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家丁見她如此,便拿一副‘此人多半有病’的神色看著落銀,頗有些不耐的揮揮手道︰「我家少爺不在府中,你走吧!」
落銀自不會依,剛欲再開口,就听一道朗潤的聲音自門內響了起來,問道︰「怎麼了?」
家丁听這聲音忙地回頭行禮,「少爺,這里有位姑娘非說要見您……」
本來打算是給打發走的,以免鬧到少爺那里影響少爺情緒,不曾想這麼湊巧。
是他?
落銀呼吸窒了片刻,才將視線投放了過去。
那人也將目光對了過來,是一張格外溫潤的年輕臉龐,眉目間帶著疑惑,問道︰「敢問姑娘找易某何事?」
他並不認識這個小姑娘。
落銀有些怔怔,「你,你就是易城?」
男子有禮的一笑,並未因她的唐突有任何不悅,點頭道︰「正是。」
見落銀表情,他頓了一頓,又問道︰「姑娘認識易某?」
落銀扯開了一個過于僵硬的笑,道︰「抱歉,是我認錯人了……打攪了。」
男子郝然一笑,搖頭道︰「無妨,如今雨大,姑娘若不嫌棄,可入府內一避。」
兩名家丁對看一眼不由地想嘆氣,自家少爺,就是心地太善良了。
「多謝公子好意,不必了……」落銀對他一搖頭,神色還是僵硬非常,道了句告辭,便轉了身。
男子自然不好堅持強留,只能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磅礡的雨幕之中。
不是他……
落銀只覺得從天堂瞬間跌至地獄,幾近崩潰。
崩潰,這個詞,是她兩世為人以來,最陌生的詞,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因為這樣一個誤會。就要承受不住。
耳邊雨聲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街上已經很少能再見到行人。
落銀猶如丟了魂魄,毫無知覺的木偶一樣,漫無目的地行走在街道上。任由冰冷的雨水一遍又一遍的沖刷著她薄弱的身軀。
對面,有一輛馬車正行駛而來。
馬車在落銀十步開外的距離停住,片刻,就有一道俊逸的石青色身影自馬車中略顯著急的走了出來。
外面的雨很大,幾乎瞬間將他的衣袍沾濕。
落銀卻沒有察覺任何,直到雙肩被人握住,才怔怔地抬起了頭來,入目是一張關切非常的熟悉臉龐,她愣了愣,喚了一聲︰「徐大哥。」
「出了什麼事情?」徐折清濃眉緊皺著。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更是擔心不已,方才徐盛驅車至前面的巷前,忽然說好像看到了落銀。
他不放心,便讓徐盛追了過來,豈料。竟然瞧見了這麼一副場景。
落銀的冷靜和理智,他比誰都要清楚,心知她絕不會輕易如此。
「我……沒事。」落銀終究尋回了一絲理智,企圖給徐折清一個放心的笑,然而笑出來之後,卻是比哭還要難看,徐折清見此。頓覺心髒被人狠狠揪了起來。
「這還叫沒事嗎?到底怎麼了!」徐折清的聲音驟然提高,然而被雨聲洗刷過,卻顯得有些飄渺。
落銀還只是怔怔地說,我沒事。
徐盛也冒雨跑了過來,見到落銀的模樣自然也是被嚇了一跳,「落銀。你怎麼了!」
剛才在茶莊大門前不還好好的嗎,怎麼一轉眼就這副模樣了?
此刻,落銀才後知後覺的感到一陣陣刺骨的寒冷,加上昨晚一夜未睡,和心里所受到的沖擊。讓本就虛弱不堪的身子再也支撐不住,一瞬間,竟覺得天旋地轉。
徐折清忙將搖搖欲墜的她扶住。
「我先送你回家!」徐折清緊張地將人打橫抱起,大步走向馬車。
落銀下意識地搖頭,她現在這個樣子怎麼能回去,豈不是讓月娘和葉六郎他們擔心嗎……可想張口,卻是吐不出半個清晰的字眼來,掙扎的意識在逐漸的消散。
很快,大腦呈現出一片空白的狀態。
※※※※※※
雨水漸漸停止,院內的積水形成了一片小汪洋,屋頂上的雨水,順著屋檐啪嗒啪嗒的滴落,很有節奏。
這場驟然的暴風雨,折損了院內許多原本開的正好的花枝,花葉花瓣漂浮在地上的積水上,一眼看去有些狼藉。
屋內,躺在上的落銀緩緩睜開了眼楮。
入目是熟悉的頂,落銀恍惚了一陣子之後,才算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一時間,竟然覺得眼楮有些酸澀,心口處也異常的冰涼。
那個為了跟他稍有關聯的一句話就喪失了自我的人,真的是她嗎……
「醒了。」
落銀略有些驚訝的將頭轉去外側,才發現徐折清坐在外的椅子上,隔著一層淡青色的帳子,看不清他此刻的臉色。
落銀記了起來,是徐折清將她送回來的,便道了句︰「麻煩徐大哥了。」聲音里卻帶著濃濃的沙啞。
徐折清一時沒有說話。
隔了好大會兒,才道︰「你還是沒有放下他嗎?」
落銀閉上了眼楮,道︰「我也不知道。」
今天這一場烏龍過去,讓她的心情很復雜。
二人無言,空氣十分寂靜,只有屋外檐下滴水的聲音隱隱傳來。
良久,忽然听徐折清說道︰「落銀,你可以把他忘了嗎?」
落銀沒有回答,因為她不知該怎麼回答,她可以忘掉,並非忘了他就不能存活,可是她忘不掉。
「你以後的路還很長,我不想見你一直這樣下去——」徐折清停頓了片刻,下定了決心一般,定聲道︰「如果你願意……可以給我一次機會嗎?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試著去放下他。」
落銀聞听心髒漏了一拍,瞳孔亦是頓時收縮。
「……」
「可以嗎?」徐折清見她不語,再次問道。
落銀眼神復雜而涌動,她知道徐折清說出這句話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拿一個人當做來忘掉另一個人的替代品。
更何況,她視徐折清為兄長。這根本就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感情——
「徐大哥……你不必為我如此。」落銀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我是為了我自己。」隔著帳。徐折清將目光投放到她的臉上,幽深的瞳孔中噙滿了認真,「落銀,我心悅你。」
落銀只覺得一個響雷炸在了頭頂。
至此。才算真的明白了之前那些零零散散的直覺,確是對的……不是她敏感,不是她想的太多。
一時間,心如擂鼓,倒不是因為激動,而是……不知所措。
若是換做其它人尚可,可他是徐折清。有些話一旦說出來,就再也沒有辦法像從前一樣了。
「我知道你一時半刻或許還是放不下他,但我可以等,等到你放下他的那一天為止。」徐折清的口氣是從來沒有表露出的堅定和深情。讓人無法拒絕。
落銀聞听,當即道︰「徐大哥,你不用等我——你值得更好的人。」
她或許,一輩子都放不下那個人,她不想耽擱任何人。
徐折清聞听。原本滿懷期待的眼神,頓時黯淡了下來——在明知道或許跟那個人永遠都見不到的情況下,還是不願意接受他嗎?
那個人,真的在她心里佔據著那麼重要的位置嗎?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你為什麼就不願意給自己一個機會?」徐折清眼神不住的閃爍著,聲音帶著三分低落的暗啞。
落銀輕吐了口氣。最後還是說道︰「徐大哥,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你當做兄長來看待……從來沒有過其它的感情。」
她每個字都說的很清晰,一字一字的,就猶如冰錐一樣,刺在了徐折清的心上。
「徐大哥。依照你的條件,可以找到許多比我好的女子……日後,還請你不要在我身上平白浪費時間和感情了。」這些都是她的心里話,不喜歡別人,就不要給別人幻想的余地。這樣才能讓人家放手的甘心。
徐折清沒有再開口多說什麼。
這時,月娘端著藥碗走了進來,剛熬好的藥,冒著白騰騰的熱汽兒。
她似乎是沒料想到徐折清還沒有走,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之問道︰「銀兒醒了沒有?」
「二娘,我醒了。」落銀回答道,邊坐了起來,靠在頭。
月娘的臉色這才放松下來,走到邊將藥碗放在高腳圓凳上,一手將帳挽起固定在了銀鉤上。
徐折清起身告了辭,看向落銀,道︰「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歇息,明日就不用去上工了,歇一日便是。」
落銀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不可硬撐,便點頭應下,「那徐大哥慢走。」
「今日之事麻煩徐公子了。」月娘也朝徐折清道著謝。
「不必,我應當做的。」徐折清對月娘微微一笑,便轉身出了內室,背影不乏落寞。
月娘還有些發怔,因為徐折清方才那句……我應該做的。
那口氣,她听著不像是客套話,而且剛才她進來的時候,就發覺他跟銀丫頭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不大對勁。
待藥湯的溫度適宜了之後,月娘才端了起來喂落銀,落銀要自己喝,月娘卻堅持要喂,說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落銀無奈,只得任由月娘一口一口地拿湯匙喂著。
她苦的皺眉的間隙,忽听月娘問道︰「銀兒,徐公子方才是不是對你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