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解釋,當時的情形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她情緒失控之下才做出了不當之舉——」榮寅剛近了落銀身後,忙就解釋道。
卻見前方的身影走的更急了。
「我並也不知她會突然過來!」
見她如此,榮寅是真的著了急,邊隨著她往前大步地走,一邊急道︰「是她突然……抱住了我,我壓根兒沒踫她!」
這時,就見前方的身影驀然地頓住了。
榮寅以為落銀是听了進去他的話,兩步上前走到她身側,笑的頗有些諂媚的意味,道︰「天地鑒,我真的沒有踫她分毫——」
落銀轉過了頭來,微揚了揚弧度美好的下巴,冷聲問道︰「你不也同樣沒有推開人家嗎?」
榮寅的性子她再了解不過,對待男女之情的事情上,最令她欣賞且安心的就是,從不會對愛慕他的女子拖泥帶水,曖/昧不清,向來都是一貫的果斷,這回,前前後後在盧清芙的事情上,她卻覺不出絲毫果斷來。
「我——」榮寅一噎。
「沒話說了?」落銀目含怒氣,見他吞吐不知言語,只覺得是坐實了自己的猜測。
果然,他對盧清芙余情未了!
氣憤之下,落銀剛欲轉身再去,卻被榮寅先一步抓住了手腕。
大許是怕她再次掙月兌,力道十分之大。
「這事怪我。」不作防之下,榮寅忽然開口說道,沒有再多解釋,沒有找借口開月兌,只這樣毫無預兆地認了錯。
落銀掙扎的動作不禁一滯。
「我保證,再不會有下次。」榮寅的聲音格外的認真,末了又補充道︰「絕對不會。」
「我想知道,你為何沒有推開她?」落銀格外固執于這個問題,她現在需要的不是他有力的保證。而是一個合理的解釋。
榮寅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並不想讓落銀知道太多復雜的事情——
「余情未了?我這樣想不知道有沒有錯?」落銀將他的沉默看在眼中,心里不禁涼了大半。
榮寅一陣錯愕。
余情未了?
什麼叫余情未了?
他對盧清芙,何時有過什麼情意言……
「自始至終,我心中也只有你一人。又何來的對他人余情未了這個說法?」
「事到如今,你還想繼續瞞著我,你同她曾有婚約這個事實嗎?」見他這副急于解釋的模樣,落銀眼底浮現了一抹嘲諷。
這一切,都讓她沒辦法不去多想。
要說這中間什麼事情都沒有,全是她小心眼想的太多,她說什麼也不能相信。
榮寅臉色幾經起伏。
落銀是何時知道這件許久沒人提起的陳年舊事的?
「我並非刻意瞞著你……我當時打算日後得了機會再說與你听,又擔心你會因此多想。」榮寅說著,下意識地微微隆起了眉頭,道︰「這樁親事純屬媒妁之言。根本不是我本意,我對盧清芙,從來沒有過半分男女之情。」
這乃是大實話。
當初這樁親事他是沒有反對,一來是他心中沒人,尚且不懂感情。二來是盧清芙與他門當戶對,才貌雙全,沒得挑剔。
「所以余情未了這個說法,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榮寅看著落銀,一雙漆黑幽深的眸子,盛滿了認真的神色。
望進他的眼中,落銀失神了片刻之後。忙地將頭轉了過去。
現在冷靜了下來,榮寅說的這些她都信。
她向來信得過他對自己的感情,是感情這個東西貫來的不受控制,看到他同別的女子舉止親密,而且對方又曾是他的未婚妻,便由不得她不生氣。
感情中很多事情上面。生氣同信任之間,並不一定是背道而馳的關系。
「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你的感受了,錯全在我,你氣我也是應該,你生氣歸生氣。萬不能由此懷疑我對你的忠貞。」
忠貞……?!
落銀嘴角狠狠一抽之後,禁不住泄露出了一絲笑意來。
「……別氣了。」榮寅見她露笑,知道她的氣性已然消散開來,趁機說了幾句軟話兒,便打算將人撈進懷里。
然而剛一欠身,就覺有東西擋在了胸前。
榮寅垂眸一瞧,卻見落銀伸出了一只白淨的素手來,擋在了二人之間,縴長玉白的手指間,有淡淡的暮色從中穿過。
這又怎麼了?
榮寅抬眸望向她,眼里含了些無解。
瞧方才的模樣,不是已經听進去,已經消氣了嗎?
現在仔細地瞧,才見視線中那雙晶亮的瞳孔,的確是還浮著些不悅,就連那烏黑濃密的羽睫似都在傳達著同一種情緒。
「說了半天,你還是沒能解釋得清楚,當時為何沒有推開她。」落銀執拗地又將話題給轉了回來。
榮寅呼吸一窒,遂覺得頭痛萬分。
這非要在一個問題上死磕到底的性子,到底還是沒變過分毫——
殊不知,落銀之所以非要在這個問題上問個明白,並非還是一味認定榮寅對盧清芙余情未了,而是覺察出了其中的不對勁來。
就是因為太了解榮寅,他越是左右言他,不說清楚,她越是肯定其中必有蹊蹺。
直覺的作用之下,她覺得此事只怕是跟榮寅不久前出的那趟遠門兒有莫大的干連。
「你說不說?」見他還是不語,落銀皺起了眉。
榮寅靜看了她片刻,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道︰「說。」
他還敢說個「不」字麼。
再不說,指不定她又得炸毛了。
他現在總算是模透了,回回她生氣的時候,你必定都得順著她的毛慢慢地捋順了才行。如若不然,那就是自尋死路。
落銀瞧出他眼中的慎重,越覺得事情非同小,便主動說道︰「走,咱們去竹樓里說去——」
至此,才算是沒了半分氣性。不為別的,就為他肯同自己坦誠。
見她扯著自己的手轉了頭就走,榮寅一時間只覺得哭笑不得。
……
暮色西沉,天地間一片昏黃之色,天邊晚霞緋艷的晃眼,燒紅了大半邊天。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明個兒又是個好天啊。」杜滿眯眼望了望天邊的霞光,笑著自語了一句,而後就提著取水的木桶回了茶園旁的一座木屋里,這是專為他看守茶園而建的歇腳處。
進屋兒前,他朝對面的竹樓中瞧了一眼,因霞光正盛,整座精巧的竹樓都被籠罩的看不真實。
竹樓中,落銀驚愕無比地問道︰「你是說當年你父母的死,始作俑者實則是……盧清芙的父親安親王?」
落銀老老實實地听罷了榮寅對當今局勢的一番分析,和他現如今所處的境地。
越往後听,她越是震驚。
她竟是絲毫不知,這看似平和昌盛的寧城,暗下竟隱藏著如此洶涌的波動。
「你初來寧沒多久,不清楚這些也屬正常,盧安淼暗暗蓄力多年,如今兵強馬壯已經蓄勢待。」榮寅口氣沉重,但落銀還是細心地听出了這語氣中隱含的期待。
是的,期待。
期待那一日的到來,他以手刃真正的仇敵。
落銀沉浸在當今瞬息萬變的局勢當中,久久都無法回神,然而最讓她心緒繁雜的還當是榮寅的家仇,這份無比沉甸的仇恨。
原來他跟盧清芙之間,不光沒有她想象中的舊情言,甚至還以說橫隔著深仇大恨。有著這麼一層關系擺在那里,他還需同她百般周旋……著實不易。
而不明情況的她,方才還對他如此怪責。
「這些……你為何不早同我說?」落銀口氣有些酸澀,還帶著些埋怨。
「你瞧瞧你這副模樣……我還不是怕跟你說了,你跟現在一樣苦著張臉?」榮寅口氣輕松,帶著笑調侃著,卻越讓落銀覺得心里堵得厲害。
他處處都在替自己著想,只是從來不會擺到明面兒上來說。
「你若不跟我說,我只會胡思亂想,最後還不是一樣得跑去煩你?虧你成日自詡聰明懂得算計,怎連這麼點事情都想不明白——」落銀悶聲道。
榮寅微一愣,隨即忍不住笑出了聲兒來,「哈哈……能把歪理說得頭頭是道讓人挑不出毛病來,想必也只有你一個了。」
意料之中的白眼和反駁卻沒有出現。
腰間反倒被一雙縴細的手臂給緊緊的環住了——
榮寅反應過來之後沒有猶豫,一手將面前的人反給擁住,扣在了懷中。
「我要你答應我,以後不管是什麼事情,好的也好,壞的也罷,都跟我說一說。我幫得上忙也好,幫不上忙也罷,你都得跟我說一說……」落銀的聲音平素靈動悅耳,此際悶在他懷中低下來,就很有幾分軟糯糯的味道,襯著她這番平實的話語,讓榮寅只覺得心就這樣被化去了。
旁的沒有多說什麼,只清晰地應了一句「嗯」。
其實當今的局勢讓她得知一二並無壞處,免得到時候事情來臨,讓她措手不及。
只是,不管是哪一種方式,他都會盡全力護她安好。
外頭的霞光正逐漸的散去,天邊的顏色也已經從濃烈的緋紅漸變成了黯淡的昏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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