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映霜完全沒有想到,她只是在軒轅恆面前為秋若兮說了幾句話,他竟會生那麼大的氣。
想起他甩袖臨走前那黑沉的臉,以及那冷冽的話語,她也不覺頗有心寒膽顫之感。
正在房呆站著,輕歌與漫舞已急急走了進來。見慕容映霜看上去一臉沉靜,輕歌小心地問道︰「娘娘,皇上為何又走掉了?難道娘娘不小心惹惱了他……」
「看皇上那樣子,像是氣得不輕呢?」漫舞也小聲道,「娘娘是對皇上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慕容映霜輕輕搖了搖頭,走到窗前坐下︰「沒什麼?丕」
「真的麼?」輕歌一臉的不相信,緊跟著走到慕容映霜身前,「皇上向來不輕易發脾氣,無論是在朝堂上還是朝堂下。他適才那個樣子,便已經是……很生氣了吧?」
「我說沒事便沒事。皇上今夜要召寑秋少使,我們都早些安歇吧!」慕容映霜淡淡說道,「這里也無須侍候了。婕」
輕歌與漫舞心中雖有疑惑,卻也不敢再問,只好轉身退了出去。
慕容映霜望著窗外漆黑的庭院,搖曳的樹影,心思一片茫然。
秋若兮此刻接到侍寑的聖旨,該會如願以償了吧?
自己總算不負她之托付,雖說讓軒轅恆稍有不悅,也算是值得了。
……………………陌離輕舞作品……………………
少使秋若兮接到侍寑的旨意時,驚慌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今天才請慕容映霜幫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本也沒敢想著皇上會真的因此召她侍寑。
可當這召寑的聖旨當真傳來之時,她不禁又驚又喜,既盼又怕!
她原本也是個向往宮外自由的女子,可命運偏偏要將她送入這深宮。
除了像慕容映霜一樣得到皇上的恩寵,她此生還能有什麼別的期盼呢?可當這期盼中的幸運到來之時,她卻不知,心中為何竟會有一絲莫名的懼怕。
今夜過後,她便不再是原來的她了吧?
細心沐浴一番,她忐忑不安地坐上了來接她的召寑輦轎。
輦轎在乾元殿前停下。在宮人的扶持下下了輦轎,她跟隨內侍走到乾元殿偏殿的迎春閣,這是皇上專門召嬪妃侍寑的地方。
迎春閣大門被輕輕推開,秋若兮強抑著內心的緊張,輕邁蓮步走了進去。
即將面對的是那位世間至為尊貴之人,她如何能不驚惶難安?
雕花木門被人從身後輕輕地掩上,秋若兮按著宮中教習姑姑所教,輕步上前,款款跪地行禮︰「賤妾秋若兮叩見皇上!」
「平身!」
皇帝淡漠而略帶慵懶的聲音傳來。秋若兮依言起身,壯著膽子抬眸望去,只見一身淺色常服的軒轅恆,正執筆坐在案前批閱著什麼。
他並沒有抬眸看她,低垂的眼眸正專注地盯著案上章卷。乍見皇上毫無旒珠遮擋的絕世俊容,秋若兮先是一驚,隨後竟看得有些痴了。
軒轅恆終于抬起眼皮︰「你叫秋若兮?與慕容美人同時進選,並且是她在宮中的好友麼?」
皇上那雙眼楮簡直可以勾人魂魄!
秋若兮的心慌亂地急跳起來,呼吸也有些不穩︰「回皇上,正是……」
「那麼,便過來吧!」軒轅恆擱下手中的狼毫毛筆,靜靜地看著她。
秋若兮暗吸一口氣,心底鼓足勇氣,輕邁蓮步走近前去……
…………………………陌離輕舞作品…………………………
翌日,少使秋若兮晉升為第十等嬪妃「長使」的聖旨,很快便傳遍了後宮。
長使,視六百石,爵比五大夫。僅比慕容映霜入宮之初的「良人」低了一等,卻終是比「少使」長了一級,待遇自是大不相同的。
听輕歌轉述著這個預期中的消息時,慕容映霜忽然發現,內心竟然沒有預想中如願以償的感覺。
甚至,她不願想像天真單純、活潑愛笑,又與自己情同姐妹的秋若兮,昨夜初次承歡是怎樣的情形……
難道,確知秋若兮幸承了軒轅恆的雨露恩寵,她也是月兌不了身為嬪妃的俗,也會心生嫉妒,以致心頭不悅麼?
看來,世上確實沒有哪個女子,真心願意與他人分享夫君的吧?
即使,她愛的人並非這位「夫君」!
天下女子皆善妒,任何人皆免不了俗。她頗有些自嘲地反省著自己,暗暗嘆了一口氣。
後宮有三千女人與她分享著軒轅恆的點滴恩寵呢!多這一個秋若兮又有何妨?她這麼一點私心,是多麼的可笑?
秋若兮若能得皇上喜愛,在後宮步步高升,甚至有幸孕育龍脈為軒轅恆生下一男半女,那命運便是大不相同了。
自己既視她為好友,為何不伸手扶她一把?
如此開解
tang著自己的私心貪欲,她的內心也便慢慢釋然。她甚至輕輕地彎起嘴角,兀自笑了起來,為自己這一個忙幫得確算漂亮!
「娘娘,秋長使求見!」
正自胡思亂想間,漫舞邊說著邊邁進了寑房。
「快快請她進苑來吧!」
慕容映霜嘴角依然噙著那絲笑意,站起來迎了出去。
正走進來的秋若兮見了她,款款下拜︰「若兮見過姐姐!」
慕容映霜上前一把扶住了她,輕笑道︰「今日為何變得生份了?」
「我今日是特意來謝姐姐的!」秋若兮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眸看她,「姐姐今日為何如此開心?我還很少見到姐姐笑呢!姐姐笑起來,可比愁眉苦臉的時候還要美上千萬倍!」
「你就別盡說這些好話哄我了!」慕容映霜開心笑道,「今日你榮升長使,姐姐如何不替你感到高興?」
「妹妹如今不過是十級嬪妃,美人姐姐可是五級嬪妃呢,也從未見姐姐為自己這麼高興過!」
秋若兮被慕容映霜牽著手來到案前坐下,又認真說道,「姐姐心里面,便總是想著別人,可有為自己想過麼?」
「如何沒有呢?我在意的人高興,我便高興,我在意的人快樂,我便快樂!這不是為自己著想是什麼?好了,不說我,說說你,皇上對你……可好?」雖說同為嬪妃,又是好友,大方問問昨夜的情形也是應該的,可慕容映霜還是感覺有些尷尬起來。
「皇上他……很好!」秋若兮也垂下了眼眸,俏臉含羞,「皇上果真是……世間最完美的男子!」
說完,她螓首垂得更低,俏臉已蕩起了大片紅暈。
慕容映霜突然很後悔自己問起這個話題。
她發現自己並不能很大方地面對,甚至不能很坦然地接受軒轅恆昨夜與眼前這好姐妹燕好的情形……
他曾對自己所做過的那一切,在面對眼前這位好妹妹之時,是否也是同樣?
「姐姐,若兮真的很感激你!姐姐的恩情,妹妹一輩子都不敢忘。」秋若兮抬起頭,睜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真誠地說道。
「傻姑娘,莫說這些話!」慕容映霜輕笑著,垂下了美眸。自己並沒有秋若兮想像的那麼大方無私呢!
「可是姐姐……我好擔心皇上很快便會把若兮忘了。日後,還請姐姐方便之時,在皇上面前多多提起若兮!」
「皇上既然為你晉升一級,又怎會輕易把你忘記?」望著秋若兮可憐兮兮的眼神,慕容映霜想勸她莫要杞人憂天。
「可是,真的會的……」秋若兮眨巴著一雙大眼楮,伸出雙手輕輕抓住了慕容映霜的手臂,軟語懇求道,「後宮美人無數,皇上怎會記得住我一個小小長使?就連他當初面選之時選中我,他看來也是記不得了……姐姐能夠得到皇上固寵,自然不能明白妹妹的心情……不知何年何月,皇上才會再次翻我的牌子呢!」
「你……真的如此在意?」慕容映霜皺眉望著她,「即使再翻一次,又能如何?」
連她自己都不知軒轅恆的固寵隆恩能持續多久!
當她不再有用,當他與父親都不再需要用她去改變或維系一些什麼的時候,他對她的寵,也便都該收回去了吧?
因此,面對聖寵,即使用了心思去邀獲,也不能太過在意。若然太過在意了,又如何能在失去之後,在這注定寂寞的深宮很好地活下去?
「我不願想那麼多……我只希望,起碼能夠再見皇上一次!」秋若兮美麗的大眼楮里是深深的盼渴與期望。甚至,那里雲霧漸濃,有淒淒的幽怨。
「你該不是,喜歡上皇上了吧?」身為妃子,卻對永遠不可能獨屬于一人的皇帝動心動情,那又將是如何的摧心折磨?
幸而,她自己是不會愛上軒轅恆的。
「皇上他,真的很好……」秋若兮臉上又有了嬌羞之意,「姐姐,你可以答應我麼?」
慕容映霜沒有再笑,也沒有說話。她發現,自己並不是那麼情願違心地答應她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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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這一日,軒轅恆早起上朝之後,便到了御書房批閱奏章。
才寫了幾個字,他便發現自己竟然在奏折上錯寫了一筆。這于他,可是從來未有過的事!
略一遲疑,他勾掉再寫。少傾,竟又寫錯一劃。
心中氣惱,他將狼毫筆「啪」地擱到墨玉筆架上。望著案上蒼勁俊逸字跡上的兩個錯處,他恨不得將那奏折甩到地上。
可是,他是不會這麼干的。
從小到大,他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所有情緒,在任何場合皆能把握控制得恰到好處,不管他心中是怒火中燒,抑或是郁悶心傷!
因此,輕輕呼出一口氣,他又正襟危坐,提起狼毫繼續凝神批閱。
「皇上,無憂
長公主來了,正在書房外求見!」值守御書房的李公公入內稟報。
軒轅恆抬起了頭︰「讓她進來!」
東昊太上皇與衛太後共育有四子三女,無憂長公主軒轅夢兒排行第五,年方十五,卻是最小的女兒。
軒轅恆身為長兄,向來對這最小的妹妹寵愛有加。因此這軒轅夢兒不僅在皇宮內外出入自如,也是這御書房中的常客。
「夢兒見過皇上!」清麗活潑的聲音響起,一臉快樂笑意的軒轅夢兒已如一陣輕風般飄了進來,徑自坐在了軒轅恆對面,「皇兄在忙些什麼?」
「你沒看見,朕正在批閱奏章麼?」軒轅恆清冷嚴肅地說著,眼皮也沒抬一下。
「哦,是呢?」軒轅夢兒瞧了瞧他正在批閱的字跡,托腮說道。
「夢兒前來,有何要事麼?」軒轅恆終于抬起頭,淡淡地看著這自小被他與父皇母後寵壞了的長公主。
「也沒啥事,就是來找皇兄聊聊!」軒轅夢兒仍以一手托著嬌俏動人的小臉,淺笑盈盈。
「聊聊?」軒轅恆冷著臉用筆端一指,「你沒看見朕有如此多奏折尚未批閱?朕可沒閑功夫與你閑聊!」
「就聊一會兒都不行嘛?」軒轅夢兒放下托腮的手,微噘了小嘴嬌嗔道,「夢兒找皇兄,可是要聊緊要的事!」
「你能有什麼緊要的事?」
「嗯……」軒轅夢兒神秘一笑,「夢兒與父皇母後終日居于南宮,這幾日到北宮來逛了逛,竟發現又多了不少美貌嬪妃。皇兄這後宮之中,果真是美人無數!」
「美人無數又怎樣?」軒轅恆冷冷說著,嘴角扯起一絲自嘲般的笑意,「美人看得多了,不禁膩煩!」
「膩煩?」軒轅夢兒像听到天大的笑話般,驚疑地瞪大了一雙美眸,「天天看著美人,總好過天天看著丑女吧?皇兄此話不可信,不可信!」
「哼,皇帝的話你也不信!」軒轅恆冷哼一聲,再次低頭批閱奏折。
「皇兄!」軒轅夢兒見皇兄不再理會她,故意將頭湊前,煞有介事地壓低聲音說道,「夢兒听說,後宮有個慕容美人,長得極美,氣質也是極佳,皇兄定然特別喜歡她吧?」
軒轅恆抬起眼眸︰「你說什麼?」
「皇兄若不是特別喜歡她,又怎會將她品位連晉四級,對她事事寵溺,甚至幾乎夜夜去她的華碧苑?」
「誰說朕幾乎夜夜去華碧苑?」軒轅恆神情嚴肅。
「雖則說沒有夜夜,但也差不離了吧?」軒轅夢兒知道自己說得並不精準,只好笑道,「這些事,夢兒全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這些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更不是你可以過問的。」軒轅恆冷冽說著,神情不悅。
「這些事,怎麼就不該夢兒過問了?」軒轅夢兒神情也變得極為認真,「若她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嬪妃也便罷了,可她是當朝太尉慕容嵩的女兒呀!」
「慕容嵩又怎樣?」軒轅恆的臉冷得如覆薄冰。
「夢兒到民間‘微服私訪’,听到的全是他不好的名聲,百姓們都暗地里罵他‘老賊’……」
「微服私訪?」軒轅恆一聲冷笑,「哼!莫再胡說八道,你不給父皇、母後和朕添亂子便好了,還微服私訪?」
「皇兄,我說的可都是千真萬確的!別看慕容太尉在皇兄面前像位忠臣,可老百姓知道底細的,都道他不是個好官……夢兒是擔心,皇兄該不會為其女美色所惑,以致重用奸臣,禍害朝野……」軒轅夢兒說得一本正經。
「好了好了,說得越來越沒譜了!作為長公主,不該隨意指點後宮,更不該隨意議論朝臣,難道這些,夢兒都不知道麼?」軒轅恆狀似寵溺不耐,神情聲音卻更冷,「若沒有什麼事,你便先回南宮清涼殿吧,朕此刻正忙著呢!」
「夢兒才坐了一會兒,話還沒說完,皇兄便要下逐客令麼?」
「你還要說什麼?」
見軒轅恆問她,軒轅夢兒原本嗔惱的臉,又換上了神秘的笑意︰「皇兄,夢兒听說,你準備下旨召鎮守西北邊關的神威大將軍回朝呢!皇兄此舉果然高明,朝中有了神威大將軍霍蕭寒,便不怕太尉手執兵權了。」
「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軒轅恆臉上的寒冰又厚了一層,「是你到趙王處打听來的?」
此事,他除了與軒轅諾商議,還從未與其他官員提起過。
「不是啦!皇兄你怎麼能冤枉三王兄?他向來對軍政機密可都是守口如瓶的。」軒轅夢兒掩嘴一笑,「實話告訴皇兄,是夢兒無意間踫到父皇與三王兄說話,不小心听到的……」
「你的話都說完了?說完便回去吧!」軒轅恆淡淡說道。
軒轅夢兒早已習慣了他的言行清冷,毫不在意地站起身來︰「如此,夢兒便告退了!」
轉身向房門處走了幾步,她忽然又停住腳步,回過身來賊賊地笑道︰「皇兄是不是終于遇上自己心愛的女子了?」
正望著她走出的軒轅恆神情一怔︰「胡說什麼?」
「夢兒哪有胡說?據夢兒打探回來的各路消息,皇兄定是對那慕容映霜動了真情。」說著,她竟轉身站直,似是又不準備走了,「皇兄,愛上一個人的感覺,到底是怎樣的?夢兒真的很想知道呢!」
望著自己這個向來無法無天的幼妹,軒轅恆終于從案後站起,踱步來到軒轅夢兒面前︰「你說你終日在宮內宮外無所事事,腦子里盡是些什麼奇怪念頭?你已經及笄,看來是該嫁人了。慕容華鑒與你青梅竹馬,對你也向來百依百順,一心呵護,朕便下旨為你與他賜婚如何?」
「什麼?要我嫁給慕容華鑒?」軒轅夢兒一臉震驚,「夢兒便是此生嫁不出去,做個老姑娘,嫁給阿貓阿狗,也不能嫁給他呀!」
「他有什麼不好?太尉府的二公子,年輕英俊,足智多謀。無論家世與人品,整個洛都,朕再想不到還有誰比他更合適當你的長附馬了!」
「我才不要!莫說他是慕容嵩的兒子,即使不是,夢兒也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他!」
「不想嫁給他,你為何又天天與他膩在一起玩耍?」
「與他一起玩耍,便是要嫁給他了麼?皇兄這是什麼歪理?」
軒轅恆一時氣結,沉著臉道︰「慕容嵩之事,或是有人故意傳出流言,敗壞他的名聲。對于此事,你今後還須謹記‘慎言’二字,莫再隨意揣測!」
見軒轅恆說得嚴重,軒轅夢兒只好老實地點了點頭︰「夢兒記下便是了。」
雙眸一轉,她又調皮笑道︰「可是,皇兄還沒有告訴夢兒,可是對那慕容太尉家的五女兒動了真情,可是愛上她了麼?」
「胡說!身為帝王,說什麼動真情,說什麼愛?夢兒不覺得可笑至極嗎?」軒轅恆極為不耐。這位皇妹,一派胡言亂語,真是頑劣至極!
軒轅夢兒眨巴著一雙美眸︰「可是夢兒真的很好奇,皇兄當了皇帝,雖說不得不對後宮雨露均沾。可是,皇兄難道就真的沒有最愛的女子,難道就真的不羨慕父皇與母後麼?父皇此生,為了只愛母後一人,當初不僅把攝政王府的八百嬪妃遣散了,先帝鉞皇叔駕崩之後,父皇更是為了母後,連皇帝都不當……」
「難道夢兒也要朕為了哪個女人,連這皇帝都不當麼?」軒轅恆眸光冷冷地瞧著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皇妹,「朕若不當,難道由夢兒來當?」
……………………陌離輕舞作品……………………
這日入夜,月光微淡。獨自用完晚膳,洗浴過後,慕容映霜坐在庭院中輕拂琴弦。
想起秋若兮白天懇求她的話,她心中不禁有點煩亂,琴聲也不自覺地變得紛憂不寧。
軒轅恆有後宮三千,嬪妃儀態萬千,皆是絕色。今夜,他又不知召何人侍寑了。而她作為嬪妃之一,有何資格總在他面前為其他妃子說話?
她問問自己的心,自從為軒轅恆引薦秋若兮,而他又真的召寑她之後,她真的感到歡欣麼?
或許一開始有的?可當秋若兮今日在她面前顯露出那嬌羞神情之時,她為何覺得如蠅在心、如鯁在喉,並不舒心暢意?
她果然是落了後宮嬪妃的俗套,雖不屑于與人爭寵,卻也不願主動與人分享君恩。她並不期盼軒轅恆的臨幸,可也不願把這恩寵當作自己的所有物般,拿出來與自己的好友共享……
「霜兒今夜有何心事?」帝皇清冷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打斷了她一聲斷一聲續的琴音,也驚憂了她煩亂的心思。
轉過頭,她發現一身黑色寬袖常服的軒轅恆,正站在苑前望著她。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到她的住處來之時,不再前呼後擁,也不再伴隨著內侍「皇上駕到」的尖聲通傳。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不再鄭重其事地穿上那身上朝的冠冕服來寵幸她。
以往,他皆是在他的乾元殿沐浴更衣之後,再聲勢浩蕩地擺駕去五位寵妃的宮殿,六更一到便早起,從寵妃住處直接去上朝。
可自獵場開始,除了有嚴格規定的每月逢一至逢四,在其余的日子里,他總會突然地以各種方式,出現在她所居住的蘭苑,以及如今所在的華碧苑。
他不再黑發高束,也不再一身隆重繁復的朝服,並以旒珠擋住尊貴容顏。他甚至披頭散發,衣飾隨意,獨自前來,溫柔給她一夜恩寵。
當然,每到六更天時,他的近身內侍總會帶著他上朝所須的一切衣飾,立在她的寑房外等待侍候。
在獵場蘭苑之時,有好幾次當她清晨醒來,發現他不知何時早已離去。他曾如此寵溺她,甚至不需要她早起服侍他穿戴!
可此刻,這尊貴的帝皇,在昨夜被她惹惱之後,對她的寵溺仍會不減分毫麼?
「臣妾見過皇上!」她站起身來,向他屈膝請安。
不管他將如何對待她,她對他始終只有恭謹與順從。這是她在後宮安身
立命之本,也是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萬全之策。
「霜兒今夜琴聲幽怨,難道是對誰人有恨意麼?」他不遠不近地站在那里,眼神清冷地瞧著她。聲音之中,卻又透著一絲她往日沒有听到過的戾氣。
看來,他還在為昨夜她莽撞引薦秋若兮之事生氣?
「臣妾琴聲向來如此,又何來幽怨之說?」慕容映霜柔聲解釋道。
「哼!」
軒轅恆從中鼻孔冷哼一聲,抬步走到她身前,「是麼,霜兒時常在房內彈奏,朕也曾數次耳聞,為何往日卻听不出這幽怨恨意?」
他曾經听過她的琴聲麼?慕容映霜只記得,每次得知他來,她便立即放下手頭的一切,靜立苑門迎候。
她倒記得不甚清楚,軒轅恆到底是哪一次到來之前听到了她的琴聲。
「怎麼,不願請朕入內?」他眸光冷冷地斜睨著她。
「臣妾請皇上入內安歇!」慕容映霜再次恭順行禮,盛情邀請。
這後宮不都是他的地方嗎?他向來不都是自來自去,毫不客氣地直入內室的嗎?為何今夜,竟又要她出言相邀?
一面暗忖,她已一面隨他走入了房內。
軒轅恆在房中立定。慕容映霜連忙走上前去,低首垂眸為他解開寬袖常服上的腰帶。
低熱的氣息輕輕地拂在她的額前,他默然不語,呼吸卻漸變深重。
突然,他雙手一把緊摟著她,溫熱地唇便毫無商量余地的,落到了她的俏臉之上。
又是意料之外的狀況,慕容映霜心頭一陣狂跳,來不及躲避與反應!
他的氣息炙熱而急促,動作大膽而貪婪。好半晌,他才心滿意足地放開她,嘴角竟噙著一絲惡作劇般的輕笑,低眸看著她。
慕容映霜兒狼狽地拉扯著自己胸前的衣衫。這平日看似冷傲無比的帝王,適才在無情侵佔她的臉頰與唇舌之時,一雙大手可沒有停下……
微張著小嘴喘著氣,抬眸望著面前雖然神色仍是清寒,俊眸與嘴角卻帶著得意輕笑的軒轅恆,慕容映霜簡直無法相信,這就是那個平日一臉威嚴地出現在眾人面前,毫無表情地接受眾人頂禮膜拜的冷臉帝君!
「昨夜,霜兒過得可好?」他嘴角那抹惡作劇般的輕笑,已帶上了譏諷之意。
「臣妾很好!」慕容映霜理好了衣衫雲鬢,輕輕回道。
「果然,真的很好麼?」軒轅恆突然雙目一凜,低頭更近地逼視著她,「朕昨夜如霜兒所願,翻了你的好姐妹秋長使的牌子,霜兒定然甚感欣慰吧?」
「臣妾代長使妹妹,謝皇上隆寵盛恩!」慕容映霜沉靜說道。見軒轅恆雙眸緊緊地盯著她,想起秋若兮楚楚可憐的眼神,雖有些違心,她卻鬼使神差地說道,「秋長使為人純真活潑,還請皇上對她多加憐惜!」
「霜兒如此盡心盡力地為好姐妹說話,可是要在宮中拉幫結派麼?」他又再冷然一笑。
「臣妾不敢!」
「那麼,是為了什麼?」
「她是臣妾的好姐妹。宮中女子,有哪一個不日夜期盼著皇上的恩寵?」她想,這句話必然是他願意听到的。她話中甚至有討好他的意思,她也是宮中女子,同樣期盼他的恩寵,「臣妾不過是可憐妹妹而已!」
「後宮三千,霜兒都可憐她們麼?」
慕容映霜抬眸掃了他一眼,又再低首︰「霜兒有什麼資格可憐她們?」
「哼!」他又從鼻中哼出一聲冷笑,「霜兒還算有點自知之明!那麼,朕便再送霜兒一句話,若想安心待中宮中,只須管好自己的事便好,明白麼?」
慕容映霜順從地點了點頭。
不管他說什麼,她都只能點頭稱是。可是她的心是自由的,她想些什麼事,念些什麼人,他又如何能夠束縛得了?
「這便對了。」見她順從點頭,軒轅恆的聲音變得柔和,「朕還想讓霜兒明白,在後宮之中,並不需要什麼朋友,更不需要什麼好姐妹,只須有朕一個,霜兒便已足夠!」
曖昧低沉地說著,他高挺的鼻尖已觸到她額發之上,一手同時將她溫柔地擁入懷中。他抬起另一手,修長的手指將她的俏臉輕輕地托起,逼她雙眸與他咫尺相望。
他真的好霸道,也很自私!慕容映霜心中暗想。
身為帝王,他要求他的三千嬪妃心中都只有他一個,卻不允許她們私下結交,更不允許她們有其余的私心雜念。
對每一個女人,他都是如此要求,也都是如此看似溫柔而又不失霸道的吧?
雙眸凝視地著他,她又再無法抑制自己那些莫名的念頭。
當他將高婕妤如此溫柔地擁入懷中之時,當他與魏美人如此親密凝視之時……是否也是同樣情景?尤其是昨夜,當他與秋若兮……
她再也無法想像下去。
她甚至有些恨自己,為何要如此胡思亂想?為何在一片淡漠順從的神色之下
,竟仍是如此狂妄善妒的一顆心?
如果她什麼也不會想,只懂得麻木不仁地接受他的聖寵,她是不是會過得更快樂些?也能將自己保護得更加周全一些?
「霜兒此刻,又在想些什麼?」軒轅恆眸色深沉。
慕容映霜眸光閃爍,默然不語。
他緩緩低下頭來,俊魅的臉離她越來越近……盡管心中明知不該,她卻無法控制地躲閃開去。
眯著雙眸抬起了頭,軒轅恆深沉的眸光中,漸漸升起幾絲危險意味。
慕容映霜有些羞愧窘迫,她知道自己又再觸犯了君威。
眸色一沉,他將她打橫抱起,快步到床榻之上。他再次成為霸道君王,失卻了溫柔憐惜的耐心,只須臾之間,她身上已毫無遮蔽之物。
見他就要俯身近來,她全身猶如風中凌亂的花瓣,竟難以自抑地顫抖起來。
「霜兒這是怎麼了?」他在她耳邊急促輕問,仿佛下一刻便要失卻最後的耐心。
想起秋若兮楚楚動人的眼眸與嬌顏,慕容映霜胸中一陣惡悶郁結。她想將他一把從身上推開,可權衡片刻,竟是沒有那樣的勇氣,也沒有那樣的力氣。
「霜兒沒事麼?」他緊緊盯著她,聲音竟然再次變得溫柔。
無力地望著他,她違心地輕輕搖頭。雙睫一眨,兩串淚水竟順著雙頰從耳邊滑落。
「霜兒……今夜不願?」他審視著她,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
「皇上昨夜初次寵幸秋長使,今夜更應召幸她,以表安撫……」
壓抑在心中的話語終于沖口而出。她知道,自己如此善妒之語,若是罪名坐實,即使被君王賜死也不算為過。
為何,她總是不能做到淡然以對?
既然不能得到心中所愛,她為何仍不能再委屈一下自己,安心地在後宮獨善其身。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說的便是她這種女子吧?
「呵呵,原來是因為秋長使麼?」軒轅恆卻忽地一聲輕笑,墨黑深沉的俊眸,閃動著著點點星光。
望著他忽有變化的神色,慕容映霜再次違心地搖了搖頭。
她本想說,不光是秋長使,想起他的三千後宮,想起他的高婕妤、魏容華、郭容華……她今夜實在不願委屈自己!
可是,她再也不會讓自己說出如此任性的話語來。
所有的任性與倔強,早已隨著那兩行淚水傾瀉了出來。此刻,眼角淚水已很快地干了,心情也已慢慢平復,她的心再次變得足夠堅強,足夠麻木。
無論他是立即含怒離開,抑或是照舊留下來,她都可以默默地承受他給予的一切了。她命運如此,她早已接受,難道不是麼?
「可憐的小女人!心眼那麼小,卻總要裝模作樣。」
他同情地看著她,俊魅的嘴角甚至浮起一抹寵溺而譏諷的笑意,「若然朕說,昨夜並沒有寵幸秋長使呢?」
「皇上說什麼?」
「朕說,昨夜並沒有寵幸秋長使!」他俯到她耳邊,輕輕吹著氣,聲音低魅、曖昧而誘/惑,「朕只是讓她站在案旁磨墨,伺候朕批閱奏章……霜兒相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