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只听得「砰砰」兩聲叩門聲響起,落銀只當是齊夫人忙完了,便道了聲︰「請進。」
須臾,就听門被推開的聲音響起。
落銀一時沒有回頭,只望著戲台的方向笑說道︰「我倒還不曾見過齊老板扮過丑角兒,今日倒是新鮮了。」
齊月軒今日扮的是個裝束滑稽的小丑,實乃難得一見。
「哦?我來瞧瞧。」來人笑應了一聲,信步走了過來。
听得這道熟悉的聲音,落銀身子一顫,心底一驚,忙地轉過了頭去。
卻見對方已經在她對面落了座,一身月白色錦袍將其襯托的更是月兌俗。
「陛下怎地來了——」落銀驚訝萬分,剛急著要起身行禮,昭順帝卻快她一步將合起來的折扇伸手壓到了她的左肩上,笑道︰「不必多禮。我說你這麼久怎麼還是改不掉這個壞毛病,這里又沒有外人——」
落銀只得作罷,待她重新坐好之後,昭順帝方將扇子收了回去。
「听說你明日就要動身走了,我特意來送送你,同你話別。」昭順帝口氣貫是帶著淺淺的笑意,讓人听了心情安定。
落銀不由地笑了聲,道:「前日民女不是進宮面見過陛下了嗎?陛下何以還如此麻煩,特意來此。」
「我不覺著麻煩。」昭順帝已經習慣了在每月其他人的情況下,跟落銀自稱我,而不是朕。
「今日我倒是听說了一件趣事,說是徐朗之中風癱瘓在,之前還購置了一大批龍井茶。」昭順帝抬手自行倒了杯茶,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這件事情落銀自然是已經知道的了,便笑了笑,沒做言語。
昭順帝卻又道︰「我尋思著,是不是你暗地里動了什麼手腳?」
他的口氣仍然帶著笑,話說出來卻讓落銀心底一驚。徐朗之中風雖然不是她直接動的手,但購進龍井茶一事,卻是同她有著直接的干系。
昭順帝再如何,也還是當今的皇帝。
「你干嘛這幅表情?」昭順帝忽然笑了兩聲。道︰「朕又沒說你做的不對,你怕什麼?」
沒說她做的不對……落銀不由地一噎,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昭順帝的與眾不同。
「當初你在徐家茶莊出了那種事情,我之所以沒讓大理寺插手調查,就是知道你想自己出氣。我也知道,你並不想置徐朗之于絕境,也不行讓徐家茶莊的名聲蒙羞。」昭順帝吃了口茶,後抬頭望著落銀道︰「你知道你最大的缺點是什麼嗎?」
落銀一時間模不清昭順帝的意思,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昭順帝目光灼灼的看著她的眼楮,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心太善。」
落銀一愣。隨即覺得有些好笑。
她心善?
這可是她兩世為人都未曾听到過的評價,她做事向來不肯吃虧,不肯退讓,說她冷血的人不少,心善的卻是一個也沒有。
落銀覺得昭順帝好像還不了解自己。
「你不用急著否認。」昭順帝又道︰「或許你還不曾了解真正的自己罷了。徐朗之這件事情,你本來可以借此讓他身敗名裂的,可是你卻沒有。這不是善心又是什麼?」
落銀一時間竟然覺得無言以對,事情一發生的時候,她就沒想過讓徐朗之好過,但卻沒有想過……讓他真的身敗名裂。
「徐大哥對我有恩,我這麼做。也不過是想維護徐家茶莊的名聲罷了。我跟徐朗之的事情,往小了說總歸只是私事,我不想講整個徐家和徐家茶莊的名聲牽扯進去。」落銀最終如是答道。
「呵呵……倒是還沒見過死活不願意承認自己善良的人。」昭順帝笑著搖搖頭,道︰「好了,不說這個了。說說你以後吧,以後有什麼打算?」
其實從事情發生的時候。昭順帝就已經知道,落銀不可能再繼續留在徐家茶莊了,所以當時在葉家才會對徐朗之說出了那麼一番話,就是為了給落銀的離開做鋪墊。
有他在,不管落銀去哪兒。徐家都不敢說半個字。
「暫時還沒有打算。」落銀微微一笑,眼里含了些希冀,「走到哪兒看哪兒合心意,便停下來了。」
「這樣的人生才叫恣意啊。」昭順帝感嘆了一句,仰頭將杯中的茶倒入了口中,看那動作,就跟吃酒一般。
「太子尚且年幼,不過再等些年頭,陛下也便可以四處走走了。」落銀知道昭順帝向來向往著無拘無束的生活。
「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個時候咯……呵呵呵……」昭順帝笑著搖頭,口氣半真半假。
「陛下龍體康健,定能長命百歲。」
「借你吉言。」昭順帝看了落銀片刻,最終也只說了這麼四個字。
「等停下來之後,讓人給傳個信兒,好讓我知道你沒事。」昭順帝又替自己倒了杯茶水,口氣里似乎沾染了些落寞。
落銀一走,他身邊算是真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一切,又都會回到從前的樣子了。
落銀察覺到他的情緒,卻也不知從何安慰,想想左右自己已經是要走的人了,再說什麼都是虛的,便緘口不言。
畢竟每個人都該有每個人的生活。
昭順帝見她不說話,也沒有再打開話匣子,二人便這樣沉默著,直到樓下鑼鼓喧囂,顯然這出戲已經到了尾聲。
「明日葉師傅還要趕早上路,就早些回去歇著吧。」昭順帝起身說道。
落銀忙也跟著起身,道了句︰「多謝陛下。」
「謝我什麼?」昭順帝勾唇看著她。
「謝陛下這麼久來對民女的照顧和包涵……」落銀誠然道。
「如此說來,該我謝你才是。」昭順帝輕笑了兩聲之後,才緩聲說道︰「這些日子,我很自在。」
自在?
落銀抬眼對上了他的視線,片刻之後,二人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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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銀回到家的時候,一大家子都沒有回房,一個不少的坐在廳堂里說著話兒,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家常話兒,氣氛好像跟往常沒有什麼區別。
但落銀還是感覺到了一種離別前特有的氣息。
「銀兒回來了。」見落銀過來,李方氏笑著沖她招招手,道︰「我跟你二娘正說到你呢!」
落銀將心中的情緒收斂了起來,換上了一臉笑容,邊朝著他們走過去邊問道︰「說我什麼呢?」
「說你小時候你一些事兒。」李方氏滿眼都是慈愛的笑意,「那時候你小小的年紀,就知道想著怎麼賺銀子,怎麼料理茶園。」
李方氏這句話,顯然勾起了大家在白頭山上的許多回憶,南風也笑道︰「那時候落銀跟我一起下山,一口氣跑下山去臉紅氣喘的還喜歡說不累,哈哈……」
話匣子一被打開,幾乎就關不住的,越來越多的往事被回憶了起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直是敘到了夜半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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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葉宅門口便停了輛馬車。
蟲蟲還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樣,被月娘抱在懷里半睡半醒著。
「好了,進去吧,今個兒也怪冷的。」月娘對李方氏笑著說道,然而眼底卻微微有些泛紅。
「好……你們路上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啊……」李方氏的聲音已經有了些哽咽,她平日里大手大腳的,做事說話都欠考慮,突然露出這麼細膩的一面,讓落銀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畢竟,她也算是李方氏看著長大的,在白頭山上的時候,李方氏對他們一家沒少照顧。
「恩,放心吧。」葉六郎終究還是個爺們兒,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的情緒來,但心里想必也是不好受。
「葉叔,嬸子,落銀……你們一定要好好保重。」南風的視線一一地掠過葉六郎一家人,年少氣盛的臉上,也藏著濃濃的不舍。
「是啊,路上小心……」鈴兒向來的不善言辭,此刻站在南風身旁,眼楮也是紅的不行,葉六郎一家對她的恩惠,她都記得很清楚,落銀雖然偶爾說話不好听,可當初若不是因為落銀那番話,她說不定已經橫尸荒野了。
哪里又有機會嫁給南風,再次擁有了自己的家。所以落銀對她的意義,是格外深重的,雖然她平時不說,但心里卻看得很重。
月娘抱著蟲蟲轉過了身去,背影有些顫抖。
李方氏一瞧見她如此,眼淚立馬就掉下來了,張口還想再說什麼,卻是發不出一個清晰的字眼來。
葉六郎見狀不由地嘆了口氣。
落銀則是拿出了手帕,上前替李方氏擦了擦眼淚,邊含笑說道︰「嬸子可別哭了,日後又不是沒機會見了,什麼時候想回來我和爹還有二娘就帶著蟲蟲回來了。」
「是啊,娘你別哭了。」南風和鈴兒也相繼勸道。
好大會兒,李方氏的情緒才算勉強的平靜了下來,「好了好了……也別再耽擱了,別誤了時辰,快些上路吧。」
「好,你們也快進去吧。」月娘沙啞著聲音道了句,這才抱著蟲蟲彎身進了馬車里,落銀隨後也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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