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姑娘若是以後得空,可以常去國公府坐坐。」
隔著屏風,落銀也能听出老人口氣里的期望,恭謹地應了下來之後,才隨著丫鬟緩步行了出去。
「哎……」目送著那縴細的身影出去了之後,白景亭長長地喟嘆了一聲,「父親,三妹這麼多年以來都杳無音訊,您……不若趁早放下吧。天天掛記著這些,對您的身體康復只有壞處。」
倒不是說白景亭這麼說太狠心,而是明知道不會回來的人,倒不如不再去念想。
畢竟現如今白世錦的身體情況,真的經不起這些起起落落了,現在,他只想讓父親好好的頤養天年。
「景亭啊……」白世錦微微側頭望向窗外的遠山,松弛的眼楮微微眯了起來,「你不知道……這麼多年以來,為父幾乎夜夜都會夢見鶯歌……」
白景亭默然。
「當年的事情,真的是為父做錯了罷……」白世錦眼中被愧疚覆蓋,「如果當初為父不那麼的看重門第,硬逼著她嫁人……她也不會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怪不得妻子生前,總愛罵他迂腐,人活了一輩子,到臨死了才發現,什麼條條框框,虛名榮華,真的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最重要的還是身邊的人都好好的,陪伴在左右。
「如果真的能再有一次……為父絕對不會再為難她。」白世錦聲音似乎更為的沙啞了,不仔細听的話,都辨不清他在說什麼。
白景亭卻是听得清楚。
白世錦的後悔,他一直都知道,可是這世間哪里又有重來的道理……
「父親也無需自責了,鶯歌從小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她生性單純耿直,雖脾氣固執,但卻非常敬重父親。所以我想。三妹一定沒有怪過父親,她肯定也知道,父親是為了她好。」白景亭寬慰著道。
畢竟當年白世錦竭力反對她嫁給那個江湖浪客,也是怕她日後會過得不好。只是白世錦這一輩子專橫的慣了。是在戰場上殺伐果斷的人,父愛二字,表現出來之後,也是一貫的深沉和粗暴,並且從不會解釋。
白世錦卻依舊是望著窗外的青山綠水,眼神悠遠而沉痛。
怎麼能不去想……
※※※※※
這邊白家父子二人正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而被丫鬟帶著剛走到欄邊,欲下樓而去的落銀,就覺一股熟悉的氣息迎面而來。
一抬頭,就見一張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與她相隔,不過三節木梯的距離。
他在下方,微仰頭看著她,神色顯然是不悅。
身邊的丫鬟眼尖的很,第一眼就將人給認了出來。忙地俯地行禮,道︰「奴婢見過睿郡王——」
落銀適才回神過來,下意識地便問道︰「你怎麼來了?」
他不是該在軍營里嗎?
怎麼會突然來了方亭湖?
「我怎麼不能來?」榮寅听她這口氣,便覺得氣兒不打一處來,冷笑了一聲問道︰「就許你葉落銀百忙之中抽空來陪曾平康游湖听琴,我卻不能來?」
不自覺的,口氣里便帶上了幾分質問的意味。
什麼叫她陪曾平康來游湖、听琴?
這番話落在落銀耳中。不免覺得有些委屈。
她皺眉了一刻,就欲提步下去。
然而剛邁出一步,就見原本站在下方木階上的榮寅,豁然大步上前,不給落銀任何反應的時間,就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作何!」落銀不由瞪眼。
話剛落音。就覺得被他的大力給強帶著轉了身,落銀反抗不得,便半是強迫的被他拉著往前走去。
丫鬟見狀,自是不敢攔,她哪里敢得罪這位睿郡王。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先去告知白國公和白尚書大人。
而二樓處這番情形,是也落到了對面曾平康的眼里。
而正在一旁談話的風朝岬和曾通玄,卻是未有瞧見對面的情況。
見曾平康二話不說就跳上了對面樓船的甲板,曾通玄驚呼道︰「平康,你去作何!」
「祖父,我去看看落銀。」
「你這小子——」
「誒,無妨無妨。」風朝岬卻是笑著說不必攔他,「算算時辰,也差不多該談完了,既然平康他放心不下,便讓他過去吧。」
剛才好像還看到那丫頭被丫鬟帶了下去,想必該是談完了。風朝岬想道。
曾通玄搖頭笑嘆了一聲,無奈至極。
風朝岬卻是意味深長地捋了捋胡子,「年輕人的事情,就讓年輕人自己做主吧,你不是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嗎?」
「哎……」曾通玄嘆了口氣,而後笑道︰「也罷,隨他去吧。」
只要不做出什麼出格過分之事,就隨他去吧。
這廂不明情況的風朝岬和曾通玄二人,已經自我說服,覺得沒啥事兒了,二人便心平氣和的坐了下來,有說有笑,氣氛和諧。
而對面樓船二樓圍欄處,卻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情形。
「你松開我!」落銀惱怒不已。
湖面乍然起了風,將她後背的青絲吹得飄拂起來,看起來似真還似幻,帶著她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飄渺。
「葉落銀——」榮寅微皺著眉看著不停掙扎,奮力想掙月兌他的落銀,道︰「你就不能給我點時間,听我解釋解釋嗎?你現在難道就如此不願意看到我,听我說話?」
「我……」落銀本想說自然不想看到你,可話到嘴邊,卻是無論如何也都說不出口。
任憑她這些日子來,如何晾著他,如何躲著他,可是真的會傷到他的心的話,她還是沒辦法輕而易舉的就說出來。
「你先放開我。」落銀避開與他直視的目光,口氣冷靜了許多,道︰「你有話說便是了,我听著。」
榮寅見她是真的願意冷靜下來听自己解釋了,便欲將人放開。
然而放到一半,就在落銀即將將手抽離的時候,他卻又忽然重新握住了她縴細的皓腕,只是力道上,輕柔了太多。
落銀皺眉看著他,顯是不悅。
「我不是怕你走,我只是想握著而已。」榮寅話里似乎帶了些患得患失。
落銀這次倒沒再堅持,顯然是服了軟兒,這讓榮寅心下十分的受用,當即,初來的時候臉上的怒氣,差不多已經全部消失了。
是了,他在葉落銀面前,只怕這輩子都沒有辦法真真正正的生一場完整的氣,不管有多氣,只要她稍微服一絲軟,哪怕表現的再如何隱晦,他便覺得無論如何也氣不起來了。
望著遠處起伏延綿的群山,落銀略有些觸動。
當年在白頭山上的時候,他們也曾這樣緊握著手,吹風望著遠處,只是那時候,他尚且還看不見。
但是,卻分外的讓她安心。
而如今的他,再次見面,以這麼一種優秀的姿態重新出現在了她的生命里,卻是讓她再也無法感受的到,當初那份此志不渝的篤定。
「當初我沒能按時回去,是因為被很重要的事情絆住了,那時候,我是傳了信鴿去白頭山的。」榮寅解釋著他未能依照約定回去的理由,這句話如今說來有些輕描淡寫,但當時事關生死的局勢,真的就像是一場賭注。
而那場賭,他贏了。
他帶著滿滿的喜悅和對以後的希冀,回到了白頭山找她,卻只得見到一片廢墟焦土。
當時誰也無法理解他的心境,遭受到了怎樣一番重創。
「你沒看到我的信嗎?」見她不語,榮寅再次問道。
「沒有。」落銀回答的很干脆,什麼信,她根本就連半個影子都沒看到。如果真的見了信,她還有必要等這兩年嗎?
「那信鴿是經過訓練的信鴿,絕對不會出錯。」榮寅覺得橫豎想不通,雖然現在這一點,已經無關緊要了。
落銀卻是忽然想到了什麼……
她猶記得,有次南風射到了一只鴿子,和蟲蟲拿了回來,當時她還疑惑,鴿子腿上為何會有綁著信筒的凹痕。
如此一說……該不會是!
落銀覺得老天爺真的是跟她開了一個太大的玩笑。
如果她沒有來夏國的話,是不是說,她或許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曾回過汾州很多次,也派人打听了很久,得到的消息都是一樣的。」
這個消息,榮寅沒說落銀也知道是什麼,肯定是白頭山上的一干土匪,活活被燒死了,而且尸體都找到了。
這是徐折清的計策,幫他們重新換一個身份的計策。
「那你便信了?」落銀別過臉去,悶聲道︰「你真當我就死在大場大火里了不成,我在你眼中,難道就這麼沒用,會因為一個剿匪,就引火*嗎?」
「我當然沒信!」榮寅忙道︰「可去年我出使祈陽的時候,找過了徐折清詢問,他卻也一口咬定你已不在人世——那時候……我才死了心。」
什麼?
落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楮。
徐折清……竟然同榮寅說,她已經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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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到你們說改口不容易,哈哈大家也可以繼續喊易城嘛……易城的大名兒榮寅(yin)這個寅字,是子丑寅卯的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