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在氣什麼呢?
三更半夜的溜出來?
還是一個人溜出來?
葉雲苦悶地低著頭玩手指,莊花的心思當真猜不透啊。
饒是如此,她也知道,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是要冷場的節奏了,而且被莊花那種如有實質的目光盯著她實在有點扛不住,于是自動的轉移了話題︰「安啦,我以後不會自己亂跑了,可是,阿英這麼晚了才回來,是在劍冢練劍麼?」
葉英下意識的就要隨便點點頭,听到她說起劍冢來,不由就想起了那件奇怪的事,他緩步走到窗前,抬手提起懸在腰際的那把輕劍。
月光耀映之下,長劍縱然沒有出鞘,縈繞在劍身周圍的凜然之氣,也生生能把人逼退三分。
「咦?怎麼覺得不大對呢?」葉雲喃喃自語。
「哦?」葉英抬眸看了她一眼,復又繼續面無表情地問,「什麼不對?」
「感覺好像不是阿英你的那把劍,不對呀!」她終于知道,為何自己看到少年葉英的時候,心里總是有那麼點古怪的違和感了。
游戲里的莊花是沒有重劍槽的,無論是官方的圖還是同人圖里都是腰懸輕劍的形象,可是當初在斷橋的時候,她之所以第一眼就把莊花當成了普通玩家,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服色,更因為,他身後背著把小黃雞們必然多數時候都背著的重劍。
「你看的不錯。」葉英點點頭,眼中不禁流露出深思的神色來,葉雲尚未猜出緣由,就見葉英露在廣袖外的手腕微微一轉,五指扣在劍柄上,緩緩的,拔出了劍。
劍身發出的一聲幽微的輕鳴,似蛟龍出海,鯉魚化龍時的第一聲長吟。
「此劍……如何?」葉英已經將劍全部拔出鞘來,劍身之銳,通體寒光,光可鑒人。
葉雲心中震撼,游戲里看兵器的好壞都是通過周圍那個框框的顏色,不管拿上手是個什麼樣子,反正只要等級夠高就是好的兵器。
現在看到莊花手握長劍的模樣,她心頭卻忽然冒出個听起來有點荒謬的念頭,仿佛這世間在沒有更好的寶劍,能夠配得上莊花了。
「是阿英新鑄的輕劍?」她試圖探問。
葉英也在默默打量著這把長劍,上一世的第二屆名劍大會,他並沒有參與,最後奪得正陽的,是劍聖拓跋思南,是以,他並不曾認真的觀賞過這把絕世名兵。
然而,正陽此劍,重三十兩八錢,寬劍厚刃,重劍無鋒,大巧不工,世上無人不知。
為何到了這一世,正陽就成了一把輕劍?
「這是正陽。」葉英沒有隱瞞她,反正不過一個小孩子,遂淡淡一句話,就道出了此劍的來歷。
葉雲的嘴巴瞬間變成了「o」字形。
正陽誒?名劍大會不是還沒有開麼?怎麼就到莊花的手上了?
「阿英是不是打算在此次名劍大會上奪取正陽?」一點都不知道劇情的葉雲就這麼傻乎乎的問了。
葉英卻是以為她只是不知道名劍大會的規矩,遂耐心解釋道︰「名劍大會是向天下武林豪杰分發劍貼,拿到劍貼之人,方才有資格參與品劍。」
「啊,那你不是永遠都參與不了了?」葉雲失落的說,現在的莊花完全沒有入葉老頭的眼,不可能有什麼名劍貼,日後的莊花更是藏劍莊主,試問發帖的人如何給自己發張帖子?
「你希望我參加?」葉英眉梢微微一動,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當然希望了,莊花的成名戰不就是名劍大會?她心里想著,嘴上卻說︰「就是二暉說的,名劍大會上有很多吃的,我想去看看。」
「這個無妨,」葉英淡淡一笑,果然再不同尋常,也有孩童心性,「你的字認得如何了?」
果然,三句話不離她的學習進度啊。
要不是自個兒以前學過點點繁體字,加上上學的時候數學物理雖爛的不可救藥,好在背書的功夫不錯,如今早給逼得厭學了好麼?
「還可以吧,我們的約定不是到明年麼?」
葉英觀她又開始神色懨懨,心軟了幾分,道︰「若是真的背不下來,認得那些字就好。」反正他最開始的目的不過是想讓她認字,將來才好看劍譜,因父親對他們幾個自幼教導就十分嚴格,四書五經,聖人言論,沒有一個是不用學的,故而對阿雲,一開始也是同樣的,希望她先得以明理,習得君子之學,方再練劍習武。
然而他終究還是忘記了,眼前這個不過一個一歲多的孩子,不該對她要求如此的嚴苛。
出乎意料的,葉雲卻拒絕了︰「不要了,我們兩個不是有約定的嗎?」她一邊搖頭,一邊煞有介事地說,「答應的事情做不到,說的話就會越來越沒有分量。」
葉英看她那個強做小大人的滑稽樣子,忍不住彎了彎唇角︰「不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樓外樓
「天涼,怎麼也不披件衣服,就站在這里吹風?」莊主葉孟秋手里拿了件披風,動作輕柔的給身前的女子系上,雖語氣抱怨,臉上卻是和往日嚴肅截然不同的脈脈溫情。
那女子身段窈窕,峨眉淡掃,似攏了梅塢龍井山前的朦朧煙雨,眼含秋水,若西子湖畔日落時分的悠悠清波,單看容顏不過一年華正好的少婦,誰又能知,她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已經許久沒有見到英兒了,也不知道,他一個人在天澤樓里住的是不是習慣。」她嘆息了一聲,自從長子八歲以後,就在夫君的命令下自己搬到了天澤樓,成日不是練劍就是鑄劍的,三個月方能來見自己一面,她知曉夫君對待兒子嚴厲是為了兒子好,可是,問這世間那個母親不心疼兒子的?她每每听說長子被打或者被罰跪在祠堂,自己不敢違背夫君的意思去看長子,就偷偷讓二兒子去送藥送飯,久而久之,二兒子不用她再說自己承擔了送飯送藥一事,兩個兄弟的感情似乎也很好。
兒子都不成器,她也沒有辦法,只能暗自傷心,幸而夫君沒有因此嫌棄她,納妾或者停妻再娶,在她懷了第三子後更是在每日堅持在百忙中抽出時間來,詢問她的睡眠、吃食以及種種懷孕的反應。
她知道夫君很是看重這一胎,故而沒少暗自祈求上蒼讓她生個男孩,終于,上天垂憐,讓她誕下一子,夫君親自為新生兒模骨,得知這是個習武的天才後,她更是松了一口氣。
她終于可以不用懷著對夫君和葉家愧疚的心情生活了,然而,對于長子的心疼,是越來越多了。
小的時候他就是個不愛說話的孩子,跟誰都不爭不搶,禮讓幼弟,尊敬父母,放在尋常人家家里,該當是個合格的長子嫡孫。偏偏命里注定要他長在藏劍山莊,被寄托父親的厚望,不得不小小年紀就拿起劍,離開母親獨自居住,因為一個「駑鈍」的名聲成了不知多少江湖人茶余飯後的笑談。如今,幼弟出生,又是個資質上等的,若是被取代了繼承人的位置,將來,不知道會落入怎樣尷尬的境地?
葉孟秋一听到葉英的名字,就忍不住沉下了臉,見嬌妻郁郁不樂,緩了臉色長嘆道︰「我也是沒有辦法,英兒是我們的長子,藏劍山莊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可是他不爭氣,又能怎麼樣呢?」
「英兒和煒兒都是我的兒子,」她淡淡的垂下眼簾,「他們日後誰能繼承山莊,不是我關心的事,不過夫君既然打算培養煒兒,對英兒,就寬容些吧。」
葉孟秋最近又罰了葉英去劍冢思過,她才有此一言。
葉孟秋聞言遲疑了片刻,道︰「我只是覺得小兒看不出將來如何,英兒雖資質不佳,卻是有節之人,將來,讓他們兄弟共同執掌山莊,也未嘗不可。」
「即使如此,夫君也不要再攔著他不讓見母親啊!」葉夫人撇過頭去,似乎不想理他。
「為夫何時說過這樣的話了,」葉孟秋只好溫聲相勸,看夫人一直愁眉不展,只好道,「明日叫英兒和暉兒一同過來樓外樓,我們一家人也好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