頂上。不要跟我強調什麼困難,集團公司下發的指導意見,你們不執行。按照你們的一套來做,又做不好!要你們干什麼?柳氏集團不是養豬場!用不著養著你們這些好吃懶做的廢物!」靳常春的話可以說是非常之嚴厲了。可在座的那幾個為首的,根本不當回事情。
「靳總裁!這桌子可不經你拍哦!當心拍壞了。這可是柳家的桌子。」柳氏電器公司的總經理柳均銘陰陽怪氣地冷聲說道。
「柳均銘!電器公司的業績直線下滑,你是要負責任的!現在我宣布,你被解職了!請你馬上離開這里。」靳常春听到這話簡直是忍無可忍了。
他知道柳家的幾個兄弟之中柳均銘和柳均康就是帶頭的。一直以來他的各種政策,就是他們在帶頭不執行。現在又公然在高層會議上頂撞他這個總裁。根據總裁的職權,他要解除一個下屬公司總經理的職務,並不需要像董事會請示,只需要事後通報一聲就可以了。
柳均銘慢條斯理的站了起來,他才不在乎靳常春的這個解職命令呢,等回去和二哥一說,到時候董事會開會……
他朝門口走去,正要開門的時候,門開了。柳均岩帶著幾個人走了進來。
「二哥!」柳均銘仿佛小狗找到了主人一樣,諂媚地迎了過去。
柳均岩也不說話,徑直走到靳常春面前,用質問的口氣問道︰「靳常春,我昨天派人到財務部轉一筆錢,怎麼回事?財務部說是你說的,這錢沒你的批示不能轉?這時給武館設備和住房修繕用的,區區兩千萬源幣,你說不給就不給了?」
靳常春看著柳均岩,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底的憤怒無以復加︰「大當家的,你是柳家的當家人,武館的總堂主。但是你別忘了,這里是柳氏集團,我是柳氏集團的總裁,憑什麼武館的開支要集團來支付。武館沒有收益的嗎?」
「柳家的武館,柳家的集團,都是一回事。武館賬上沒那麼多錢,集團這邊拿點錢周轉一下,不行嗎?」柳均岩做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在他看來,集團和家族、武館本身就是一家,財務上面的混亂就是從他當家之後開始的。
靳常春對這種家族式的思維根本就覺得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大當家的,現在集團高層例會,你們不是集團的人,請離開。我是集團總裁,所以……沒有我的批準,錢不能給!」
「你一個外姓人……」柳均岩見靳常春油鹽不進,頓時怒上心頭。原本他就對父親撤了他集團總裁的職務有些憤慨,現在有遭到靳常春這樣的對待,他立刻破口大罵了起來。
會議室里其他的那些柳均岩的親信立刻隨聲附和著對靳常春這位總裁開始了圍攻。
靳常春看著柳家二代的這些家伙一個個丑惡的嘴臉,坐在總裁的座位上,臉色鐵青,怒目而視,但始終就是不開口。
好好的一個整頓集團內部業務的會議硬生生地被柳均岩一伙搞砸了。
靳常春一個下午的時間都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什麼人都不見,什麼電話都不接。他就那麼看著,看著牆上那個飄逸的「柳」字。他出身寒微,刻苦讀書只為了出人頭地。在大學的校園里他甚至連談戀愛的時間都不會去浪費。每一分,每一秒都用來讀書。因為他中學的老師告訴他,這是個以實力和成功為標志的社會,要在這個社會上站穩腳跟,一個平民家出身的文弱孩子,除了努力讀書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後來他遇到了他的妻子。一個出身柳氏家族的女孩。他愛上了她,而她的家族也接受了他,從進入柳氏電器公司的那天起,他甚至以為自己找到了一條捷徑。他為這個家族企業投入了他大半生的時間和全部的精力。他自問無愧于心。可今天他才深切地了解到,自己錯了。錯的太離譜!
當柳均岩說出那句「你一個外姓人」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錯了。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都是一個「外姓人」,他不是柳家人,這個企業和他根本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他又看到了在那個飄逸的「柳」字的下面,他的岳父,柳氏家族的族長柳國盛的照片。看著那不怒自威略有些嚴肅的表情,他想到了這些年來,這位老人對他的器重和信任。
但是,當企業發生危機的時候,當他給靳常春最高管理權,授權他整頓公司的時候……依然還只給了一個代理總裁的位置。
「代理!」
這兩個字的前綴就說明了他這個總裁只是暫時的。這個總裁最終還是要交到柳家人手上的。
外邊的夜色已深,今夜的天空沒有明月,連星星都有些稀疏。
「叮鈴鈴……」電話鈴聲響起來了。
不是辦公桌上的電話,而是他的私人手機。
「喂?常春兄,我是子齊啊,繆子齊!老同學的聲音都听不出來了?最近听說你那邊處境……有些艱難哦……」這位老同學是他在安大念書時候的同窗,成績一般,不過比較會拉關系。前些年听說被洪氏集團招募去了。
靳常春和他聊了一會,听著听著,他就听出味道來了。對方這是替洪家挖牆腳呢?!作為柳家的女婿,作為柳國盛信任的人,這樣明目張膽的挖牆腳,自然就引起了靳常春的警覺。隨口敷衍了幾句之後,他立刻給柳國盛打了個電話。
電話打到靜廬,是柳國盛貼身管家金伯接的。老僕的話語平靜而冷淡︰「老爺不在,姑爺,你晚點打過來吧!」
柳國盛現在的確不在。他去了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