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頂之上隱隱約約的打斗聲沒過多久便平息下來。
山洞之內,那十余名高大健碩的黑衣人如石頭人一般站著一動不動,凌漠雲與趙太師兩人,分坐在山洞內外兩側,盤腿閉目。
他們兩人看似在打坐修練,慕容映霜卻知道,他們是在潛心靜听上面的動靜。
她站在山洞邊上,有那麼一瞬,她想再次轉身跳到深谷下去,以免成為面前兩人要挾東昊的棋子。
但是,想到軒轅諾奮不顧身地躍下懸崖,只為了救自己一命。髏蚊尚且偷生,自己此刻再蓄意尋死,未免太過不值敦。
未來的日子還長,凌漠雲一時還沒有與東昊較量的機會,自己也便只需忍耐一時,見機行事尋得機會再行逃月兌吧!
如此想著,在洞內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終是累得也在山洞里坐了下來誓。
十多個人,便都一聲不吭地待在山洞內,從清晨一直到了黃昏日落。
傍晚天色未黑透的時候,凌漠雲終于有如一座入定的俊秀雕像般突然醒轉,站起身來冷冷道︰「走吧!」
那趙太師聞言也突然從幾乎靜止的打座中醒轉,與山洞內的十多名黑衣人一起走到了洞口。
慕容映霜內心訝然地看著這群奇怪的西越人,暗暗將緊握于手中的銅哨子再次藏回衣袖之內。
昨夜在華碧苑內吹響銅哨子將軒轅諾喚來之後,她于焦灼中將那銅哨子藏到了衣袖之內。
今日在山洞內這漫長而寂靜的一日,她已暗中取出銅哨子,在地面泥土上壓下了數個印記。
她希望,若然軒轅諾四處尋她,再次尋到這山洞內之時,可以認出她曾經來到這里,並且仍然活著。
昨夜與今晨的慘烈與悲痛,經過她的決然一跳,以及洞中這靜謐古怪的漫長一日靜思,如今想起已恍如隔世。
想起娘親與華琛的慘死,想起軒轅恆的冷酷……她心中仍有鮮明、綿長而深沉的心痛,但那一切都已經過去,並且總要過去。
她如今是逆臣之女的身份,再也不可能回宮。除了對緯兒的思念,以及對軒轅諾的愧疚虧欠之情,她對一切事物已覺麻木。
她不知道自己此生還有什麼盼頭,但她知道,為了娘親、華琛、緯兒,還有那不顧一切要保她周全的軒轅諾,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她不該再輕易地死去。
因此,她希望軒轅諾若能尋到她的蹤跡,便將她從這群西越人手中救出去。
至于以後的日子,她無法想像,也不願多想。
正想著,凌漠雲已向她走來,又再說了句「走吧」,便一手摟起她,向山洞外飛了出去。
慕容映霜雖自小不懂武功,可自入宮後因各種因由經歷了軒轅恆、軒轅諾和漫舞帶著她飛檐走壁,此刻雖眼看著自己似雙要沿著陡峭的崖壁、深不見底的山谷急墜而去,竟是一點驚懼也沒有。
凌漠雲抱著她,與趙太師及那十余名黑衣人順著崖壁飛躍而下,一時腳點壁面,一時自由飄落,看是險象百出,卻是如走平地。
看著此種情境,慕容映霜的心不覺為軒轅諾松了一口氣。
軒轅諾的武功並不會比凌漠風與趙太師差,他跟隨她躍下懸崖,自然也有本事讓自己在這峭壁下安然無恙的吧!
慕容映霜感覺他們並沒有落入谷底,便在峭壁中一處山洞停了下來,然後,他們便在傍晚暮色中,沿著那山洞一路模索前行。
不知模索了多久,慕容映霜只知道自己一手被凌漠雲捉住,近乎麻木地隨著他們在黑暗中急急走著。山洞內,只能听見他們雜亂的腳步聲。
終于,山洞豁然開朗,滿月灑下的光芒突然出現在眼前。原來,他們已經走出山洞了,前方便是一片平原曠野。
今夜已是東昊的中秋佳節了。可她昨夜痛失娘親,今日被自己的夫君逼著跳了下了懸崖,親人被殺盡,自己又在這中秋之夜被異國人劫走。
她尚來不及感慨,西越人又開始疾跑起來。凌漠雲嫌慕容映霜跑不動,再次一手將她橫拎起來。
慕容映霜氣惱至極︰「請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她怎麼說也是東昊皇帝的妃子,怎麼可以讓他一個西越太子今天又是牽又是抱的。雖說,他救她以及一起從懸崖上下來之時,抱著她她也無話可說。即使不由他抱,也是要由趙太師或是那些西越黑衣男人抱的。
無論是哪一個,她都感覺厭惡,包括此刻橫拎著她的西越太子。
可那凌漠雲聞言,只冷冷譏道︰「你能走麼?難道要我們都停下來,慢慢陪你散步?放心吧,你在孤眼中不是什麼女人,更不是軒轅恆、軒轅諾眼中的絕色***。對孤來說,便與一個物件無異!」
想著這西越太子向來對女人不感興趣,抱著她果真便如他所言,如同攜著一件物件一般,慕容映霜也便釋然閉嘴,不再他浪費唇舌。
又不知在夜色中奔跑了多久,到了一處從林處。一名黑衣人
tang突然一吹口哨,便從十數匹馬從樹林中跑出來。
凌漠雲繼續抱著慕容映霜上了馬,將她控于身前。
「我會騎馬,我可以自己騎!」慕容映霜不悅說道。
除了與軒轅恆,她從未與別的男人共乘一騎。
「你會騎,可是並沒有多余的馬匹給你騎!」凌漠雲又再冷冷譏諷道,「你莫自作多情,以為孤想佔你的便宜。」
他不喜,不把她當作女人,那麼,自己便把他當作女人好了。
慕容映霜無奈地想著,差點兒便要沖口而出,卻終是忍住了。
眾騎在皓月下飛奔了一個時辰,才終于到了一處小鎮,尋到鎮中最豪華的一處客棧住了下來。
因為中秋佳節,客棧里入住的人極少。
慕容映霜猜想,這個小鎮距離洛都已經好遠。不知道,軒轅諾又能否尋到這里來呢?
她決定在夜晚偷偷吹響那銅哨子,可當她發現,凌漠雲竟安排自己與他共住一室時,不覺大吃一驚。
「雖說殿下不把我當作女人,可男女授受不親,你我怎麼可以共居一室?」站在客棧房中,對著剛剛走入並將房門緊閉的凌漠雲,慕容映霜義正辭嚴斥道。
「在孤這里,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凌漠雲冷臉說道,「你對孤來說很有用。不僅如今可以假扮成孤的妻子,掩護孤離開東昊,日後還能派上更大的用場。因此,孤只有親眼盯著不讓你自殺或逃跑,才能徹底安心。不管你願不願意,今夜你都不可離開這個房間……」
說著,凌漠雲不再理會她,走到床榻之上盤腿坐了上去,開始閉目練起吞納來。
想起他白天在山洞中這樣坐了一整天,慕容映霜猜想他今夜或許會這樣默默坐上一整夜。正要轉身尋找一個可以落座的地方,卻見他已在床上躺了下來,不多時便氣息平穩,睡著了。
慕容映霜輕抬腳步,悄悄走到了門邊上。不管會不會被他發覺,不管門外有沒有他的人守著,她都決意盡力一試。
縴手模到門栓上,正要輕輕拉開,她便听到了身邊傳來冰冷的譏笑聲︰「何必多此一舉嘗試?想從孤眼皮底下逃走,簡直是不自量力!」
慕容映霜暗嘆一口氣,她沒有回頭,直接走到牆角的一張便榻上,直接躺了下來,拉過薄被蓋上,側身向內閉目安睡。
已經一日一夜沒有睡過,又經歷了那麼多此生從未有過的生離死別與大起大落,她已身心疲憊。
在他眼中,女人沒有任何的不同與吸引力,她便在他面前把自己當成男人好了。
如此想著,她竟剛一合眼便墜入了沉沉的睡夢中。
睡夢中,娘親身上的血紅,華琛中箭後的驚愕,緯兒不見其人只聞其聲的哭啼……竟又貫入夢來,夾雜著那俊魅淺笑的星眸,溫柔寵溺的低聲私語,幾乎便要將她折磨得喘不過氣來。
不知何時,那溫柔低語竟變作了他殘酷的冷笑,以及咬牙切齒般的狠話︰「霜兒的罪過,便是不該姓慕容。一人犯法,九族株連,他們所有人,都得死……」
「娘親!」
在驚醒之時,她听到了自己帶著哭泣的悲呼。睜開美眸,她覺得眼下一片冰涼。伸手往臉上一抹,手指被悉數沾濕,原來自己在夢中又再淚滿面。
「呵呵!可真是悲涼!」
夢中的軒轅恆的冷語獰笑,變成了眼前這西越太子面無表情的有意譏諷。
慕容映霜迅速坐起身來,寒著臉擦干臉上淚痕。
天已大亮,她並不後悔自己在凌漠雲面前輕易睡著,卻懊惱自己竟然在這冷情虛偽、陰狠可惡之人面前做了惡夢,以致真情流露。
「走吧,慕容昭儀,我們該出發回西越了。待到時機適合之時,孤自會再帶你回來。」凌漠雲說道。
「什麼,要我跟你們去西越?我是東昊人,我是不會去的!」慕容映霜冷道。
「輪不到你不去!」凌漠雲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轉身對著門外喊道,「將他抬進來!」
房門「 啷」一聲被從外面推開了,數名已扯掉蒙面巾的黑衣人用木板抬著一名極年輕的男子走了進來。
「華琛?」
慕容映霜望著躺在木板上的那個雙止緊閉,胸口傷口仍在滲著血的清秀少年一聲驚呼,「他怎麼會在這里?他不是已經死了麼?」
「他是不是死了,慕容昭儀自可上前瞧個清楚。再說,即便他快死了,孤也有辦法將他救活。可是,若然慕容昭儀不肯隨孤回到西越去,或是總要不時耍些逃走或自殺的小把戲,他便只有一個下場,在昏睡中直接死去!」
「你要拿他來要挾我?」慕容映霜惱道。
「當然!慕容昭儀這不是明知故問麼?」凌漠雲得意地冷笑起來。
他五官本長得極為俊秀不凡,甚至勝過世間不少美貌女子,笑起來也本該是極為好看悅目的。
可此刻他別具心思
、不懷好意的笑,落入慕容映霜的眼中,便覺得格外的可憎可恨起來。
抬步走近躺在木板上的那個少年,慕容映霜仔細地審視起來。
兩年多前她被選入宮中之時,華琛不過才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如今也仍是個不足十六歲的少年。
兩年多不見,他已長大了許多。只是,即使他如今受傷昏迷,那俊秀的眉眼也仍是如此熟悉。
「華琛,華琛,你听到五姐的聲音麼?上天憐憫,你真的沒有死麼?」慕容映霜對著眼前的少年蹙眉輕喚了一陣,心中百感交集,卻又暗暗慶幸不眉。
抬起頭,她對著凌漠雲卻又恢復了清冷神色︰「你們是怎麼找到他的?太子殿下的人不是直到昨晚才從山谷下離開麼?」
她想不通,凌漠雲又是什麼時候讓手下的人折回去尋到華琛的。難道,他們是特意將他從死人堆里搜尋出來的?
看著華琛受傷的胸口仍在上下起伏,她才安心地相信,眼前躺著的並非華琛的尸首。
「哈哈,慕容昭儀以為,孤下手便只有這麼點人麼?」凌漠雲一臉不屑于解釋的樣子,又對著那幾名黑衣人道,「將他抬出去。」
幾名黑衣人應了一聲,將木板抬了起來。慕容映霜想跟著追出去,卻听到了身後冷冷的聲音。
「慕容昭儀若是想你的兄弟活著,最後老老實實地听孤話,沿途莫給孤添些什麼亂子才好!」
慕容映霜識趣地停住了腳步,緩緩轉過身來。
雖然覺得這陰晴不測的西越太子極為可惡,可她不得不感激,她終是幫她撿回了華琛的一條命,讓她早已破碎不堪的心得到一點慰藉,並對未來生出了一絲希望。
日後逃離西越人的魔掌,她便在世間找一處靜靜的農間居所,與華琛相依為命,忘記一切的傷痛,了此殘生吧!
可是如今華琛重傷未愈、昏迷不醒,她也便只有先老老實實到依照凌漠雲的安排,等他們好心為華琛治好箭傷,再作打算。
「好,我答應隨你們回西越,只請求殿下讓人治好幼弟傷。」慕容映霜對著凌漠雲,正色說道。
「只要慕容昭儀听話不添亂,這個是自然的。」凌漠雲道,「不過這一路上,孤也不會再把你當作慕容昭儀,我會喚你作‘娘子’,而我則是你的夫君。」
他真的要與她假扮夫妻?慕容映霜聞言一驚,猛然抬起眸來。心底那莫名的傷痛,竟又慢慢地涌上心頭,讓人痛不欲生。
「日後出了皇宮,你不能再喚我皇上,而必須喚我‘相公’,而霜兒則是我的‘娘子’……」
那些曾經熟悉的話語,此刻已經如此遙遠,可是勾起的痛苦卻是如此鮮血淋灕,讓人幾乎無法忍受。
「我不是你的‘娘子’,請你不要亂叫!你好意思叫出來,我也無面目應。此事,請恕我辦不到。即便是死,我也不會應承的!」
慕容映霜突然沉著臉冷狠說道,此刻,她竟真又有了以死相抗的決心。
從未見她有過如此惱怒的表現,凌漠雲有些訝然地望著她。
看出她眸中寧可玉碎的決然,他思忖了一陣,終是莫名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便不假扮夫妻了。那麼,便假扮師徒吧?從此往後,孤是你的師父,而你慕容映霜,便是孤的徒兒!」
「老夫早便說過,這顆棋子有用是極有用,可是性子卻不太溫順,說的話也稍稍嫌多。不如,便讓老夫給她下一劑啞藥,讓她再也說不了話,也省卻這一路上的麻煩!」
趙太師陰惻惻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大步踏進來,陰冷地看了慕容映霜一眼,便不再理會她,轉向凌漠雲建議道,仿佛她根本便不應是一個有生命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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