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明黃衣衫的俊秀少年依舊在桃花樹下靜靜坐著,由于未到加冠的年紀,絲綢墨緞般的青絲僅僅簡單的以白玉簪半束起來,另一半則如流泉般灑落在衣襟之上,潑墨如畫,他右手抱著的玉雪可愛的孩童天真無邪地笑著,左手執著的藍皮書卷尚未合上,微微抬頭的時候,兩人偶然對視,那普通藏劍弟子竟被他眼里的清冷驚的一退。
那不是冰雪之寒,冷入骨髓,而似寶劍之鋒,心驚膽寒。
他腦海里不由自主開始回放方才電光火石的那一秒,那個少年只是食指和拇指在空中憑虛一彈,兩片桃花就迅速地飛過來,準確無誤地打在志文師弟膝蓋上的穴位上,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他連眉毛都沒抬一下。
「啊,真是邪門了!」那個志文顯然還不知為何自己會摔倒,扶著師兄站起來,揉了揉自己疼痛的膝蓋,血色就蔓延了出來「師兄,我好像摔到了,還是去找芳致師兄去那些藥膏吧。」
「哦,好,好,我們快去吧。」他回過神來,原本算計好的計劃也顧不得那麼許多,忙不迭的點頭,扶著師弟逃也似的離開了。
「哼!活該!」葉雲朝著他們做了個大大的鬼臉,顯然她也不知道剛才是怎麼回事,不過那兩個魂淡倒霉她就開心。
她仰著腦袋求表揚,誰知葉英只是語氣淡淡的說︰「阿雲真聰明,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就能把太公家教背熟了,那麼……」
他漂亮的眉形微微一挑,振袖拂去了衣衫上的落花,這個動作雖很是風流雋雅,卻看的葉雲莫名膽顫。
她怎麼覺得,方才莊花那神色,有點狡黠?
莫不是她眼花了?
「想必前日里那些零散的詩選阿雲也早就熟記于心,只是由于靦腆,才沒有表現出來,這倒是我的失誤,」他悠悠的說著,緩緩的合上那本太公家教,「聖人雖言‘欲速則不達’,不過,阿雲如此聰慧,不可與庸人同日而語,看來,今年之內,學會千字文和論語,亦不會是難事。」
葉雲听著他輕描淡寫一樣的語氣,立馬就不干了,舉起爪子伸出一根食指淚眼朦朧地控訴道︰「阿英,我還未滿周歲!」小孩什麼的,不都應該躲在被子里睡覺的嗎?
她不知道的是,自從葉英將她從斷橋上撿回來,就壓根沒拿她當個尋常小孩看,如果葉英有幸穿越去21世紀的今天,再上網刷刷起點看看西幻文什麼的,就會發現他現在的心態,是完全把葉雲當成了未來拯救世界的救世主來養成了。
未滿周歲算什麼?
救世主不是應該生下來就力能扛鼎,虎軀一震,一呼百應嗎?
「甘羅亦是九歲為相。」莊花點點頭,繼續輕描淡寫,「不知他在未滿周歲的時候能不能把太公家教背的如此流暢?」
自己挖了坑把自己給埋掉的葉雲自然是抵死不從的,看葉英神色依舊淡淡,干脆耍起賴來了︰「我不行啊,真的不行。」天知道她這一步要是退了接下來莊花會不會異想天開的叫她直接拿劍砍人的?妹控綜合癥什麼的最可怕了。
「嗯……」葉英手指關節扣著身前的案幾,輕輕合上眼,發出了一個有點令人想入非非的單音,葉雲一臉黑線,暗自在心里默默念了幾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听見他開口說話了,「若是你能在兩年內認會那些書上的字,我便許你一個願望,可好?」他想著,小妹每次喝藥之前都會要求這個的,不由就以相同的方式試探道。
願望?
葉雲默默埋下的頭輕輕抬起來︰「是不是什麼都可以?」
「只要葉某力所能及,不違藏劍家規,江湖道義。」
她撇撇嘴,真是……張無忌式的標準答案。
葉雲面上做出一副勉強同意的表情,心里卻不知道放了多少個煙花。
「好吧,你可不許反悔!」葉雲伸出小指,示意拉鉤,葉英被她的舉動弄得愣怔了一下,緩緩的伸出骨節分明的手。
小的時候同齡的山莊正式弟子無論是出于真心還是為了避嫌,大多都遠遠地躲著他,幾個弟弟對他敬畏多于喜愛,還真的……沒有人跟他做過這個動作。
因為葉雲的手指實在太短的緣故,葉英還是嘆息了一聲,長指微微彎曲,輕輕的勾住了那根小小的,幾乎軟若無骨的小指。
這麼小的手,看起來好像隨便捏一下就會碎掉……
他搖搖頭,轉眼就看到葉雲笑得很是滿足的模樣,如祭劍台般冰冷寂寥的心湖就仿佛被什麼給擾動了一下,泛起了一絲淡淡的漣漪。
婧衣小的時候也很是依賴他,只是,因為常年的被病痛折磨,人也不那麼活潑開朗了。
雖然起先收留照顧這個孩子是因為那個夢境,或者說,是為了藏劍山莊……
可這麼些時日來,他卻仿佛習慣了她的存在。
被父親罰跪在祠堂時,習慣了她轉著一雙葡萄似的眼珠四處打量;二弟來送飯的時候,習慣了他們兩個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讓的情形;自劍冢歸來的時候,習慣了她笑嘻嘻的伸出胳膊口齒不清地喊「阿一」。
如果這一世的婧衣還是逃不過三陰逆脈的結局,至少……
讓這個孩子在他的保護下成長的足夠強大,能夠自由自在的游歷江湖,再不必拘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