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度 第三十九章

作者 ︰ 王濡沫

路寧站在大開的窗戶邊,任風吹亂她一頭亂蓬蓬的短發,她身形清瘦,一點也看不出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她神情落寞,一點也沒有曾經的那種朝氣蓬勃的青春氣息。最近,她似乎不會笑了,而曾經,她的笑就如同她的招牌一樣,現在這招牌也被人砸了,轟然倒地!而砸了她招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一心一意愛著的男人,肚子里孩子的父親,文一暉。

相反,近期的文一暉變得特別的愛笑,一改他婚後寂寥落寞的神情,他的變化是從他那次醉酒的第二天開始的,他變的溫柔,細致而且愛笑,他的這種變化讓路寧心花怒放,高興不已,然好景不長,漸漸的,路寧發現問題了,文一暉越來越忙越來越忙,成天忙的見不到人影,可最讓路寧受不了的不是他的忙碌,而是他對她說話的那種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語氣還有永遠掛在嘴角的那抹淡淡的自嘲的笑容。

每次當他回家很晚的時候,路寧就關心的問他工作這麼晚,累不累,一暉就會微笑著看著她「怎麼?我看上去很累嗎?哦,誰讓我是路氏的姑爺呢!同事們都沒下班,我自己不能下班吧,到時候,人家背後說的不是我,而是路氏企業不是嗎?」而且一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特別愛吸煙,幾乎是煙不離手,她關切的提醒他少吸煙,對身體不好。他依然是那種微笑那種語氣「怎麼?我不過就是吸點煙,又沒有喝酒也沒有出去找女人,就這點唯一的愛好你還還要剝奪啊?」每次,她出門逛街,就會關心的問一暉需要帶點什麼東西,他都微笑著開玩笑說「怎麼?家里有你這個女王,買什麼東西還要咨詢我這個小人物啊?」……漸漸的,路寧都不知道要怎麼和他說話了,反正只要她一說什麼,文一暉都微笑著用開玩笑的語氣答復「怎麼?……」路寧覺得太累了,文一暉對她的態度比家庭暴力,家庭冷暴力更暴力!這種日子,讓人窒息,讓人透不過氣。

「吱呀」門推開了,一暉走進來,路寧看看牆上的時鐘,奇怪,才夜里十一點多,他今天回來的夠早啊。

「怎麼?你還沒睡?」文一暉那種語氣又在路寧耳邊響起「懷著孩子還站在窗戶邊吹風!不冷嗎?」

「你這是在關心我呢還是在關心我肚子里的孩子?」

「怎麼?這有區別嗎?孩子不是在你肚子里嗎?」

路寧苦笑,岔開話題「你今天回來的夠早的!」

「怎麼?嫌我回來早了?要不,我再出去?你說讓我什麼時候回來,我到時候再回來!」

路寧猝然回頭,看著他,而他,依然是那種淡淡的微笑,也靜靜的看著她。

半晌,路寧牽動一下嘴角,忍耐的笑了「快去洗洗睡吧,天色不早了!」

文一暉這次到沒有說‘怎麼’,而是靜靜的望著她,靜靜的笑,然後靜靜的朝浴室走去。

「一暉,」路寧看著躺在身旁的文一暉,討好的問「你說,以後我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好?我今天上網查了一下,姓文的很好取名字,我選了幾個,你參考參考,文藝,文學,文賦,文……」

「怎麼?」文一暉打斷她「孩子姓文?不姓路嗎?」

「啊?」路寧驚詫極了「當然得姓文啊,你為什麼有這種想法啊?」

「怎麼?難道我這種想法不應該嗎?你嫂子肚子里的孩子不就姓韓嗎?難道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路家養育了你這麼久,這個孩子理應姓路!」

「你什麼意思啊?」路寧起身,打開燈,憤憤的瞪著他!

「怎麼?」文一暉依舊淡淡的微笑,看著她說「孩子姓路你不高興嗎?我以為你會高興!」

路寧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對話!她惡狠狠的看著他「一暉,你能好好說話嗎?」

「怎麼?我沒有好好和你說話嗎?我大聲了嗎?我凶你了嗎?」

「一暉,你現在後悔了是吧?如果是韓若的孩子,你斷然不會讓他姓路吧?」

「呵呵!」文一暉依舊笑著看著她「不管孩子姓什麼!都是我的孩子,我都會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這點你放心!我困了,晚安!」說完,文一暉翻個身,背對著路寧,就閉上眼楮。

路寧愣愣的听著文一暉的話語,委屈,堅韌的表情同時出現在她這張淚流滿面的臉上!她看著一旁一動不動好似已經睡著的文一暉,心里五味雜陳,‘不管孩子姓什麼,我都會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什麼意思?看來,她得醒了,她終究是到不了他的身邊,她一直往下一直往下,想去井底找他!可是他卻一直在挖一直在挖,井越來越深!她永遠也到不了他的身邊!看來,她得回頭了!可是她不甘心!文一暉想干什麼?韓若已經結婚了不是嗎?難道?她突然快速的擦掉眼淚,抬手關掉燈,背對著他躺下。

中午,韓若怔怔的坐在辦公桌前,眼光盯著電腦屏幕,心思卻飛到漫無邊際的遠方,她想起昨晚的一暉,那抹清瘦的身影,深情的眼神,悲哀的話語!她又想起陳墨,普通的陳墨,沉默的陳墨,木訥的陳墨!內心紛雜不已,她捋不清,她無法騙自己,她對一暉根本就無法忘情,可是她對陳墨,哦,陳墨,他實在太好!可是,可是為什麼她內心深處念念不忘的那個名字那抹身影卻是一暉呢?他昨晚的一番話就如同一根弦,撥亂了她心中那把邪惡的蠢蠢欲動的琴!她搖搖頭!不行韓若,不能想一暉了!你得想想陳墨!

同事走過來,喊她去吃飯,她才回過神來,一看時間,也已經十一點五十分了,她嘆口氣,起身,走出公司大門,一眼就看到門口矗立的人影,她努力的裝作沒看見若無其事的走過去,那個人影迅速跑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走,我請你吃飯!」文一暉興沖沖的說。

「你怎麼在這?」韓若並不看他,淡淡的問道。

「哦剛在附近見了個客戶,想著你在這里上班,就順道過來看看,正好也到吃飯時間了,一起吧。」

「你不用請客戶吃飯嗎?」「不用!」

「那你公司沒事嗎?你不用回去看看嗎?」「不用!」

「那你沒事就回家陪路寧吃飯吧,她懷孕了,你該多陪陪她!」

半天沒听到動靜,韓若疑惑的看向文一暉,只見他正憤憤的看著她,咬牙切齒的說「如果這真是你的心里話,好!我听你的!我現在就回家陪她!」說完,就轉過身,大踏步離去!才走下兩個台階,他又憤然回頭,一把拉著韓若快步離開。

韓若就這麼被動的被他拉著走,她的心也被他的那句話攪的七零八落的,是嗎?這真是她的真心話嗎?她可以騙別人,但是她騙不了自己!

終于,文一暉停下來了,他帶她來到了公園的一角,抓住她的雙肩,他清清楚楚一字一句的說「告訴我!什麼時候!你打算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你在說謊!你不想我回家陪路寧!你說這句話的時候心在滴血!正如我昨晚送你回家的路上我的心也在滴血一樣!你敢說不是嗎?你也像我一樣!你也對我無法忘情!你心里也一遍遍的回放著我們曾經的美好過去!你敢說不是嗎?你夜里躺在陳墨的懷里,你心里充滿著遺憾,你在想,如果這個男人是文一暉該多好!你敢說不是嗎?你敢嗎?」

「一暉!」韓若眼淚都出來了,她大喊「別說了!別…」

「我要說!」文一暉打斷她「韓若,我錯了!我錯了,我以為我娶了路寧就是對她對孩子負責任!我錯了,兩個不相愛的人勉強生活在一起,她不快樂,我不快樂,以後孩子更不會快樂!這不是對孩子對路寧負責任!而是對他們的傷害!你也錯了,你逃避一切,你就真的能避開一切,成天躲在你的山洞里嗎?別傻了,你的山洞本身就在風雨里!風會刮進去,雨也會淋進去,你逃避不了!若!你說你嫁給陳墨是為了逃避,逃避很多人很多事,其實你就是為了逃避我!你說你崇拜我,佩服我敢作敢為,所以你假裝若無其事,假裝大度,假裝瀟灑的看著我走!然後你害怕了,你害怕有一天你不瀟灑了,不大度了,你沒法繼續裝下去了!所以,你逃避了,你就隨便找了個男人嫁了,讓他幫著你裝!假裝歡笑!假裝幸福,兩個月了!韓若,你累嗎?你裝的累嗎?我現在告訴你!若!我累了,我裝的好累好累!我累的快支撐不下去了!」

「一暉!」韓若听著他的話,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他什麼都懂!他一直懂她!「我沒有裝,陳墨真的是一個好丈夫!」

「你沒裝?」文一暉深深的看著她「他是個好丈夫!那你告訴我,你是一個好妻子嗎?你不愛他,你心里想的念的是另外一個男人,這對他公平嗎?你沒裝?一個壞妻子在對一個好丈夫裝!假裝幸福!」

「一暉」韓若終于崩潰了,她戚戚然的哭訴「除了裝,我現在別無他法啊!」

文一暉突然笑了,他一把把哭泣的韓若摟入懷里「若,有辦法,我們還有辦法!我…」

韓若突然一把推開他,迅速跳離他身邊,手胡亂的擦拭著臉上的淚水「不不不,一暉!你不能!我要走了!」

文一暉快速抓住她︰「若!」

「一暉!」韓若期期的看著他,抽抽噎噎「一暉!你不能!一暉,我也不能!一暉!我們不能!這是不對的!一暉,求你!別欺負我!你已經欺負過我一次了,你不能!……」

「欺負你!若,我從來沒想過要欺負你!那次是個意外!這次,我是在救你!你明白嗎?把你從那個痛苦的婚姻里拯救出來,若!我和陳墨認識五年了,我太了解他了,他和你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根本不了解你,不懂你!你和他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兩個月了,兩個月的時間了,你該看清了不是嗎?他根本不適合你!若!離開他,不僅是拯救你自己,也是拯救他!伴著一個心不在他身上的妻子,他也不會快樂的不是嗎?離開他!給自己一條路,也給他一條路!離開他!若,我會處理好我和路寧的事,然後我們重新開始!好嗎?」文一暉期盼的看著她。

「你要做什麼?文一暉!別讓我看不起你!別讓我鄙視你!路寧懷孕了,她懷了你的孩子!」韓若驚恐的望著他!

「我知道,我不會傷害她,更不會做什麼對孩子不利的事情,你放心,若,你該知道,沒有愛情的婚姻是多麼可怕,我天天伴著另一個女人,我一點也不開心,同樣,路寧也不開心,我們勉強生活下去只是互相折磨!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受委屈,我會給你所有我能給的一切,相信我好嗎?」

「不!一暉,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不讓我受委屈的同時還能不傷害路寧!我不相信你!一暉,我走了!」

「韓若!」文一暉慌忙抓住她「你就這麼忍心嗎?你就忍心看我一輩子活在痛苦里嗎?若,我和路寧的婚姻,本身就是互相傷害的!我不愛她,我從來沒有愛過她!維持著我們的婚姻關系,她不會幸福,我也不會幸福,孩子更不會幸福!相反我和路寧分開了,也不一定是對孩子的不負責啊,我會做一個父親應盡的責任和義務!你相信我若!我會處理好一切的!若,相信我,難道,你不再愛我了嗎?」

「不!一暉,我承認,我承認我對你無法忘情,我承認我還愛著你!但是,這是不對的,一暉,你就像是一個毒品,我好不容易忍住最初的痛苦,都快戒掉你了,你不能出現在我面前來誘惑我!否則,我會死無葬身之地的!一暉,離開我,讓我慢慢戒掉你!如果你真愛我,就放了我,求你!」

「若!那我呢?我已經中了你的毒,毒素已經滲透到我的五髒六腑!我現在非你不可,沒有你,我更死無葬身之地!若,如果你真愛我,救我,救我好嗎?」

韓若滿面淚痕的搖搖頭。

「若!求你!」文一暉苦惱的說「若,我別無他法了,我已經快要瘋了!我無法阻止陳墨,無法阻止他見你了,他今天辭職了!」

韓若一時沒拐過彎來,她疑惑的看著文一暉「什麼?辭職?為…為什麼?」

「若,你不知道我都做了些什麼,我愛你,我不想任何人擁有你!可是他是你法律上的丈夫!我無法阻止你們見面,無法阻止你們在一起,我別無他法,我只有拉著他不斷的加班不停的工作才能讓你們相處的時間少一點,若,你嘲笑我吧,我告訴你,想起你們在一起的場景,我就心如刀絞,我恨不得殺了他也恨不得殺了我自己!當然,每次他加班都幾點我加班到幾點,每次他到家了,他和你在一起了,而我呢,我卻在我們曾經的家外面徘徊!所以若,求求你!發發善心,離開他!好嗎?我不知道,在這樣下去,我會不會瘋掉!若!」

韓若愣愣的看著他,怪不得!怪不得陳墨最近越來越忙,怪不得!可是她卻沒法對面前的這個男人生氣!她現在腦子一片混亂,她捂住雙眼。困惑的搖搖頭,搖搖頭!

文一暉看她這樣,慌忙抓住她的手,看著她,溫柔的說「好了若,別煩惱了,一切听我的好嗎?我們先去吃飯,好嗎?時間不早了,你一定餓了。」

「不!我不跟你吃飯,我要走了!」

「若?」

「別逼我好嗎?」

「好好好,我不逼你,我給你時間,你好好考慮考慮我說的話,若,上帝讓我們繞了這麼一大圈,就是為了讓我們認清彼此在心里的分量!若,現在我更愛你了,所以,讓我們都別在浪費時間了好嗎?」文一暉期盼的看著她,然後祈求的,小心翼翼的說︰「若,躲著他點好嗎?我知道我這麼要求太自私,也……」

「再見!」韓若匆匆告別,轉身快速的跑開!

站在不遠處的路寧看著這邊的一切,突然笑了,她淡漠的回過頭,緩緩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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