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進了門難道還想退回來？」鬼差被單烏的想象力逗樂了，「看在你小子有文先生關照的份上，我就再對你說一句，千萬不要以為付出得夠多風險夠大，就一定能得到更好的結果更大的利益。」
「但是同樣也沒有什麼好事，是不需要通過冒險便能得到的。」從鬼差的話語之中，單烏隱隱有了猜測，反而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我這個人，能夠面對選擇的機會很少，所以我每一個都不想放過。」
「既然如此，便成全你的求死之心。」鬼差斂了這半邊臉的笑容，深深地看了單烏一眼，轉身帶路。
……
用來走人的門其實也不大，如果是鬼差這種身形，想要進門甚至還要低一下頭才行，門的材質是沉重的黑鐵，上面浮出一個凶獸的腦袋，尖尖的牙齒上甚至還有血痕。
鬼差伸手在門上輕輕一推，那黑鐵門便吱嘎吱嘎地往後退開，露出了里面伸手不見五指的甬道，凌厲的殺意從甬道之中透出，仿佛黑暗里有什麼巨獸真埋伏著等待著，意欲擇人而噬。
「進去，往前走，不管你能走到什麼地方，三天後我來給你收尸。」
「三天後？」
「如果你能活著出去，三天時候綽綽有余，如果你死了，三天時間也足夠死得通透。」
「也就是說，我走這條路的時候，並不會有人從旁……觀察？」
「自然不會，這鬼門關本就有小鬼試煉選拔之用，而在考察的過程中，如有人為痕跡，便難以絕對公平，所以最好的方法，莫過于所有人都不听，不看，只等一個結果。」
「原來如此。」單烏點了點頭。
「如何？可有後悔？文先生就算地位再高，手也伸不進鬼門關。」
「不……這其實，正合我意。」單烏輕輕笑了起來，對鬼差拱了拱手，「鬼差大人指點之恩，小弟銘記在心，如有日後，定當回報。」
「好走不送，請。」鬼差也不再多說話，石頭一樣的面目仿佛亙古不變，雖然他領過文先生的提點，可如今也已經做到仁盡義至了。
然而不管怎麼說，傻小子送死，始終都是一件會讓人樂于圍觀一下的事情，于是在單烏舉步進入甬道之後，鬼差並沒有立即關上鐵門，而是站在那門口靜靜地听了一會。
單烏的身影漸漸與黑暗容為一體，只不過听腳步聲還沒有往前走出十丈的時候，鬼差就听見了一道銳器破空的聲音，隨即便是一連串的被刺穿的聲音，重物落地的聲音，以及人呼痛申吟的聲音。
申吟聲漸漸低了下去，甚至呼吸的聲音都開始減弱，看起來，這冒失小子受創不輕，或許這呼吸很快便會停止。
鬼差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只不過這一次有表情的，是他的左半邊臉。
鬼差甚至算著時間，伸手輕輕地便要將那鐵門關上，如果他沒有算錯的話，單烏絕對活不到這鐵門完全關上的那一刻。
想到單烏先前說的走不過去就回頭來鑽狗洞這無知又可笑的妄想，鬼差的心情變得愈發地愉悅了，想到這個狂妄小子如今一個人躺在黑暗里慢慢地流血漸漸地喪失意識變得冰冷，而鐵門的漸漸關閉則切斷了他最後一絲可能在期待別人拯救的妄想……鬼差甚至開始輕聲地為單烏倒數。
在鬼差倒數到十的時候，單烏的呼吸聲已經徹底消失了。
輕微的誤差並不能影響鬼差的心情，于是鬼差在終止倒數後甚至停下了一切動作，仰著頭，微微閉起了眼楮，只為了享受一下這種死亡所能帶給他的樂趣。
片刻之後，鬼差才仿佛突然回過神來一般，重又將手搭在了鐵門之上，將其緩緩合攏。
便讓這小子的尸體在鬼門關里躺上三天，讓鬼門關好好吸收一番死氣——一直以來，鬼差都覺得這人造的鬼門關實在有些太干淨了，根本沒有那種死意彌漫的氣息，而鬼差同時也認為這種氣息只有靠積累足夠的死人才會有，就好比生死崖下方的那些雲霧。
鬼差將自己的這種行為稱之為「養路」——養一條通向陰曹地府的路。
然而，在鐵門即將要完全合攏的那一刻，鬼差驚訝地發現，這一片黑暗與死寂之中，居然又出現了一絲活人的氣息。
這一絲活人的氣息變得越來越強烈，甚至勾起了鬼差強烈的好奇心，在他甚至壓抑不住自己想要上前窺探的心情的時候，黑鐵門已經在他的手下完全合攏了。
鬼門關隔絕了所有人的窺探，而鬼差，並不敢因為自己的好奇心而打破這個規則。
……
漆黑且安靜的空間里只有單烏越來越平穩的呼吸聲。
單烏從自己的胸口拿起了那支箭。
傷口在愈合的時候自動將那支箭給推出了體外，于是那支箭就那樣橫躺在單烏的胸前，提醒著還因為黑暗而有些記憶錯亂的單烏︰這里不是馬車上，自己的眼楮也沒有被蒙住，並且方才他已經被一箭穿心死過一回了。
「死得有點快……」單烏坐起身，模了模自己的胸口，一時間竟也有些無語。
「看起來是有機關，並且關聯著一個箭陣……」單烏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換成了趴伏在地上的姿勢，而後模到了自己在中箭之前踩到的那幾塊磚上。
他沒敢用力去按壓那塊磚，只是順著上面的花紋邊緣輕輕地模著，並比較著其與邊上那些磚塊的不同，于是他模到了不同的磚塊之間那細微的只有幾根頭發粗細的高度差別。
模出了差別的單烏在黑暗里稍稍分辨了一下方向，于是整個人幾乎是爬在地上，一塊磚一塊磚地模了過去。
「不想鑽狗洞，結果到這里了還是在爬……」單烏自嘲著，然而沒過多久，他便發現，自己已經連爬都不行了。
在單烏的面前，是整整一大片的，那種高出一絲的地磚。
這樣的變化讓單烏幾乎是飽受打擊——看起來，自己是在開胃小菜剛剛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毫無抵抗力地死了，後面的大餐，一直到現在才露出了小小的一角。
「不知道能不能靠速度沖過去。」單烏默默想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使出了吃女乃的勁，便往前方沖了過去。
蝗蟲一般的箭雨向著單烏劈頭蓋臉地壓了過來。
單烏沖出去三丈，再次撲倒在地。
半柱香的時間之後，單烏爬了起來，從那地上的箭枝里拾了一堆，折去箭頭，在自己身前將那些箭枝給密密地排列成了一面簡易的護甲，護著軀干要害，並用腰帶固定在了自己的身上，而後將更多的箭桿用扯下的衣袖捆在了自己的雙手前臂之上，方才站起身來，雙手抱頭，用箭桿給自己加上了一層粗糙的防御，方才再一次沖了起來。
箭桿的防御有了些作用，這一次單烏在箭雨里沖出了十幾丈，方才被一根箭矢切斷了固定自己那簡易護甲的腰帶，隨著嘩啦嘩啦護甲散架落地的聲音，單烏在勉強扒到這箭陣邊緣的時候，又一次面臨死亡。
而且更糟糕的是，由于最後那一下單烏意圖榨干自己所有潛力拼那麼一下，幾乎是等于將自己給狠狠甩了出去，于是在撞上了那一波密密麻麻的箭雨，刺蝟一樣地滾出箭雨的區域，並即將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他還觸動了箭雨之後第二關的機關。
地面陷了下去，而後亮出了密密麻麻的鋒利的尖刺，直接刺穿了單烏的半邊身子。
那些尖刺甚至還耀武揚威地往上升起了三尺有余，將單烏的尸體懸空掛了起來，慘淡地簡直像是那些被勝利的軍隊用來炫耀故而掛在城頭的敗軍之將一般。
活過來的單烏對自己的慘狀有了了解，看起來想當人的確不容易，然後他開始思考一個問題，那便是自己這點能耐，如果真的活著出去了的話，該怎麼解釋呢？難道真的說自己是全憑運氣？
自己的確可以用不死之身硬生生地推出一條路來，但是這並不是根本解決問題的方法，畢竟自己的實力只有這麼點，如果真活蹦亂跳地闖到了終點，過程中還全是粗暴地通過的話，必然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那麼原本的一線生機也會被自己折騰死掉，就真真正正地十死無生了。
而要表現出于自己的實力相應的成績，接下來的路，便不能硬闖。
「一定有辦法的。」單烏坐在地上默默思考著。
鬼門關肯定不是非要置人于死地的，而且要求並不會特別的高，因為在鬼差的描述中，自己這樣的是必死，但是鬼差有意無意解釋的話里還包含了兩句︰「小鬼試煉選拔之用」，以及「尤其是對你這種內功都沒有的」。
如果是足夠機靈的小鬼，未必就只有死路一條——這是單烏在分析之後得出的結論，也是他終于決定來試一試的關鍵原因。
就好比那條箭雨的通道如果要毫發無傷地過來，要麼輕功大成具有能夠跳過生死崖的水準，要麼內功深厚並且練有金鐘罩鐵布衫這類功夫，但是這些絕對不會是對小鬼的要求，畢竟如果每個小鬼都這麼厲害的話，早就全部放出去禍害人世了
「人為的機關，必然有人為的方法可以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