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拔弩張的氣氛擴散開來,風波莊周圍三十丈方圓的地面都顯得有些火氣,穿山龍左右看了看,輕輕哼了一聲。
風波莊的門一直敞開著,一個小廝點頭哈腰地迎了出來,接過穿山龍手里的燈籠,並在前面引路。
小廝轉身的時候,穿山龍看見了這小廝的靴底,針腳排布成細密的雲紋,于是穿山龍的嘴角微微地勾了一下。
這小廝,看起來就是今天晚上留在這風波莊的眼線了。
穿山龍也不說話,不過從腰帶里摳出了一塊碎銀子,拇指一彈,便落到了那小廝的手里,也不理會那小廝口中的道謝,只是大步越過小廝,咚咚咚地上了二層。
樓上很快便傳來了一陣喧嘩之聲。
而後在 當一聲砸桌子的聲音之下,喧嘩之聲仿佛水面的泡沫,輕輕巧巧地消散了。
……
單烏隱藏在風波莊的不遠之處,他是趁著穿山龍進入風波莊之前,吸引到所有人注意力的那一刻偷偷潛伏了進來,時機太緊張,使得他在趴伏下來的時候手心里甚至都捏了一把汗,特別是當他完全隱蔽好自己的身形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前方三尺距離的陰影里,幾乎都塞滿了人。
這些人也沒有什麼統一的裝束,一身的補丁讓他們埋伏在陰影里的時候和一堆垃圾幾乎沒有什麼不同,這些人都用塊破布蒙住了面孔,如果單烏沒有看錯的話,這些人手臂的動作,表示他們的手,正扶在腰間的跨刀上。
由于是從這些人的背後模過來的,在穿山龍吸引到他們的視線的時候,單烏正處于這些人視野的死角。
而單烏這麼危險的舉動居然沒有被這些人發現,讓單烏覺得自己著實是運氣好到有些逆天,同時他也確定這些人其實並不是什麼百戰精銳,也不是惹不起的外援,而只是和他差不多的混了有些時日的丐幫弟子們。
于是單烏很快也蒙了塊破布在自己臉上,裝作自己也是這些人里面的一員,這樣一來,就算有人回頭看上兩眼,也不會發現這突然多出來的一個人。
單烏甚至大著膽子又稍微靠近了一些,與這些人站得不分彼此。
「摔杯為號。」這是穿山龍的吩咐,不過單烏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能接收到他摔杯的信號,他已經十分盡力了,但是距離風波莊還有至少十丈的距離,再加上風波莊還是二樓——摔一個小杯子,會有人听見麼?
單烏覺得這種時候還是靠自己的判斷力比較靠譜。
說實話,單烏覺得穿山龍的想法總是有些刻意追求那些書生喜歡吹噓的所謂有勇有謀,而且他覺得穿山龍在面對那些大人物的時候已經完全陷入了誤區——大人物們不喜歡你,只會是因為你不夠能干不夠明白如何揣摩上意,而絕非是因為你不夠斯文不夠英俊不夠小白臉,大人物們不介意見血,只是會嫌棄有些血流得無比愚蠢。
在穿山龍吩咐單烏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時候,單烏的腦子里只回蕩著那麼一句「你這單刀赴會根本就是單人送死啊」,他甚至因此產生了干脆就讓穿山龍一個人來送死而自己趁早拍拍**走人好了的念頭,而他最終還是決定冒這個險的原因,還是因為穿山龍給自己許下了丐幫長老這麼個位置。
拍拍**走人,自己就只能做回烏衣巷里的小乞丐,自己是穿山龍親自提拔出來的,鬼見愁這堆長老是肯定不會待見自己的。
而穿山龍如果真的挺了過去……丐幫長老,那可是能夠直接與那些大人物們的下人們進行交涉的地位啊。
「反正死不了,就這麼賭一把吧,不然也太不甘心了,畢竟等了這麼多年才剛有起色……」單烏這樣想著,緊了緊自己身上的那堆管狀物。
……
單烏沒等多久,這些埋伏的人便似乎收到了什麼命令,居然開始緩緩地向前移動,看起來是要將風波莊給包圍住,單烏的眼珠子轉了轉,便貼著這些埋伏之人,又往前蹭了些許。
如今單烏距離風波莊只有五丈左右的距離了,如果他卯足勁突然沖刺一下,應該能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沖進風波莊,而後用自己身上的這堆管狀物對那些長老們造成生命威脅,以護著穿山龍安然撤離,然後等著穿山龍回到丐幫總部,點兵遣將,再舉起「是自己先被背叛了,而自己也極有誠意地希望去勸說那些人回頭是岸了,但是這些叛黨已經不再顧念兄弟之情了,所以必須因此替天行道」的,大義的旗號,再回過頭來給這些背叛的長老們予以正氣凜然的致命一擊。
可是單烏完全沒有打算按照穿山龍的安排這麼做,在他看來,這種做法最多只能護住穿山龍一條命,而且在這麼多人的壓逼之下,在穿山龍離開之後,自己搞不好真的只有點燃引線這一條路好走——這正是死士該做的事情,不但能夠嚇破這些人的膽,同時還能讓穿山龍反擊的理由顯得更加理直氣壯。
死士,這也正是穿山龍給單烏的定位,而單烏,覺得自己的能耐可比死士大多了。
所以單烏的視線並沒有盯著風波莊的門口,也沒有盯著風波莊二樓那些晃動的人影,而是緊緊地盯住了距離他最近的那個人的脖子,並握住了自己腰畔的刀。
……
時間流逝。
雖然風波莊的二樓似乎仍只是傳出散碎的小動靜,但是周圍的氣氛已經漸漸變得越來越緊張了,單烏已經能感覺到,時機將至。
突然,風波莊二樓那扇窗戶嘩啦一聲四分五裂,一把椅子從那窗戶里面被扔了出來,同時還伴隨著不知道是哪位長老的一聲大吼。
「動手!」這是風波莊二樓上面傳出來的動靜。
「唰啦啦!」這是兵刃紛紛出鞘的聲音。
「啪嗒啪嗒。」這是很多人開始跑動的聲音。
「噗!」這是刀子斬到了肉上,而後血液飛出的聲音。
「啊——」這是一個突然被滾燙的熱血淋了一頭一臉的蒙面人,受到驚嚇後發出來的尖叫。
這個時候,還沒有人沖進風波莊,風波莊二層的人也不過是剛剛拉開對峙的架勢,只等著埋伏的人們一擁而上決定勝負,所以這突兀的一聲尖叫,幾乎打斷了所有人的動作。
尖叫之人顫抖著回過頭,發現原本就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腦袋已經完全歪到了另一邊,脖子折斷了一樣,而斷口之處噴薄而出的血液,甚至高過了旁邊的屋檐。
尖叫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便有一道雪亮的刀光迎面而來,于是他的第二聲尖叫便卡在了嗓子眼,而後他的視線,便已經變成了一片只有幾顆黯淡的星星的夜空。
「有埋伏!」反應過來的人開始尖叫,而這些埋伏之人大聲喊著有埋伏這件事,讓單烏不由自主地咧開了嘴角。
單烏被那兩人的血澆了一頭一臉,沖天而起的血腥味幾乎在他身邊形成了有形的殺氣,他的手腕也有些酸疼,因為他手里的刀並不是好刀,所以他這樣連砍兩個人的脖子所帶來的反震之力讓他覺得有些無力,但是好在這兩刀的效果已經達到了,當他再一次舉起刀斬向下一個人的時候,被斬之人竟被駭得只能僵直地站在原地,而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則顫抖地跌坐在地,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
「這簡直跟平常練習的時候砍那些不會動彈的稻草人一樣。」單烏這樣想著,這些和自己一樣的丐幫弟子,平常就算作威作福,也不過只是仗著體格和拳腳功夫,隨便把人揍上一頓,這樣的揍法要的是傷痕累累,長痛難捱;或者在遇到與自己差不多本事的人的時候,雙方拿著刀互砍,砍得每個人身上都有七八條傷口了才能勉強分個勝負……這樣的過程中當然會死人,但是這種死人法,完全不會造成這樣一刀下去身首分離才能帶給人們的震撼效果——這種毫無反抗被干脆利落地斬殺,會讓人深刻感受到彼此之間武功的差距巨大,也會自然升起一種無力反抗的心態。
事實上,這些人在面對單烏的刀的時候,並不是完全沒有能力反抗,然而,他們都被這從未見過的凶狠的刀勢給嚇住了。
這種凶狠就仿佛︰「哪怕這人死了刀斷了,這已經揮出來的刀,也能輕易要了我們的命。」
狹路相逢勇者勝,能夠先讓對方膽寒,便可搶佔住這爭斗的先機。
單烏要達到的就是這樣的震懾效果,于是趁著這些人還沒有找回被驚嚇掉的魂魄之前,他的手里已經又結果了幾條人命。
刀子居然這樣就已經有些鈍了。
單烏察覺到手感的變化,輕輕地唾了一聲,松了手,同時腳尖在地上一挑,便從地上重新挑起一柄刀來,這是那些個已經被結果了的死人手里所握的兵刃。
單烏握著這刀,齜牙咧嘴地舉步,又瞄準了最近的一個人的脖子,然而就在他換刀的這麼點時間內,這個人總算是找回了魂,大聲吼著,舉著刀便也向單烏劈了過去。
單烏一刀切開了那人的頸側,血液「噗「地噴了出來,那人應聲而倒。
那人的刀依著慣性落下,切在了單烏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