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 陌生男人

作者 ︰ 郭子小

不知幾時听見細微的關門聲混雜著細碎的說話聲,我猜定時張婆他們準備好了晚飯,見楊錦凡與我睡得正熟,不方便打擾又退了出去。

窗外的天色有些泛黑,眼前他的輪廓變得模糊,他的內心似乎總是有些事情交織亂繞,眉頭永遠都舒展不開。我輕輕翻了個身,生怕將他弄醒,閉了眼又是一覺無夢。

再睜開眼時,夜已深沉,屋內一側亮著微弱的橘色燈光,佩蘭正在那低頭做著刺繡,我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坐起身來對佩蘭說道︰「怎麼就你一個人?」

佩蘭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針扎到了手指,疼的似乎要跳起來,用嘴吮吸著指尖道︰「小姐,你醒啦,二爺那邊來派人說有重要的事,少爺用過晚飯後就離開了。」佩蘭將放在桌上的碗盅端到我面前道︰「大少爺怕小姐晚上吃得晚了積食,就吩咐我做了這個。」

我接過碗盅還是熱的,原來里面裝的是杏仁茶,還沒掀開盅蓋便嗅得杏仁混著桂花的香氣。我吃了兩口蓋好蓋子又交個佩蘭道︰「吃飯時怎麼沒喚我起來?」

佩蘭笑盈盈地望了望我道︰「大少爺看你睡得正熟,不讓我們來吵你。」她語氣忽地變得有些戲謔,娥眉微揚又接著說道︰「我還看到大少爺臨走之前親自為小姐你蓋被子,掖被角,還……」

「再在這里胡說,小心我叫張婆罰你不許吃飯。」我趕忙打斷她,每次說這個保準有用。

「我還看到大少爺親小姐的額頭了。」她覷了我一眼,小聲嘟噥著。

「還說。」我悻然,抬起手假裝要打她。她嘿嘿笑道︰「我的女乃女乃,我再也不胡說了,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我們相互望了望,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那天我與佩蘭聊到很晚才各自去休息。

第二日,太陽升的很高我才從起來,身旁的枕頭還是昨天入睡時的形狀,看來楊錦凡昨天沒有回來。我慢悠悠地整理好衣服從房間里出來,卻發現佩蘭也不見了蹤影,張婆說她外出采辦東西去了。

我便越發地無聊起來,整個上午都無事可做,在楊宅的眾多下人中,不過佩蘭與我能說得上話,其他人大多都對我敬而遠之。

我一個人坐在客廳,拿起桌上的報紙隨手翻看,整個版面都在大篇幅歌頌前些日子利強與我提到的‘夜少帥’,還寫到夜少帥要將顧軍總指揮部轉移到隴清城來雲雲。

報紙上篇幅滿滿的字,照片倒沒有幾張,寥寥無幾的照片幾乎全是顧軍軍隊的,而夜少帥的正面照片一張沒有,不知他人是行事低調還是怕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已經入主隴清城,可隴清的百姓連他夜少帥找什麼樣子都未曾見過。

這時佩蘭哼著小曲從外面回來,見了我一愣,眨眨眼道︰「小姐,你怎麼還在這?」

「你這糊涂,我不在這能在哪?又開始胡說了是不是?」我放下手中的報紙笑道。

佩蘭快步走到我的跟前,拉著我道︰「剛剛我听利強哥說的,大少爺,二爺他們都去碼頭了,好像是要接……」

「佩蘭,張婆在廚房正需要人手,你快去幫忙,還在這愣著干嘛?快去!」廖管家突然從樓梯走下來,打斷了佩蘭的話,走到我身邊恭敬地欠了欠身笑道︰「合歡小姐,您還是到樓上休息吧,一會他們準備打掃客廳呢。」

佩蘭听了他的話灰溜溜地離開了,我見得廖管家的眼神中似乎在掩藏著什麼,可他又是出了名的忠心,若想從他嘴中打听到什麼,簡直比登天還難。于是我對他笑笑,朝樓上走去。

我輕輕關上房門,果然不出我所料,不出片刻功夫佩蘭便偷偷溜進我的房間,急急忙忙地道︰「小姐,廖管家吩咐了不讓我們告訴你,可我還是要說,大少爺,二爺他們去碼頭接三爺和二小姐回來。」

「什麼!」我 地站了起來,拿在手中的橘子被我握得有些變形,我的樣子似乎嚇到了佩蘭,她趕忙過來拉住我的手道︰「小姐,我想大少爺不讓廖管家告訴你,是有他的道理的。」

我甩開她的手,拉開房門道︰「不管他有什麼理由,今天我都要去。我和彥杰哥已經有三年沒見了,如今他回來了,為什麼接他我不能去?」

「小姐,你這是去哪啊?就算要出去好歹也穿件外套啊,外面很冷的。」

佩蘭的的聲音驚動了廖管家,他趕在我出門前攔住了我的去路,「小姐,你這是要去哪?少爺吩咐了,今天不讓你出門。」

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的忠心只會讓我覺得你更加的討厭,我今天是一定要出去的,誰也攔不住我。」我對站在一旁的佩蘭使了個眼色,她忽地明白了我的意思,忙拉住廖管家道︰「廖管家,我剛剛在廚房時好像听到張婆有事要找你,要不你過去看看?」

我趁此機會擺月兌廖管家的阻攔,推開大門迅速的跑到街上,把廖管家的呼喊聲甩得遠遠的。

我飛快地沖出楊宅,來到街上,天空灰蒙蒙的,我听到凜冽地寒風在耳邊逆著吹過,忽地才覺得今天卻是比昨日要冷得多,若是回去定是出不來的,索性只好咬牙忍著。

我招手叫了一輛黃包車,回頭望了望,見廖管家他們沒有追來,便拍拍胸口欣然上了車,對車夫道︰「去碼頭。」話音剛落,不知何時從巷子中竄出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深色呢子大衣配著白色羊毛圍巾兩步便跳上了車,喘著粗氣對車夫說道︰「快!去拉爾法公園。」

車夫無奈地轉過身來,滿臉為難地道︰「先生,車是這位小姐先叫的。」

那男人身子穩穩地坐在車上,頭卻四處環顧,好像在找什麼,根本沒有听見車夫說的話。

「先生?先生?」車夫又叫了幾許,他依然環顧著四周。

「喂!」我揚高了聲音,他這才回過神來,怔怔地望了望我道︰「小姐,我真的很急,我願意付雙倍價錢。」話畢便從外衣兜里掏出一厚摞鈔票塞到車夫手中。

「你!……我也很急,你可以付雙倍價錢,我也可以」我一邊說一邊將手伸向衣兜,卻發現因為出來的急,身上竟身無分文。

見我遲遲未掏出錢,他嘴角浮現起一絲微笑,眼神更加篤定地盯著我道︰「看來小姐身上是沒有錢了。走吧!去拉爾法公園。」

我緊蹙著眉,心慌了起來,若是無法及時趕到碼頭該怎麼辦?倏地巷子里的一個女人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繞過那男人,我見到巷子中有一個身穿白色洋裝的女人捂著胸口朝這邊跑來,一邊跑一邊揮手,口中喊道︰「涵宇,等等我,你別跑了,你是跑不掉的。」

見那女人跑跑停停,嬌/喘微微,我用手指戳戳他,指著巷子道︰「她是不是再叫你啊?你不下去看看?」

那人順著我手指的方向將頭撇了過去,神色忽變,嘴角向下一沉,對車夫說道︰「快走!」話畢,車夫便拉著車子在街上跑了起來。

我繞過頭去,看著那個穿著白色洋裝的女人追著車子跑了一段,後來站在原地跺著腳的身影越來越小,終于消失在朦朧的霧氣里。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搶我的車也就算了,這麼冷的天,叫人家姑娘家追你跑了這麼遠,也不下車瞧瞧。」我回過身對他說道。

他看了看我揚起嘴角道︰「要是每個追我的女人我都要管的話,那恐怕我家里就不止是七個姨太太了。」他語氣極為平淡,仿佛說地並不是他自己的事情。

「七個!」我不禁嗟噓起來。我轉過頭去上下打量著他,從剛剛到現在,我這才正眼看他,他的頭發理得很短,眉宇間透著一股器宇軒昂的氣息,筆挺的身板,完全不會使人聯想到這樣的一個人居然紅塵鼓掌間。

我將身子微微向外挪了挪,偷瞄他幾眼,因為我實在想不出一個有七個姨太太的男人是怎麼對待他的感情,瞬時我覺得他渾身散發出一種我說不出的氣息。

他發現了我細小的動作,轉過頭來,嘴角浮現起一絲笑容,語氣玩味地說道︰「說到底來,你還應該謝謝我,你沒有帶錢,我都沒有讓你下車。說吧,打算怎麼謝謝我?我是不介意家里多個八姨太太。」

听到他提起與我搶車的事情,我便氣不打一處來,倒蹙起眉道︰「呸!想得美!謝你?我勸你還是省省吧,你去的拉爾法公園與碼頭是兩個方向,我急著去碼頭接人,若是誤了時辰,你能擔待的起嗎?算了,你這種濫情的人是不會懂得。我現在就希望趕快到地方,然後再想辦法去碼頭,所以,請你現在不要和我說話。」

听了我的話,他哈哈大笑道︰「你生氣起來倒也蠻有意思的。」

我白了他一眼撇過頭去。他在一旁笑道︰「好好好,我不與你說話便是了。」

一路無話,我望著模糊倒退的街景,心中卻擔心不能及時趕到碼頭,也不知道彥杰哥他們的船幾點到,忽地三年前彥杰離開的一幕閃現在眼前,我哭紅了雙眼拉著他的手對孩子般地央求他早一點回來。隔著大洋這一去就是三年,我在往來的信中曾不止一次答應他,在他回來的時候我一定要他下船就會見到我。可現在看來,自己終究是要失言了。

到了地方,他付錢下了車便不見了蹤影,我坐在車上不肯下來,車夫換了一張令人生厭的嘴臉催促我下車,我苦苦哀求道︰「你就送我去碼頭吧,到了那肯定有人會來付錢的。」

車夫極不耐煩地道︰「你快下來吧,不是我不送你,我們這些拉車的也不容易,上個月我好心拉了一個客人,他也說到地方會有人付錢,我拉他跑到西郊,誰知到那他連錢都沒付就跑沒影了,你說我能不長記性麼。」說完便把我拉下車,拽著車走遠了。

這些黃包車車夫就好像商量好了一樣,沒有一個人肯拉我走,寒風中我抱著雙臂盤算著時間獨自走沿著街邊走著,要是這樣走下去,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走到碼頭。

突然肩膀一沉,發現有人將一件呢子外套披在我得到身上,舉目方才看見剛剛那張與我搶黃包車的那張臉上掛滿笑容。那男人笑道︰「天氣冷,出來的時候也不多穿些。」

我冷冷地哼了一聲,將外套月兌下扔到他的身上道︰「多少女人都穿過的衣裳,別披到我身上。」

他笑道︰「好好好,我的車就在那邊,你要去碼頭,我送你?」

「不必了!我自己有辦法去!」

「你說的辦法就是用腳走到碼頭?你知道碼頭離這里有多遠?看來你接的人還是不重要。」他擋在我前面緩緩地說道。

我討厭他這種語氣,傲慢的態度,揚高的雙眉,篤定的眼神,似乎他總是自以為很了解女人。

「誰說的!你知道什麼!好啊,你的車在哪?送我去啊!」我瞪著他嗔怪道。

听了我的回答,他稍現喜色,滿意地點點頭,眉眼舒展地指引我走向一輛黑色汽車。

我與他一同坐在車的後排,忽地發現開車的那個男人不時地透過後視鏡盯著我看,我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總看我做什麼?」

透過後視鏡我見那人將劍眉一揚,笑道︰「我只是想看看究竟是什麼人這麼決絕地拒絕我們涵宇。」說罷又將目光一轉看了看坐在我身旁的人。

他生硬地咳了幾聲道︰「向正,好好開你的車。」

沉默片刻,他笑笑對我道︰「去碼頭接的是你什麼人?」

他什麼人?我該如何定義彥杰?良師?摯友?兄長?或是親人?無論是怎樣的身份,閉上雙眼我總會想起他俊朗溫暖的笑臉。

見我遲遲不應,他道︰「怎麼笑了?你的心上人?」

我轉過頭來,臉色一沉,瞪著他道︰「不是每個人都與你一樣,眼里只有男女之情。」

他並沒有因為我冷淡語氣而不開心,相反,听了我的回答他臉上現出喜上眉梢的悅色,揚起嘴角笑道︰「那這麼說,他不是你的心上人?還是你根本就沒有心上人?」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將頭轉向窗外,隱約可以听見碼頭傳來的汽笛聲。

安靜了半晌,他又開始說了起來,「我們相識這麼久了,還未請教小姐叫什麼名字?」

若是我繼續沉默,不理他,他定會不依不饒的問下去,「我想我們也不會再見面了,不知道姓名反而對你我都好。」這時,已然下起細碎的小雨,打在窗上的聲音就像他沒完沒了地問話令人心煩。

我伸手拍拍司機的肩膀道︰「在前面停車吧,已經可以了。」

推開車門,我走下車,潮濕的空氣中泛著海水的氣息。我忽地望見港口處停靠著一艘白色的客輪,碼頭上聚集了許多了人,站在人群前面穿著深色呢絨西裝的人正是楊錦凡,我移動著視線,看見站在楊錦凡身邊的彥城和撐著傘的利強,身後便是一群我叫不出名字的人。

我快跑了幾步,腳下的鞋子卻不听使喚,我蹲月兌下腳下的鞋拿在手中,赤著腳在雨中向港口跑去,不管不顧雨滴打在身上的涼意。身後卻傳來他的聲音,「我想我們還會見面的。」

我沒有理會他,頭也不回地朝人群中走去。

(預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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