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搞錯吧?
他拿詢問的眼神看向徐盛——
徐盛朝她肯定的點點頭。
半晌,柳共喜才回過味兒來……
「方才真是失禮失禮……俗話說的好有志不在年高,葉……葉師傅既然是東家認可的一等制茶師,那定是有真才實學的。在下柳共喜,是徐家茶莊的管事,日後葉師傅有什麼難處都可以來找我。」
這葉師傅……喊起來怎麼就這麼別扭呢,柳共喜在心底咕噥著。
但人家是東家親口指的一等制茶師,不管有沒有幾把刷子,面子上的功夫他還是得好好做的。
「那日後便有勞柳管事了,落銀在此先行謝過。」
喲——
柳共喜眉毛一挑,心道還挺懂進退,知禮數的,看來不是個難相與的。
落銀不知道的是,她這番‘知禮數’,卻也被柳共喜自動歸類進‘好欺負,任揉捏’的行列中去了,以至于後來,使她平白遭受了許多不公平的待遇。
「接下來的事情便交給柳管事了,我還有事兒,就不多呆了。」徐盛給了落銀一個‘好好表現’的眼神。
「徐老弟就放心好了。」柳共喜保證道︰「我一定將事情全都辦妥。」
徐盛這才點了頭離去。
柳共喜先是帶著落銀將茶院參觀了一遍之後,再又到議事園,召集來了茶莊里所有的人,茶奴茶徒,茶師等。甚至連護院也過來了。
林林總總的,竟然是有數百人。
落銀知道,這是「認臉儀式」。
不出所料的是,眾人頭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反應跟柳共喜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柳共喜剛一介紹完罷,下面的人便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這就是……新來的一等制茶師?」說話的人刻意咬重了‘一等’兩個字。口氣嘲諷的很。
「這下胡師傅和白師傅怕是要氣出病來了吧?一個黃毛丫頭竟然一進茶莊就跟她們平起平坐……」
「憑什麼啊,我來茶莊都三年了,還是個茶徒!她憑什麼一來就是一等制茶師!」
「就是就是!」
「肯定是後頭有靠山……」
「我看也是,她才幾歲,就算知道如何制茶。但無論如何也沒資格一進來就坐上一等制茶師的位置!我不服!」
落銀站在那里,坦然地迎視著四面八方投來的不滿目光,這些目光加起來,絕對可以將人戳出幾個大窟窿來。
不過她有什麼好害怕的,更沒什麼好心虛的,她不是平白無故地就坐上這個位置。所以沒必要去跟這些人爭論,他們的反應也是人之常情,日後。她會用實力來一一堵住這些人的嘴巴。
可她沒想到的,她高估了這些人的耐心,這些人根本沒耐性等到那一天。
听著下面的聲音,柳共喜臉色有些掛不住。忙喝止道︰「都肅靜,肅靜!吵吵嚷嚷的像什麼樣子!」
眾人這才安靜了一些,但臉上的表情,卻滿滿地寫著不滿和不服。
「都認一認,這就是葉師傅,茶院定在西攀院,日後見了葉師傅。記得行禮問好,都听見了沒有!」
尷尬的是,竟然沒有一個人回答。
底下的人,出奇地保持著一致——沉默。
有些本來想答應的,但見無人開口,也不敢做出頭鳥,只得跟著一起。
一時間,氣氛說不出的尷尬。
柳共喜見狀面色復雜——這,這跟打人家的臉有什麼區別啊……
可他雖然是個管事,但也是要靠這些茶師來穩住地位的,一個兩個的還沒什麼,但要是因此開罪整個茶行里的茶師的話,他在這里的日子只怕不會好過了……
于是,柳共喜站在那里,就像是默認了這些人的行為一樣,沒再開口加以訓斥,只是臉色為難地看向落銀。
落銀見狀,不由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可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啊。
底下的人見狀,愈發得意了起來,一個個的都拿奚落和挑釁的眼神看著落銀。
周圍安靜的令人窒息。
好大會兒過去,就在柳共喜打算隨便說句話圓圓場,將此事就此揭過的時候,眾人卻見那抹縴細的紫色身影,徐徐地站起了身來。
柳共喜以為她要走,小姑娘臉皮薄也是正常,被這麼多人堂而皇之地表達不滿,任誰也呆不下去。
他忙跟上前去,對著眾人道︰「好了,你們都回去干活兒吧!」
「且慢。」
就在眾人不屑地哄笑一陣,即將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卻听得落銀開了口,聲音不咸不淡的,卻帶著莫名的威壓感。
眾人都下意識地將目光集聚在她身上,有諷刺的,有嫉妒的,甚至還有少數人的憐憫。
她微微揚起下巴,迎視著這些目光,聲音仍舊沒有什麼起伏,「不知道大家方才只顧著談論我有沒有資格坐上這個位置的時候,有沒有將柳管事的話听進去。」
見眾人一臉莫名其妙,她又道︰「我想定是沒有的,那我便來自我介紹一些,我叫葉落銀。其外,有必要提醒大家的是,我脾氣不佳,不好相與,若是日後有什麼得罪之處,還望大家多多包含,並多多適應。」
說完,從容地一躬身。
望著那看似柔弱,但往那里一站,卻有種懾人氣場的小女子,底下眾人多是一時未能反應過來。
繼而,便有人被氣笑了。
她自己知道自個兒脾氣不佳不想著去改,卻讓他們來包含,還適應!
這算什麼人吶!
她憑什麼這麼目中無人!
「听見沒有,這意思是日後要整治咱們呢?」
底下開始嘩然了起來。
卻見那道身影不知何時已經轉了身,從容地下了議事台,脊背筆直,像是對身後的議論聲充耳未聞。
柳共喜有些傻眼了。
這,這小姑娘……怎麼能如此囂張?這樣豈不是得罪了整個茶莊里頭的人嗎?她坐上這個位置本來就頗受爭議了,怎還如此不懂退讓呢?
真是年紀小不懂人情世故!
這,這以後還不知道得給他找多少麻煩呢!
柳共喜對落銀一開始存有的些許好感,頓時煙消雲散了。
听著底下的人吵吵嚷嚷的,一時不由地越發心煩,一揮袖子道︰「吵什麼吵,人家都走了沒看到嗎!快都回去干活兒!耽誤了出茶,你們承擔的起嗎!」
……
「我還以為是哪兒來的大茶師呢,原來是個黃毛丫頭。」一位身著深紫色廣袖裙,面容嬌美,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望著落銀漸漸離去的背影,冷笑了一聲,微微上揚的眼角帶著不屑。
這便是手握紫筍茶秘方的大茶師,胡琴是也。
她身側站著是正是白芷,白師傅。
相比于胡琴的美貌,白芷僅能稱得上端莊,穿著更是樸素的過分,分明僅比胡琴年長五歲的她,看起來卻是四十多歲的樣子。
「既然能坐上這個位置,必定是有不凡之處的,同為一等制茶師,你日後最好不要為難與她。看她的樣子,才是跟我女兒一般大的年紀,也是極不容易的。」白芷感慨道。
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孩子,卻要面對這麼多的刁難,日後在茶莊里的日子想也不會好過到哪里去。
胡琴聞听,僅僅是冷笑了一聲,面色帶著倨傲。
只要不妨礙到她,她也沒什麼閑心去跟一個半大的孩子置氣。
※※※※※※
落銀照著方才柳共喜帶她來的路,返回了西攀院,也就是日後她制茶的地方。
她找到了茶房,推門而入。
里面織著三口大小不一的鍋,大小蒸籠,茶簍茶盤,還有燻烤用的吊籠和小爐子等各種工具都很齊全。
三口鍋雖然不是炒茶用的連鍋,但也不妨事。
這些鍋都是燒炭的,而且鍋底的風門通過調整,便能控制不同的溫度,實在是很方便。
落銀望著這些東西,想到日後這些都是屬于自己的了,可以以最方便的方式制茶,便覺得方才受到的排擠都算不得什麼了。
反正,她是來給徐家制茶的,而非是給他們,她又有自己的茶院,平日里跟她們盡量少接觸便是了。
做好自己本職內的工作,其余的不去理會便罷。
殊不知,樹欲靜而風不止。
今日只是過來熟悉環境,明日才是正式上工的時間,落銀見沒了其它的事情,便欲先行回家。
她認路的本領不錯,憑著來時的記憶,也果真就出了徐家茶莊,大許都在干活兒,一路上並沒有遇到茶莊里的人四處走動。
徐盛在不遠處的一方閣樓上,看到落銀出了牌樓而去,不由搖頭嘆著氣,眉頭也皺的死死的。
他將窗子合上,轉頭道︰「少爺,您是沒瞧見方才落銀被欺負的情形,那些茶徒和茶娘們,簡直一點兒規矩也不守!話說回來,您既然讓落銀坐上這個位置,為什麼又任由……」
徐盛說到這里,聲音低了許多,但還是將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您怎麼任由她被欺負……也不出個面兒啊?」
徐折清笑了笑,道︰「這種事情,我幫不了她。」
徐盛表情古怪的很,為落銀打抱不平道︰「……您幫不了,那誰能幫得了啊……她一個人怎麼跟茶莊里那些虎豹豺狼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