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周夫人的屋子,阿秀還沒進門,就聞到一股嗆鼻的藥味。
她忍不住捂住鼻子問道︰「這是煎了多久的藥啊!」
周敏嫻一直沒有怎麼听到阿秀說話,覺得她比年紀要穩重的多,現在再听她有些輕軟的聲音,頓時就有些意外。
「我去看看,以往藥味沒有那麼濃的啊。」周敏嫻率先進了屋子,就瞧見原本這地上一攤棕黑色的湯水。
「知雨,發生什麼事情了?」周敏嫻大步走了進去。
「三小姐。」知雨看到周敏嫻進來,連忙將碎片撥到一邊,免得傷了人。
「這藥怎麼撒了?」周敏嫻皺著眉問道,雖然說這藥吃下去沒有大的用處,但是總比不用藥好吧。
「三小姐,夫人今兒已經完全喝不下藥了。」知雨眼淚汪汪地看著周敏嫻。
她是周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跟著周夫人有三四年了,現在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變成這個模樣。
她光是看著,都覺得心疼。
夫人以前最是注意儀表,如今面色蠟黃,表情僵硬。
老爺之前還來瞧瞧,最近幾日索性都不過來了。
府里的人都傳老爺和前面的夫人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只是那前面的夫人福氣薄,年紀輕輕就得了重病去了。
現在的夫人,是家中的長輩做主,娶回來的。
從一開始就是相敬如賓,後來又出了大小姐的事情,兩個人的感情就更加冷淡了。
有時候一個月,老爺也未必會來一次。
也虧得夫人想得開。
「昨兒不是還能喝下去一點嗎?」周敏嫻一听,面色也是一變。
以前就有听過一種說法,這病人要是一旦不能喝藥,那便是神仙都救不回來了。
畢竟沒有什麼病,是不用喝藥就能好的。
周敏嫻想到這,頓時眼淚都下來了。
她自小和娘親感情好。小時候她還會親自給她梳頭發。幾年前因為嫁到了京城,回家的機會就少了,她沒有想到,不過幾年的功夫。娘就變成這樣了。
「周三小姐,這人還沒有看呢,你哭什麼呢?」路嬤嬤說。
「嬤嬤,我……」周敏嫻捂著嘴巴,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
「好了,先不要哭。」路嬤嬤心里也多了一絲憐惜,用手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撫。
「周三小姐,令堂並非沒有救,你哭的太早了些。」阿秀透過屏風瞧見了躺在里頭的人。
面色蠟黃。表情僵硬,再加上之前他們說的,她差不多有了結論。
周敏嫻聞言一愣,隨之趕緊轉頭很是殷切地看著阿秀︰「你有法子?」
「暫時還不能保證,具體得看過病以後。」阿秀說道。
「那你快進去瞧瞧。」周敏嫻說著。急沖沖地拉著阿秀跑進了內室。
進去以後,阿秀才將里頭的情況看的分明,這周夫人躺在床上,背部後彎,用手模了一下,月復部肌肉緊張,又頻頻抽風。四肢肌張力強。
這明顯就是破傷風的癥狀。
「之前是傷了這只手?」阿秀指指周夫人的右手,上面食指尖有一個已經愈合的小傷口。
「是是,就是這個手,夫人半月前去整理前面去世的那個夫人的東西,誰料二小姐突然回來了,以為夫人是覬覦那些東西。兩人起了爭執,夫人正好被一根舊簪子劃破了手。」知雨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敘述道。
「之前你不是和我說是娘自己不小心才會劃傷的嗎?」周敏嫻的臉色變得有些怪異,氣憤但是又透著一股子哀傷。
「這是夫人不讓說的,就怕家里不安寧。」知雨也為周夫人抱不平。
在她看來。夫人已經做的很多了。
听府里的老人講,以前三小姐剛出生的時候,夫人娘家送來了一個很是通透的玉桃子,保平安祝長壽。
就因為當時大小姐喜歡,夫人就轉手送給了大小姐。
但是沒幾天,那個玉桃子就被大小姐摔碎了。
夫人還心疼了好久。
還有那大少爺,當年讀書好的明明是二少爺,可是被派到外面去的卻是二少爺。
大小姐嫁的人,說起來也是她自己挑的。
當時夫人還勸過她,武夫可能比較粗心,不會心疼妻子。
但是大小姐一向最是喜歡和夫人反著來,結果被害死了,這罪名還得夫人來背。
這些都是那些老人在私下里偷偷說的,夫人雖然是周家的當家主母,但是過的並不好。
她只有兩個親身的子女,就是二少爺和三小姐,偏偏一個外派,一個遠嫁。
別的孩子,不過是寄養在她身下,妾生的子女。
自從三小姐出嫁,她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了。
老爺因為大小姐的事情,是寧可留宿在那些姨娘的屋子里,也不願意過來。
周敏嫻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悲憤先壓了下去,勉強笑著對阿秀說道︰「阿秀大夫,我娘這情況,你有辦法嗎?」
「辦法是有,但是有些麻煩。」阿秀沉吟道。
這方子倒是簡單,但是怎麼喂下去就是一個比較麻煩的事情了。
「怎麼麻煩,您只管說,我肯定能想法子解決的。」周敏嫻听阿秀說有法子,眼楮一下子就亮了,對阿秀的稱呼都從你變成了您。
阿秀心中思索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我需要一些器具,只是現在還沒有,我得用幾天時間去準備一下。」
她心里是有一個方案,就是用鼻飼法。
只是這里並沒有塑料管子,這現代最為常見的東西,在這里卻是痴心妄想。
阿秀現在能想到的,也只是找一個替代品。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羊腸,可是過于柔軟……
退而求其次的話,那就是用針筒注射,但是中藥直接注射到體內,副作用方面無法掌控。
「還要幾天?可是我娘的身子……」周敏嫻看著周夫人僵硬的模樣,人微微顫抖了起來。
她不能想象。現在就失去她。
「那我先開個方子,先煎上,我讓人回去拿一樣東西。」阿秀看了一眼已經昏迷的周夫人,她現在的情況的確很不好。
再耽擱下去的話。她也不能保證病情不會急劇惡化。
「是是。」周敏嫻一听阿秀這話,就知道事情還有緩轉的余地,連忙收起了眼淚。
等阿秀一寫完,她就讓人拿著方子急急忙忙地去抓藥了。
阿秀則讓顧十九回去,將她放在更加里面的一個大箱子里面的一個小錦盒拿過來。
這里面放的是她走之前從薛行衣那邊蹭來的器具。
除了那些止血鉗,縫合針之外,還有一個注射器。
這個時候已經有琉璃燒制了,很多大戶人家都有琉璃杯,只不過價格比較昂貴。
阿秀手中這個在後世只值幾塊錢的注射器,在這里。燒制它最起碼花了十兩銀子。
因為它價格比較貴,一般人又不會燒制,而且又容易碎,所以阿秀出診的時候,基本不會帶上它。
「這個是?」周敏嫻看著那個針筒很是疑惑。這個東西她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這個叫注射器。」阿秀拔掉上面的那根針,這個針很是符合薛行衣的品味,外面還鍍了一層銀。
「這個是用來?」周敏嫻繼續問道。
路嬤嬤見周敏嫻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的,頓時輕咳一聲。
這可是她家小小姐的獨創手法,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讓人知曉。
周敏嫻听到路嬤嬤的咳嗽聲,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沖她笑笑。
她剛剛越界了。
反倒是阿秀。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些,專心地給這個針筒消毒,然後將那碗剛剛煎煮好的藥慢慢倒到針筒里面。
她打算先用針筒輔助周夫人喝藥,看看她能不能喝下去。
若不是不行,再考慮注射。
至于鼻飼法,差不多已經被她直接放棄了。
本身做鼻飼。手法就有很多要注意的地方,現在連替代的事物都找不到,阿秀不願意冒這個險。
現在她只希望,這周夫人還沒有病到那麼嚴重。
「川兒,你過來。」阿秀讓王川兒將周夫人扶起來。
「你幫我把周夫人的嘴巴掰點開來。」
王川兒一听。先是瞧了那周敏嫻一眼,見她沒反對,就一手固定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用力。
周夫人現在已經幾乎不能張嘴了,也虧得王川兒力氣大。
趁著她嘴巴張開之際,阿秀趁機將去了針頭的注射器塞進她嘴巴里。
還好她當時要的是一個不大的,要是貪心點挑個最粗的,現在可能都塞不進。
大約是王川兒的用勁有些大,原本昏迷著的周夫人,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眼皮子下面,眼珠子也在轉動著。
相比較之前,倒是多了一些生氣。
阿秀喂進去的藥,雖然有一半從嘴角漏了出來,但是至少有一半是喂下去了。
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阿秀又繼續灌了三個針筒的藥水,正好將一碗都喂完。
「夫人真的喝下去了。」知雨見狀,頓時欣喜地喊道。
剛剛早上她給夫人喂藥的時候,她根本連嘴巴都張不開了。
「現在情況還不算最嚴重,這個藥每天喂兩次,一次一碗,兩日後我還要復診。」阿秀將針筒小心地放到一邊,現在這個玩意兒可就只有這麼一個。
「謝謝,謝謝。」周敏嫻听到阿秀這麼說,吊著的心終于下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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