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度 第六章

作者 ︰ 王濡沫

初雪過後,平安夜悄無聲息的到來了。

中午吃飯時間,韓若看著對面的文一暉一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模樣,關切的問︰「怎麼了?工作出什麼問題了嗎?」

「呃,沒事,工作挺好了,那個,今晚平安夜,我要回家去看看我媽,你要不要一起去?」文一暉若無其事的問道。

韓若了然的笑笑「哦,這麼巧,我今晚也約了我姐…你去吧,別忘了幫我買個禮物送給阿姨。」

「哦,那好!」文一暉笑著,他想起上午母親的電話「就你自己來吧,別帶那個韓若,你們一輩子還長著呢,我還能活幾年啊,來咱們母子倆好好說說話,像你小時候那樣!」

敏感如韓若,從小就見慣了各種臉色的韓若,怎麼會不知道這個她最愛的男人的心思呢?他問‘你要不要一起去’而不是說‘我們一起回去’,肯定是阿姨不希望她去,而且也跟一暉傳達了她這樣的意願。而一暉呢,他既不能不考慮母親的感受,卻又放不下她。其實他根本就可以不問她而直接去赴母親的約。但善良真誠的他並沒有這麼做,面對這個全心全意愛著她,想著她的男人,韓若的心融化了,她也對他撒了個善意的謊言……

由于是平安夜,公司早早的下班了,辦公室只有韓若一個人還坐在電腦前做著工作,也不是多急的設計稿,她只是給自己找個理由,一個不閑下來的理由。別人都急著回家過節,團圓,一暉也回去和母親團聚了,而她呢?她搖搖頭,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的吐出來,自嘲的笑笑,還好,她還有工作。

當她走出公司大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可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佇立在昏黃路燈下那抹孤單的身影,她興奮的跑過去,擁抱了那個身影,難以置信的喊到「姐!你怎麼在這啊?專程等我的嗎?」

韓笑看著妹妹孩子氣的舉動,她接受了她的擁抱,也感染了她的熱情︰「你以為我等誰啊,你怎麼才出來,加班了嗎?我看他們早早的都走了!」

「你來很久了嗎?」韓若因為姐姐的話困惑,挽著姐姐邊走邊問「那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啊?」

「吃過午飯就出來了,我也沒事,就閑逛,逛到你們公司了,就想著咱姐妹好久沒一起吃過飯了,就在這等你,一暉呢?」

「哦,他…今天他們部門聚餐,他剛剛升了個小組長,他不去不合適,你最近怎麼樣啊?楊楊長大了吧,是不是特調皮……」

姐妹倆邊聊邊朝路邊的餐廳走去。

走出餐廳,姐妹倆手挽手並排走在街上,平安夜的緣故,街上較平時熱鬧,家家戶戶都洋溢著過節的歡樂氣氛,三三兩兩的人群,或步履匆匆,或安步當車,或嬉笑追逐……突然姐妹倆的目光被耳邊一個稚氣的聲音吸引了過去「爸爸,我從哪來的呀?」她爸爸寵溺的笑著答「你,你是天上下凡的小天使啊……」

姐妹倆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似曾相識的場景,似曾相識的對話!

「若若,還記得爸爸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嗎?」韓笑望著漸行漸遠的那對父女,滿眼苦澀的問道。

哦,父親,韓若陷入深深的回憶中,那個世界上最慈祥最偉岸的男人!「笑笑,你是上帝派入凡間的天使;若若,你是上帝贈予我最珍貴的禮物!」父親韓大海總是不厭其煩的說著這句話,最後,連媽媽肖藍都听不下去了,直嚷嚷「喲!這一對兒女兒,一個是天使,一個是禮物?我這個老婆是什麼啊?」這時,父女三人爭先恐後的跑到她跟前,摟脖子的摟脖子,摟腰的摟腰,韓若最小,只能摟著她的大腿,異口同聲的回答︰「您是上帝啊!」然後一家人抱著笑作一團……哦,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啊,仿佛就在昨天,仿佛就在夢里!

哦夢,如果這一切是夢,韓若乞求永遠不要醒來。可夢和現實是相反的,夢越美,現實就越殘忍。一記驚雷,驚醒了韓若幸福溫馨的夢。她記得那時到處都是水,到處都是哭喊聲,雷鳴聲!水水水,滿世界的水,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水,父親挽著母親姐姐,她最小,坐在父親的脖子上,他們一家艱難的往更高的地方前行,到安全地方時,韓若哭喊著看著她腳下的鞋子在肆意橫流的水中飄飄蕩蕩,那是一雙小小的,漂亮的,有著細帶和蕾絲花邊的白色淑女鞋,是父親送她的生日禮物!听到她的哭喊,身邊的父親不顧母親和姐姐的反對堅持追尋著那只鞋子「等著!」這是父親給韓若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他再也沒有回來過。他為了救下一份禮物,僅僅是為一份禮物的禮物!撇下了他的上帝,他的天使。那年,韓若9歲,韓笑17歲。

「爸爸常說」韓笑打算韓若的思緒「我是上帝派入凡間的天使,你是上帝贈予他最珍貴的禮物。直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對我說‘笑笑,你是大姑娘了!照顧好媽媽和妹妹…」韓笑哽咽了「可是,我卻沒照顧好媽媽!」

哦媽媽,媽媽,可憐的媽媽,韓若淚如泉涌。失去了丈夫的她完全崩潰了,她常常胡言亂語大吼大叫行為失常,她時常摟著韓笑,感嘆著命運的悲苦,「你就不該來到這世界上受苦啊,你就不該來!」又時常痛罵著韓若「都是你,都是你,你為什麼來!為什麼來!」這樣的日子持續兩年,最後她從5樓一躍而下……她走的時候是清醒的狀態,緊握著兩個女兒的手,「你們要好好的,要幸福!」就永遠閉上了她充滿希冀的眼神,去天堂追尋她生命里把她奉為上帝的男人。

「媽媽」韓若輕聲抽泣著……

「媽媽走的很幸福!」韓笑哽咽的接過話「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爸爸的在天之靈在看著她,不忍媽媽受苦,才帶走了她!現在他們應該在天上看著我們呢,所以若,開心起來,我答應爸爸要好好照顧你,我做到了,所以,你必須要幸福,知道嗎?」

「那你呢?」韓若苦澀的問。

「我也在努力的追尋幸福的路上啊,在這路上,我擁有的越來越多不是嗎?以前只有你,現在我還有兒子楊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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