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隔著隔音玻璃坐下來,胡桃桃拿著手邊的電話,首先發話,「你看到我寫的信了?」
「嗯」,照照點頭,看著她。除了臉色白了一些,她並沒有什麼異常,照照不突然說,「你在里面過得很好啊。」
胡桃桃竟然笑了一下,「好嗎?被自己認作爸爸的人親手送進來,你覺得好嗎?」
照照眼角輕輕一挑,「那也只是應有的懲罰。」
「我現在是落難期,你們誰都可以指責我。」
她真是奇怪,有雲家人在的時候,說話柔弱溫婉,像一個受盡欺凌的小女子。可是……現在,她說話高冷疏遠,好像俯視眾生似的。
「我只是說了實話,沒有指責你。」照照不想再跟她廢話下去,直接問,「你說的那個秘密是什麼?」
「很想知道嗎?」胡桃桃隔著玻璃向她一笑。
「如果不想,何必這麼遠跑過來?我又不是來找你敘舊的。」
胡桃桃卻沉默了,縴長的手指握著電話線,隨著那卷曲的弧度輕輕纏繞,再放開,很簡單的單調的動作,她卻樂此不疲似的。
她要開始拿喬了,當人知道別人有求于自己的時候,總是喜歡這樣。
照照也輕笑一聲,「想要什麼作為交換?」
「越來越聰明了啊,當然是要交換的。照照,請你……去勸勸雲志華,讓他放我出去吧,你知道雲家的勢力,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想辦法把我弄出去的。」
「你太高看我了,我在雲家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她果然是想以這個來交換,照照來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
「不管是車禍還股票交易,你都是最大的受害者,如果你表示原諒,他也許會改變主意呢。而且……雲志華上次跟你說過,會答應你一件事,所以只要你開口,他一定不會拒絕。」
照照想起來,在雲宅的時候雲志華的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那一次……照照沒有提任何要求。
「你考慮好了嗎?」
照照沉聲,淡淡地說,「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也不會真心原諒你。所以——先得讓我知道,這樣做值不值得,你說的那個秘密,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大的價值。」
「我說過……你一定會感興趣的」,胡桃桃輕輕抬唇,有意識地壓低聲音,「是關于……你爸爸的死因。」
爸爸的死因?照照听她說完這幾個字,眸子猛然一抬,直直盯著她。爸爸不是自殺嗎?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當時媽媽在獄中提起上訴,整件案子幾乎重查,法院、**、**部物證鑒定中心……所有的部門都在調查那件案子,怎麼可能有錯?
「是不是很想知道**?」
照照突然站起來,「**早已大白,我爸爸是自殺。」
「呵,還被蒙在鼓子里呢,照照,你真是可憐。」胡桃桃冷笑著,「那麼多人都知道了,唯獨瞞著你,呵呵……」
「你胡說!」照照怒道。
「救我出去,我會告訴你所有的**。」胡桃桃揚唇一笑,湊近著說了一句。
照照只直直地盯著她,目光如同看著一個怪物。
「會讓很吃驚的……」
照照听著這句話,直全身都崩緊了,警戒地後退了一步,仿佛對面站著一個惡魔凶手。
兩分鐘後,獄警過來,「探視時間結束,請你離開。」
「不……」照照忽然冷靜地道,「我還有話沒說完,請再給我點時間。」
「對不起,時間到了,請明天再過來吧!」獄警冷冰冰地說完,里面的人已經把胡桃桃帶走。
照照失魂落魄地看著她穿獄服的瘦削背影,心中千萬種念頭閃過,卻一個也抓不住。
回去的路上,照照一直在想胡桃桃說的那些話,她毫不猶豫的表情、底氣十足的語氣,一切都像真的一樣,難道——她爸爸的案子,真的有問題?
如果爸爸不是自殺,那麼凶手是誰?是媽媽,還是——另有其人?
為什麼……她身邊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這麼復雜?
……
傍晚,西城區監獄。
圖書室里好幾個年輕的女獄友正在看書,這里關的都是經濟罪犯,相比一些謀殺犯、故意傷人罪犯之獄,這里要安靜平和許多。
她們每天傍晚有兩個小時看書的時間,大約有一半的人都聚集在這里,正全神貫注看著雜志。只聞得「呯——」一聲,圖書室里的安靜被瞬間打破!大家紛紛抬頭,只見——
一個剛才還站著選書的女獄友突然倒地,一臉冷汗地捂著肚子,全身抽搐著,臉色蒼白,痛呼不止。
「天啊!」
「她怎麼了?」
「快去叫管教員!」
……
祥和的雲宅,雲志華和李如曼都坐在客廳里,前者正在品茶,後者在看電視。電視主持人講養生的知識,李如曼似听非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電話突然響起,佣人把老爺子的手機拿過來,恭敬地遞過去說,「您的電話。」
雲志華接過手機,看來電的顯示,微微皺眉,「喂。」
「董事長,剛才西城區**醫院來電話,說大小姐……不,胡桃桃在監獄里出事了。」
雲志華示意李如曼把電視音量調小,問,「什麼事?」
「她移植的肝髒突然產生強烈的排異反應,目前已接近休克。**醫院設備並不是太好,不能做相關手術。那邊打電話過來問,是不是要轉到更好的醫院?或者保外就醫?」
雲志華冷著眉,沉默了片刻,「不用。」
「您的意思是?」對方有意試探。
「不用再醫治。」
「明白。」
雲志華立即掛斷電話,李如曼只側頭看了他一眼,神色淒淒的,並沒有多問。
……
整個晚上照照都沒有睡好,事情沒有弄清楚,她簡直寢食難安。幸好這幾天許晉騰出差在外,否則……以他的聰明,肯定一眼就能看到她心里藏著事了。
如果追問下去,知道她在暗中跟胡桃桃聯系,必定大發雷霆。
第二天,照照在同樣的時間去那所監獄,然而——在她準備遞交證件的時候,工作人員卻告知她,「你要探視的人不在。」
照照不太明白,「怎麼可能不在?她就在這里服刑的啊。」
工作人員又看了一眼申請表,「胡桃桃?她的確不在里面,你回去吧。」
「我昨天還來看過她,為什麼今天不在了?轉去別的地方了?」照照只覺得模不著頭腦。
「你是她什麼人?」
「朋友。」
「昨天晚上沒有人通知你嗎?」
「通知我什麼?」
工作人員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考慮了一會兒才懶洋洋說,「胡桃桃昨天晚上病發,送去醫院沒有救過來,遺體都送到殯儀館了!」
「她……死了?!」照照無法置信,昨天看到她還好好的,除了臉色有些差,可那也不可能一夜猝死啊……「她得了什麼病?」
「你自己去問她的家人吧!」工作人員不耐煩地擺擺手,「下一位。」
照照只得黯黯地退出了監獄,怎麼會這樣?她來看她的第二天,胡桃桃就出事了?她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昨天還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人,今天就已經魂歸西去。她的確很討厭胡桃桃,希望她在監獄里得到應有的懲罰,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命喪于此啊!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去殯儀館看看。
往前走了幾步,正準備打車,卻看到另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監獄里走出來。
待他走到近前來,照照才想起來在哪里見過他,于是迎上去叫了一聲,「大叔。」
那人正是胡桃桃的養父鄭建國,鄭建國也看到了她,神情微微一怔。
她只得自我介紹,「我是趙照照,以前在榕安州桃桃那套房子里,我們見過面的。」
「哦……是你。」鄭建國恍惚了一會兒,非常勉強地向她一笑,「你怎麼會來這里?」
照照看著他那不合年齡的、幾乎是一夜之間全然花白的頭發,還有渾濁的眼神、因為焦慮而更明顯的皺紋,喉嚨里竟然發酸。他得到這個消息該有多難過?
她毀了他——胡桃桃完完全全毀了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
「我……我是過來看胡桃桃的。」
「哦……」江邊的冷風呼嘯,鄭建國點點頭,聲音嘶啞地說,「呵呵,原來還有朋友記得她……謝謝你。」
照照覺得很慚愧,「我很抱歉。」
「我也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鄭建國有些失魂落魄地,「我以為她到渝城來,認了自己的親生父母,日子就會很好過。沒有想到,竟然落得這樣……人人唾罵的下場,謝謝你,謝謝你願意過來看她。」
照照瞧著異常悲傷的他,搜完整個大腦也找不出可以安慰他的句子來。
鄭建國看著照照挺出來的大肚子,「如果她沒有離開花城多好,呆在那個小城里工作,生活,現在應該也像你一樣,要結婚生子了。」那就是他這樣多年以來最大的渴求啊,可惜……是永遠也無法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