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有人告訴奴婢,奴婢是跟著父母親人/流浪到洛都來的。可是在遇到諾王爺那天之前的所有事情,奴婢全都不記得了。奴婢一生中所有的記憶,都是從見到諾王爺那一刻開始的!」
漫舞緩緩講述著自己的過去,清澈的眸光與俏麗的臉上,毫不掩飾對軒轅諾的感激與愛慕之情。
慕容映霜靜靜地听著,並不插話。
「自小,諾王爺便是奴婢的天。從五歲到十四歲,無論是在攝政王府,還是在後來諾王爺有了自己的趙王府,奴婢都是時刻跟在諾王爺身邊的侍女。只是,奴婢又是他所有侍女中極為幸運的幾個。諾王爺親自教我們許多本領,包括武功,以便日後可以幫他辦更多的事。」漫舞又道翁。
「听聞,你武功不錯,輕功更是了得。可以時時在後宮和趙王府之間飛檐走壁,來去自如?」慕容映霜臉上似笑非笑。
想到此前為軒轅諾做內應,監視慕容映霜一舉一動並通風報信之事,漫舞略顯尷尬地低下了頭,訕笑道︰「在這皇宮之中,奴婢不過偶爾為之而已,哪里敢時時來去自由呢?難道還不擔心被皇上的人發現了?時時在後宮和趙王府之間飛檐走壁,來去自如的,那可是咱們的諾王爺……」
慕容映霜淡然一笑,也不接她的話,只問道︰「所有他說的話,你都會听?所有他讓你做的事,你都會去做?包括如今他要你去做的事,是麼?」
漫舞明白慕容映霜問話的意思,忙道︰「娘娘你放心!娘娘對漫舞一直很好,即使諾王爺不說,漫舞也會全力在後宮之中幫助娘娘的。回到洛都之後,奴婢會幫助娘娘暗查秋若兮背後指使之人,也會幫助娘娘打听後宮中眾妃的一言一行,以及宮中的各路小道消息……漫舞早已是娘娘的宮女,定忠心听從娘娘吩咐!連」
慕容映霜又是一笑︰「忠心?若然趙王讓你不要對我忠心呢?你會怎樣?」
「娘娘,這個……」
漫舞一愣,隨即卻又篤實說道,「娘娘何必有此憂慮?諾王爺又怎會讓奴婢不要對娘娘忠心?諾王爺對娘娘一片心意,娘娘怎能不懂?諾王爺此生珍視之人,也是漫舞此生珍視之人……漫舞會如听從諾王爺的吩咐般,從听娘娘的吩咐!」
「有你這句話,我便放心了。」慕容映霜道,注視著漫舞,她不禁又關切問道,「你很喜歡諾王爺,是麼?」
漫舞臉一紅︰「娘娘……」
「你對他的喜歡,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真的麼?」
漫舞明顯一驚,隨即卻又黯然道,「喜歡又能怎樣?他是王爺,漫舞雖跟隨他十余年,始終不過是個小小奴婢。而且,諾王爺心中已經有了一個人,對其余的女子都無法上心了……」
「那麼,你可想過未來之事?」慕容映霜問道。
漫舞這小丫頭雖與她朝夕相處,彼此的性情都極為熟悉了,可對于她心中所想,她卻無法了解得更多。
「未來?原本,諾王爺的未來便是漫舞的未來。漫舞的命是諾王爺撿來的,這輩子,諾王爺讓漫舞做什麼,漫舞便做什麼!如今,諾王爺讓漫舞此生忠心跟隨娘娘,因此娘娘的未來便是漫舞的未來,娘娘讓漫舞做什麼,漫舞便做什麼!」
「那麼,你不想回到諾王爺身邊去麼?」
漫舞神色一黯︰「回到他身邊又能怎樣?諾王爺知道我對他……所以,他不會答應的。」
慕容映霜听著,不覺一絲心疼。那軒轅諾,因流水無意而辜負了的少女心,又多了一顆。
漫舞卻又抬眸對著她,坦誠笑道︰「不過,跟在娘娘身邊這一年多,奴婢也很喜歡娘娘呢!此前,奴婢雖是受諾王爺所托,不光采地在娘娘身邊做內應,可奴婢發現娘娘是個難得一見、心地極善的好人,因此奴婢與輕歌一樣,也總是希望娘娘在後宮活得安好的!」
「輕歌?她是怎樣的人?你與她關系如何?她向來只听皇上的麼?」慕容映霜心中關切,不禁一連串地問了出來。
有了漫舞,若能得輕歌真誠相助,她在後宮之中也便可放心了。可是,輕歌向來听命于軒轅恆,此種的利害關系,又豈是她慕容映霜可以一廂情願的?
「輕歌也是皇上當初從攝政王府中帶入後宮的。因此,奴婢與她雖各為其主,卻是自小熟識。因為我們的主子兄弟情深,我們的關系倒也情同姐妹了。」漫舞不禁掩嘴一笑,中肯說道,「雖說我們為了各自的主子,有時私底下不免各懷心思爭斗一番。可是,我們始終還是好姐妹,便如皇上與諾王爺,始終是全天下最好的一對兄弟……」
「原來如此。」慕容映霜不禁點頭。
「因此,只有娘娘所做之事不會觸犯皇上,輕歌自然也是會盡心盡力幫助娘娘的。再說,娘娘所做一切不也是為了保住月復中龍嗣麼?輕歌既听皇上的,又怎能不盡心?」
「好,我明白了。」慕容映霜繼續點著頭,心中卻是了然。
她們雖願意幫她,卻都還是有各自的主子的
tang。她們也不過是為了各自的主子,才願意幫助自己。可是以她如此的地位,除了她們兩人,又如何能找到更信得過的左臂右膀呢?
「那麼依你看,我在華碧苑之中,還有什麼人是可以信任的?」慕容映霜又問。
「娘娘你便放心吧!有奴婢與輕歌二人在,華碧苑以致含章殿的人都是可以相信的,除了娘娘從太尉府帶入後宮的應兒與彩兒,我們並不知她們的底細。只是奴婢想提醒娘娘,那兩人看著心思極重,娘娘若是對她們不甚了解,還是少些接觸為妙!」
「好,你說的,我也記住了。」慕容映霜淡淡說道。
應兒與彩兒是她與慕容家父兄之間的聯系。雖說這聯系于她來說不知是福是禍,可是她是慕容家的女兒,娘家再怎麼不好,對于她來說也是生她養她保她的根基,她又怎麼能輕易割斷這聯系與根基呢?
她已在心底作出了決斷。
面對復雜的深宮,輕歌與漫舞是她所要依傍的,便如她要依傍軒轅恆與軒轅諾的保護。可是,慕容家的關系,也是她不能主動切斷的。
今後這後宮前朝的前途命運,風雲變幻,她便只有見一步化一步,步步用心,全力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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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日,慕容映霜于黃昏時分帶著漫舞等人來到西北角的城牆之上,竟又踫巧見到了軒轅諾。
兩人在眾人面前也不必避嫌,便又雙雙站上了那城牆最高之處,隔著三步之遙齊齊極目遠眺。
「日子過得太快。再過幾日,大軍便得準備護送你回洛都了。」軒轅諾目視遠方,輕輕說道。
「快麼?兩個月,我怎麼覺得像是在世外桃源,住了不知多少個年頭歲月了。」慕容映霜也淡淡說道。
「你覺得慢麼?那是因為,你已經歸心似箭了吧?」軒轅諾轉眸看著她,眸中不覺閃過一絲痛色。
「歸心似箭?」慕容映霜略帶訝異地回望他,「你是這麼認為的麼?可我怎麼每過一日,心中的憂慮便要多一重?回到那錯縮復雜,暗箭難防的後宮,每每想起,我真的感到害怕!」
「或許,這便是近鄉情怯吧!洛都終是不得不回的。你放心,你回宮之後,皇上的憂慮害怕不會比你少。他會為你安排得很好!」
軒轅諾了然地勸道,內心卻是不禁暗暗嘆息。
他只是不舍,這兩個月來,偌大的廣林苑中,幾乎只有他與她的日子,竟如白駒過隙般,馬上便要結束了。雖然這兩個月,他與她什麼過密的接觸都沒有,但兩個人時時這樣相隔數步站在遠眺,便已是他覺得極好的事!
只可惜,在她心中,雖然有一個可怕而復雜的後宮在等著她,她還是不自覺地,嫌這日子過得太慢了!
這或許,便是他軒轅諾此生最大的悲哀吧?當他已無法收回自己的心之時,那個人的心,竟已不在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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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這日,遠在千里之外的洛都,還有一個人,同樣嫌日子過得太慢太慢。
慢得令他幾乎無法忍受。以致這日,他終是忍不住又再將新任的宮廷總管陳公公傳到御書房中責問︰「慕容婕妤回宮的日子馬上便到了,重新修飾華碧苑之事,尚未辦好麼?」
「回皇上,修飾之事已經辦好了。」陳公公恭敬回道。
「趙王護送婕妤回宮那日,迎候的禮儀準備好了麼?」
「回皇上,迎候禮儀已準備好了。」陳公公又恭敬回道。
「婕妤回宮之後,內侍值守人務物力,皆須比以往加倍重視。婕妤的膳食飲用,衣服飾物,也都要你親自經手安排,確保不能給任何欲毒害龍嗣之人可乘之機。這些,你也都準備好了麼?」
「回皇上,一切都準備好了。」陳公公又如實回道。
軒轅恆無奈地擺了擺手︰「好,退下吧!」
他沒有理由再責罵這位新任的宮廷總管。
一切事情都已準備好了,可是為之而準備的那個人,卻還未回宮,可這卻一切,卻不是那陳公公的錯!
見御書房內再無他人,軒轅恆不禁扔下手中正批著奏折的狼豪,抬指放到在眼前,再次細細掐指一算。
還有四日,廣林苑的護送大軍才會起程。
因為顧及她的身子,行程不能太趕,因此還有整整七日,她才能會回到皇宮之中。
這日子實在是,太漫長了!
漫長得讓他在繁忙之余,每每想起便覺難熬至極。難熬得讓他心癢難耐,卻又無處發泄!
將滿案奏折一把推開,他從案邊地上畫瓶,中取過那卷尚未完成的畫作,在案上鋪開。然後,他拿起畫笑,繼續在紙上勾勒那女子的身姿面容。
他對自己的
繪畫天份向來自信,往往只需寥寥數筆,便可勾出一個人的神韻風度。
只是,他早已不滿足于只用簡單幾筆來勾勒她。
這次,他是細細描畫她的面容與身姿,從雲鬢、發飾、五官,到身上的藍裾白底曲裾深衣,他皆一筆一處,細細描畫。
這幅工筆畫像,他已經細細地畫了好幾天。似乎這樣,一筆一筆輕輕描畫著,才能將他暗藏心底的情緒一一傾注出來,讓他不再如此難受。
畫她的雲鬢發飾,便如他的大手輕輕捋過她的青絲秀發;
畫她的五官口鼻,便如他的輕吻緩緩滑過她的嬌美面容……只有這樣,他心底對那女子與日俱增的的慕戀與思念,才能得以稍稍緩解。
有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麼之時,不覺也滿心訝異。
在當初決定將她選入宮中加以榮寵之時,他絕對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對慕容太尉這位庶女的思戀,竟會變得如此濃烈而難以揮去。
在此之前的二十多年人生中,他更從來也沒有想到過,自己也會對某位女子,變得如此情有獨鐘起來。
濃濃思戀,情有獨鐘……這本便應該是一位為帝為皇者,所要努力克制的情感。
不過,他向來知道,食色性也。
他也向來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飽讀詩書,他自是知道,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生了思戀之心,自古以來便是常見。思戀之情日漸濃烈,或許便是因為,地域與時間相隔太遠太久。
他也知道情感有如洪水,宜疏不宜堵的道理。因此當他發現內心濃烈的思戀之情,他並不驚慌失措,急于切斷。
適當的渲瀉,可以讓他將這情感掌控得更加自如,即使來得凶猛,也可以讓它去得悄無聲息。比如,此刻的潛心刻畫;又比如,當她回到他身邊之後,日日相對,對她的思念與愛戀便會日漸平淡吧?
輕輕描畫著她美得驚人的容顏,他不禁淡淡地笑了。
愛戀思念的滋味實在令人不好受。
想起那些點點滴滴,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時而會令他感到甜蜜無比,時而會令他感到痛苦不堪,時而又令他坐立不安……尤其是想到她的離開,以及她與諾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他有時會郁結難耐。
可是,他既已明白情為何物,知道如何渲瀉應對的道理,他又怎會迷溺?
他又何必擔心,自己最終被情愛所控?
「皇上,太後到了。」
房門外侍候的徐公公一聲通傳,讓軒轅恆暗暗一驚,打斷了他的用心描畫,也打斷了他深沉的帝皇之思。
母後不是請他前去南宮相見,卻主動到御書房來見他,這是極其少有的事!
「快快有請!」
軒轅恆一邊說著,一邊迅速將面前那張令他頗為滿意的工筆畫像小心地卷了起來,在衛太後踏進房那的那一瞬,將其準確地投進了畫瓶之中。
「兒臣見過母後!」
他已迅速站起身來,走到房中迎候。
意態雍容,氣質如仙的衛太後,有著足以驚為天人的美貌,讓人看不出她已是四十上下的年紀。她帶著溫柔的淡笑說道︰「皇上不必多禮!」
「母後要見兒臣,命人前來說一聲,兒臣便當立即到母宮拜見。母後何必自己辛苦移駕前來?」軒轅恆說道。
「皇上這話,可是不樂意母後前來?」衛太後仍是笑道,「哦,皇上正在忙?可是母後打擾你了?」
「兒臣不敢!兒臣只是怕母後太辛苦了。」
衛太後無聲一笑,並沒有坐到軒轅恆讓出來的主位上去,卻只在偌大的御書房內走走停停,似是欣賞著牆上掛著的字畫。
終于,她在一幅山水畫前停了下來︰「皇上的畫藝又有進展了。母後雖愛作畫,畫藝卻遠遠及不上皇上。皇上畫人物的造詣,可與你祖父烈帝相提並論了。」
「母後過獎了。」軒轅恆謙遜說著,心中卻是一怔。
牆上掛著的,是一幅山水畫。只不過在蜿蜒綿長的河道兩端,有兩個小小的人物身影,寥寥數筆,惜墨如金,依稀可以看出是並肩而行的一男一女。
可是,母後為何不說他山水畫得好,卻盛贊他的人物畫得與祖父一樣好呢?
衛太後回過頭,對著身後眾宮女內侍說了聲︰「你們先退下吧!」
待眾人都退了出去後,她又轉首對著軒轅恆笑道︰「廣林苑郊外可有意思?」
軒轅恆神色一滯。原來母後已看出這是廣林苑外的山水景致,那麼她當然看出畫中兩個小小的人影,是他與慕容映霜了吧?
因為畫這人像,他惜墨如金,刻意地只求神似,而非形似,就是怕被人看出來。
見他雖神色不變,卻沒有說話,衛太後雍容踱步走到案前坐下,對著緊跟上來的軒轅恆笑道︰「皇上身居帝位,能不時微服到民間體察民風,是難得的好事!」
「母後所言極是!」順著母後有意給的台階,他贊同道。可他仍不模不清母後今日此行有何重要目的,「母後特意來御書房見兒臣,可是有緊要之事?」
「也無甚緊要之事。母後只是想來看看皇上近日過得可好,又在忙些什麼。」
「除了朝堂軍政之事,兒臣還能忙什麼?」軒轅恆說著,竟不禁有些心虛,因為他發現母後的眸光,又看向了那墨跡未干的數支彩色畫筆。
慕容映霜的畫像雖是被他投時了畫瓶之中,案上的彩色顏料也早被他及時收了起來,可數支未干的畫筆,卻是暴露他適才又在作畫之事。
雖說,皇帝在御書房作畫並非什麼稀奇事,可母後的眼神,以及她適才看牆上那幅山水畫之事,卻讓軒轅恆覺自己在母後面前徹底暴露了,那些他想極力隱藏的東西!
「母後近日听聞,皇上對後宮之事有些荒廢!」衛太後終是說到了此行的目的,「母後不禁有些擔憂,雖說宮帷有私秘之事,可是有時,也難堵悠悠眾口……」
聞言,軒轅恆不禁一臉冷怒,在衛太後對面坐了下來︰「這些朝臣,是想興風作浪麼?朕倒不怕他們……只是,到底又是何人在背後搗鬼?」
登基為帝五年有余,他在朝堂上威信已是不容置疑。他不相信,若不是有人在背後興風作浪,朝臣與宮妃們敢于在底下議論他宮帷內的私事。」
通過後宮榮寵掌控前朝不過是他的一個手段。
若然,當他不想再使用這手段,寵幸後宮之事卻反成了朝臣議論挾迫他的一種手段,他這皇帝豈非當得失敗至極?
「皇上莫要動怒,並非前朝有什麼傳聞,只是母後近日在宮中偶有耳聞而已……」見軒轅恆臉上少見地顯出了暗怒之色,衛太後不禁輕言勸道,「朝臣與後宮雖是不敢有太多議論,可母後對此皇上終是有些不放心,也便想過來看看,問問。」
「母後既能听到,那便是有人故意要讓母後听到的。」軒轅恆冷然道,「母後不必替兒臣擔心,兒臣便要查出這背後想要興風作浪之人!」
「唉……」衛太後不禁嘆了一口氣,「母後倒不是擔心這興風作浪之人,更不是擔心皇上查不出此事。母後只是擔憂……」
「母後擔憂什麼?」
「五年多前你登基之時,母後便對你父皇說起過,軒轅氏將這帝位的重擔傳給你,母後便擔心,怕終有一日……要苦了你。」衛太後慈愛地看著軒轅恆,美眸中滿是心痛。
軒轅恆卻向來不明白,母後這滿滿的心痛從何而來。
此時,他不禁又輕笑著寬慰衛太後道︰「母後此話怎講?天底下,有誰不想當皇帝的麼?否則,兒臣的兩位堂兄,前太子 與前太子銘,因奪位之事,前者被後者所毒殺,而後者也終是被父皇廢了雙臂?皇位傳到兒臣身上,是兒臣此生榮幸與職責所在,又何來‘苦’字一說?」
「若是以往,皇上不覺得苦,那自是極好的!」
衛太後認真地審視著自己的愛子,「听聞,慕容婕妤數日後便要返回洛都,皇上可有想好,如何安置她了麼?」
軒轅恆是何等聰明之人,望著母後關切而心痛的眼神,契合著自己此時的思戀之情與急切心境,竟便突然明白了,母後數年所謂暗暗的擔憂是指什麼。
也便不過,是男女情愛之事而已!
「母後是擔憂,萬一兒臣今後想如父皇一般,為了母後舍棄天下女子與江山帝位,身邊只有一個妻子,一生獨愛一個女子,卻是不可能?」軒轅恆問道。
衛太後慈愛的雙眸目光一緊,卻是怕自己的擔憂之語,反而暗示了他︰「自古以來,能做到你父皇那般的帝王,極是少見。母後只是擔心你,即使在後宮之中想要寵誰,不想寵誰,也都要受到前朝的牽制。」
「母後不必多慮!若連後宮也處理不好,兒臣還怎麼當這個皇帝?」軒轅恆輕松笑道。
「那也是,母後確實是多慮了。」衛太後不禁釋然道,「便連你父皇也說,並非每個男子都會如他一樣。因此,他還責怪母後,讓我莫要胡思亂想呢!」
「父皇說得在理,並非每個男子都會如父皇一般。兒臣更以為,並非每個女子都會如母後一般,值得一個男人為她舍棄世間女子,甚至舍棄江山帝位!」軒轅恆望著母後笑道。
衛太後欣然一笑。她掃了一眼御書房牆上那幅廣林苑外山水畫,眉梢上那絲憂慮,卻是始終未曾放下。
轉念想到另一名愛子,她不禁又憂心問道︰「諾很快也要回來了。那傻孩子,听說他當初為了救慕容婕妤,竟是連命都不顧,毫不猶豫便跳下了萬丈懸崖……唉,母後听聞此事之時,幾乎都要嚇暈過去了!你們兄弟倆,怎麼如今,都不讓母後省心了呢?」
「母後,你也知道諾那的為人,自小所作所為便與常人不同。他是有那自信與把握,才敢跳下去救慕容婕妤,母後又何必替他擔憂?」見母後憂心不已,軒轅恆惟有極力說些話勸慰
道。
「再有自信再有有把握,也不能跳下萬丈懸崖啊!幸好他們落到了江水之中,若是落在崖壁或平地之上,哪里還有活命的可能?」衛太後撫著胸口道,「母後每每想起此事,皆後怕不已!」
軒轅恆見狀,也不知該如何再作勸慰。也便只有等到軒轅諾回到洛都,自己去向母後請罪陳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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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雖是過得緩慢,慕容映霜與軒轅諾回宮的日子還是到了。
因他們抵達洛都的時候正是早朝之時,軒轅恆也便沒有親自去迎接,只是命司禮儀的奉常,按準備好的隆重儀式禮樂迎候兩人。
早朝之後,軒轅恆又有重要之事與三公在御書房商議。之後,他便又宮中設了盛大的酒席,為遠道而回,保護婕妤與龍嗣而勞苦功高的趙王及眾御林軍將士接風洗塵,同時重重嘉獎跳下懸岸救回龍嗣的軒轅諾。
因身懷有孕又長途勞頓,慕容映霜自是沒有出席此盛大宮宴。
待一切重要與繁瑣事務皆已完成,軒轅恆才決定到含章殿華碧苑見慕容映霜。
慕容映霜那日上午便回到華碧苑安置了下來。見軒轅恆並沒有急著前來見自己,她也便樂得清閑,陪著久別重逢的軒轅菡,在華碧苑內靜心休憩。
直到傍晚華燈初上之時,軒轅恆仍是未到。
慕容映霜便想,他今日一時忙于為眾將士接風洗塵,論功行賞,一時又回到御商議要事,該是不會再到她這里來了,于是決定早早上/床歇息,以解連日車馬勞頓之乏。
就在她準備安睡之時,寑房外終于響起沉穩的腳步聲。隨之,寑房內侍候的宮人們紛紛回身請安︰「奴婢見過皇上!」
軒轅恆竟然沒讓人通傳,便徑直走進華碧苑,踏上樓進了她的寑房。
抬起輕輕一揮,宮人們便都識趣地退了下去。一時間,偌大而靜謐的寑室之內,便如以往的許多時候,只余他們二人。
軒轅恆一身黑色龍紋便衣,如以往的許多個時候般,神情冷冷地站在那里。從他臉上,絲毫看不出久別重逢後的喜悅與興奮,也看不出兩月前他臨別那夜的不舍與熱切。
慕容映霜坦然接受了他兩個月前後的變化。他是皇上,後宮三千,對一名妃子時而寵溺時而冷淡是常有的事。況且,分隔兩月,再熱切的寵溺也該變冷了吧?
軒轅恆對于自己今日克制住內心的那股沖動,按部就班地忙著各種事務而不急著來見她的冷靜自持,極是滿意!
他是皇帝,怎能為了一個喜歡的女子而失了分寸,像個毛頭小子般不顧一切都拋下一切,只為了急著來見她一面?
這些日子,他冷眼審視著自己對她的濃烈思戀之情,又經上次與母後深切交談之後,對這份情感已是看得更清楚,更理智!
如今情勢之下,對這位出自慕容家族的妃子,他可以喜愛,可以寵溺,可以思變戀,直到對她生了平淡以致厭棄之心……但是,他卻絕不可以被對她的情愛所牽絆,所控制。
否則,前朝後宮之事將成一片亂局,這東昊皇帝,他還如何當下去?
「臣妾見過皇上!」
面對九五之尊的冷漠威嚴,慕容映霜如同往常般,平靜恭敬地屈膝行禮。
幾乎是一瞬之間,一股不悅與怒意從軒轅恆心底涌起,令他自己也措手不及,無法控制。
他幾步走到慕容映霜面前,低眸盯著她沉聲說道︰「霜兒總是不記得朕說過的話麼?朕說過,沒有旁人之時,霜兒要怎麼稱呼朕,又要如何自稱?」
他沒有發現,自己此刻仍在她面前端著皇帝的架子,卻不允許她忘記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兩人獨處之時,她不能把他當成皇帝,不能說出那敬而遠之,令他听著覺得礙耳的「臣妾」。因為,他的後宮已有太多的「臣妾」。
慕容映霜眸光清冷地審視著他,要她看著這張冰冷的臉,喚出「恆」之一字,實在是太為難她了吧?
他要在她面前端著皇帝的架子與威嚴不放,卻又不準她將他當著皇帝般保護疏遠。這個度,又該讓她如何拿捏把握呢?
軒轅恆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莫名怒意或是不可理喻,他也從她的眸光中,看到了自己那一張冰冷的臉。
那冰冷加上她眸光中的清冷之意,簡直可以讓她的美眸冷得結出冰霜來。
他突然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低下溫熱的薄唇,輕輕吻著那冰冷的美眸,心緒復雜地想要將冰霜吻化。
「想起我說的話了麼?只有我們兩人之時,應該怎麼喚我的?」擁著他思戀已久的嬌軀,聞著她身上熟悉而令他迷醉的氣息,軒轅恆的聲音不覺變得低魅而溫柔。
他的吻,以及他溫熱舒適的懷抱,終于融化了兩人之間無形的冰冷與有意疏離。慕容映霜順從而輕柔地回道︰「恆,霜兒記起來了。」
那
種熱切的愛慕與濃濃的思戀再次佔據上風,軒轅恆溫熱的滿唇,再也不願遲疑地吻上了她的唇齒。
久別重逢的喜悅與深深愛慕憐惜的甜蜜讓人如此迷醉,便讓那冷靜與自持先待一邊去吧!
此刻,他只想抱著她,吻她。什麼前朝後宮,理智權衡,明日再說吧……
軒轅恆一邊暗忖,一邊深切纏綿地吻著她,貪戀不已地品嘗著她的甜蜜與氣息!
「整整兩個月,霜兒可有思念我?」過了許久,從那甜蜜與迷醉中抬起頭來,軒轅恆又放任自己較真地問著懷中之人。
「那麼,恆可有思念霜兒麼?」
這一次,慕容映霜沒有順從地回答,而是抬眸注視著他直直逼問,眸光中甚至有一絲不以為然的笑意。
如果他真的思念她,為何竟可以做到,今日整整一個白天都不來看她一眼?
軒轅恆讀懂了她眸中的逼問與笑意,他一只大手輕輕撫上了她的小月復︰「我怎能不想念霜兒?不僅想念霜兒,還想念我們的緯兒……」
「既然如此,你為何天黑了才來見我們?」慕容映霜低眸輕笑。她不相信,他會忙碌到,一整日都抽不出一點時間來見她一面。
可是,他既然不想她,不念她,為何又總要問她,要她說出想他念他的話呢?
「我太想念霜兒,所以不敢來見。」軒轅恆輕吻著她的額角,湊在她耳畔低語著讓他也深感吃驚,甚至也心尖顫動的話語。
此刻,甚至連他也分不清,這似真似假的情話是為了哄她,還是真正發自內心,「我太渴望霜兒,所以才在這個時候過來,然後便可以抱你,吻你,整整一夜都不必分離……」
若不是因為她月復中的緯兒,他今夜便可順著心意狠狠地擁有她,以補償這足足六十個日夜的思戀之苦了!
這一刻,軒轅恆不禁苦笑。若是他今日可以一直保持之前的冷靜自持,便不會像如今這般了。一方面情難自抑,一方面卻又因要顧及月復之胎兒,而不敢對她輕舉妄動,如今煎熬折磨,實非常人可以忍受……
因此這一夜,待將慕容映霜抱到床上,擁著她讓她安心入眠之後,軒轅恆還是回到了自己的乾心殿。
今日重逢甫一見臉,他便打破了要在她面前保持冷靜理智的決心。他不知道,若然一直躺著她身旁,聞著她身上令人迷醉的誘惑體香,他最終會做出怎樣不顧後果的事來!
他略感挫敗地發現,自詡冷靜自持、理智自制如他,在她面前,總是不經意地便破了例,甚至迷失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