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冢
葉英靜坐于劍陣中央,四周劍芒閃爍,忽而桃花翩翩,如春風化雨般聚散往返,看似溫柔繾綣,實則殺機四伏;忽而驚雷滾滾,若盛夏暴雨前的黑雲壓城,劍意逼人,勢不可擋;忽而秋風蕭瑟,卷起殘葉片片,蒼涼里透著悲歌,寂寥而孤傲;忽而冬雪飄飛,萬千世界都化作了虛無,唯余一人,唯余一劍,如此而已。
四季輪轉,晴晝交替,物換星移,歲月荏苒。
風聲呼嘯,急卷雲涌,明黃衣袖飛揚起來,少年額際桃花顏色漸深,由緋紅變作朱紅,又化作紫紅,長眉微凝,似在深思。
良久,那些劍氣緩緩散去,被驚走的守冢之狼卻久久不敢接近,唯恐再被方才的氣息波及,和它們的同伴一樣,化作劍下亡魂。
葉英睜開眼,緩緩起身。
前世他為了修煉心劍,自封雙目,加上後來長年累月的閉關,終臻于歸真之境,而今重返故地,內力雖不及從前,然一招一式盡在心中,雖威力打了折扣,卻是遠在前世此時的自己之上,惟獨這心劍。
他這幾日閉關練功,劍氣時強時弱,偏于殺意,難以收放自如。
如此,在對敵之時,偏差一大,不是殺氣驚天,就是一切皆無。
這樣的他,如何守得住藏劍山莊,如何保證阿雲的萬無一失?
他攤開手掌,破碎的鐵屑從指縫間流出,恍若不經意間溜走的時光。
兩年後就是名劍大會,也不知會發生什麼?
阿雲這個變數,會不會起什麼作用?
葉英這段時間很是反常,葉雲覺得,這反常的緣由,極有可能與她有關。
原因麼?
葉英每日都是五更起,直接從天澤樓去了劍冢,烏金西沉的時候準時回來,抱著她悄悄飛上了樓外樓的屋頂,看小黃雞們習武。
多數時候他都是不說話的,只是偶爾,會解說一兩句招式,雖然每句話不超過十六個字,但確是字字珠璣,一語中的。
莊花被老爸刺激瘋了自言自語的概率有多大?
這個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在三個月前,葉英從來不會關注小黃雞們的招式,他干得最多的,不過就是站在天澤樓外靜看花謝花開而已。
所以,葉雲將這一切理解為了是在教她。
是以尚未滿一歲的葉雲頓感亞歷山大,你不會要叫我明年就揮輕劍九溪後年就拔重劍大風車了吧?听說藏劍的都是臂力神,她這麼小被莊花給揠苗助長的,不會變成肌肉女什麼的吧?
qaq她忽然好想念李局,有一個天天逛花樓不管事的老大真好。
葉雲這廂抱怨,卻不知,半年前葉英對葉孟秋說的那句「此女骨骼清奇」的確不是瞎說的,前世的他就已經心劍有成,後安史之亂,風雲突變,他又突破了四季劍意,返歸真之境,放眼天下,敵手五指可數,不必模骨就可知一人資質如何。
葉英是沒有懷疑自己的判斷,因葉雲一直賴在他懷里,習武之人,尤其葉英這種目盲多時感觀極為發達的人,稍一留神就能將葉雲的全身的骨骼弄清楚。
他這不留神則已,一經細看,不由訝然。
習武之人,幼稚之齡就開始強身健體,鍛煉骨骼了,就是他,也是三歲扎馬步,五歲練臂力,八歲習劍法,這些都是基本功,為的不過是在成年之前,將一身的骨骼鍛煉的更為完美,以便日後能走的更遠。
而葉雲的骨骼,似乎天生就是為了習武,她不用做那些事情,只要夠聰明,一個劍法領悟了,最差也能將其形學的惟妙惟肖,毫不費力的成為江湖上的二流高手。
為著心劍一事憂心的葉英似乎找到了一個可以將危險化小的方法,沒錯,他可以教她四季劍法,培養她成為一個劍道高手。而這,也可以為他爭取一點時間,至少,在他可以控制心劍之前,她要學著自保。
父親現在上心娘親懷孕的事情,無瑕分心它務,他可以慢慢的教導她,日後尋個機會讓她拜入父親門下親傳,這樣,也算在藏劍定了名分,尋常之人不敢妄自尋釁。
是以,在葉孟秋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他的長子給他找了個親傳弟子,還親自引導入門。
大概是莊花白日里一直都不見人的緣故,又因葉雲長的實在可愛,天澤樓里那些個侍婢們成日里無聊就跑來逗弄她,一開始葉雲是拿出對待葉暉的態度,誰也不想理,殊不知她這幅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在眾人眼里成了「傲嬌」的近義詞,那些人愈發的變本加厲,天天給她穿各種奇奇怪怪的衣裳,編上紅艷俗氣的花環戴上,有一次穿了一身的草綠帶了個紅彤彤的的帽子,簡直像一顆倒置的草莓。
好巧不巧,還被提前一刻鐘回來的莊花給看見,雷了個半死,然後那個叫蘭薇的還解釋說什麼「葉雲小姐喜歡這樣的打扮。」
莊花竟然隨意「嗯」了一聲,還微微點了下頭,叫人下去領幾匹上好的蘇繡綠緞。
qaq她簡直想鑽地底下去了。
為了早日月兌離這樣的日子,葉雲抓緊了時間練習說話,只為能夠正確表達自己的喜好。
終于皇天不負苦心人,一天,莊花帶著她再次飛上樓外樓頂的時候,她口齒清晰的吐出了「阿英,我不喜歡穿綠綠的衣服。」這句話,對葉英的稱呼,也終于不再是「阿一」了。
莊花听到這兩個字十分好心情的笑了,那笑容登時如西湖邊上的和風,吹開了漫天的繁花,攪亂了一頃的湖水,看的葉雲傻乎乎的愣住,然後……說出了一句非常讓她後悔的恨不得咬舌頭的話。
「嗯,會說話了,明天可以開始習字了。」
啊啊啊,曹姐姐快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