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後,兩道漸化為怨恨狠毒的光芒緊緊盯著他,那銳利的眼神,就像黑夜里的毒蛇,隨時都可能跳出來噬咬人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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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崔穎炎總感覺到宮里不同于以往的平靜,但他又隨即笑自己多心。
走在御花園里,隱隱能听到花叢中有人在說話。
「……真想不到,這件事如果讓奕王知道了,那不是要反天了?」
「你小聲點。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件事最好不要讓奕王爺知道,若皇上出了事,你我都得陪葬啊。」
「挺可惜的,奕王爺那麼多才,人又那麼好。」
「人善被人欺嘛……」突然有人扯住她的袖子,于意她不要再說下去,她抬起頭時,才看見皇上就在眼前,嚇得臉如土色︰「皇……皇上……」
「你們慌慌張張的干什麼?」
「沒……沒有,皇上,我們先告退了。」兩人都膽戰心驚的,避如蛇蠍般拔腿就跑。
奇怪,為什麼每個人見了他都避之不及?還有,她們剛才說的那話,到底什麼意思?
不行,他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回到如心殿,他埋頭苦思不出個中原因,便問身邊的太監︰「李福泰,最近宮里的人都在議論些什麼?」
「這……」李福泰顯得一臉為難,不知道如何回答。
「說,朕恕你無罪。」
「皇上,這個……」李福泰仍是說不出口,這事若皇上知道了,後果恐怕不堪設想,也不知道誰把這件事散播出來的,這分明就是要挑拔離間。
「李福泰,你若不說,朕就治你的罪。」崔穎炎威脅說。
「皇上,奴才說。不過皇上听了不要生氣,權當這事是別人造的謠。」
「你說。」崔穎炎揮揮手。
「皇上,最近宮里都在傳……傳先皇原本把皇位傳給……給奕王爺……」
崔穎炎的臉色陡然一沉︰「然後呢?」
李福泰抬頭看了一眼龍顏,又連忙垂下頭︰「然後,他們說……說……是皇上搶了奕王爺的皇位。皇上,這分明就是有人在挑拔離間,你千萬別往心里去。」
崔穎炎僵著臉,四周彌漫著一股殺氣,他冷冷地覷著殿下的人,沉聲說︰「這麼說天下人都知道了,只有朕被蒙在鼓里?」
李福泰嘟噥一聲︰「大概是吧。」
崔穎炎厲聲下令︰「李福泰,你給朕查謠言的來源,三天之內,一定要有結果。」
「是,奴才這就去辦。」
李福泰走後,如心殿變得靜悄悄的,崔穎炎伏在案上,一動不動,往事,卻又浮現心頭。
他的父皇病重的時候,一直都想見崔墨耀最後一面,可那時崔墨耀正在沙場上殺敵,未能趕回來。
其實,從小到大,父皇最寵愛的兒子都是崔墨耀,將所有好的都給他。正是因為這樣,崔穎炎會忌妒,任何人都可以變得狠毒,只要你嘗試過什麼叫忌妒。
父皇臨死前,立下遺囑,將皇位傳于皇子崔墨耀。當時只有兩位大臣在場,其中還有崔穎炎安插在父皇身邊的細作。
先皇歸天後,那兩個大臣在沒有踏出先皇的寢殿時,就已經在人間消失了,而崔穎炎,也就順利成章的當上了皇帝。
本以為,本以為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死了,這會成為永遠的秘密。沒想到,事至今天,竟然被人抖了出來。
這個人是誰?有何居心?
除了崔墨耀,崔穎炎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來,這件事爆出來,得到好處的就他了。他現在手握重兵,要反這個皇帝是吹灰不費的。
當然,崔墨耀對他這個哥哥一直都很好,如果要反的話,早就反了,也不用等到現在,更何況他曾經說過,他對皇位沒興趣。
這也不能排除有些人居心叵測,挑拔離間。
這件事既然已經傳開了,崔墨耀不可能不知道,他會怎麼做?崔穎炎猜不出來,所以一顆心難以安定。
他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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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借清風明借月,動觀流水靜觀山;奕王府!
總是天色猶暗的黎明之際,崔墨耀就會在自己院落的天井中舞劍練拳腳,日復一日,從未有過間歇。
練功完畢後,運氣止息,他總會在院里打坐一會兒。
然而,傅雅軒走過來二話不說拉起他就走。
「干什麼?」看她行色匆匆的,又不知道在搞什麼了。
「我有話跟你說。」她很嚴肅地說。
「有話不可以在這里說嗎?」
「不可以。」
「你動作小一點,別忘了你現在懷有身孕。」她這樣真讓人操心,老像個長不大的小女孩,她將來要怎麼教養他們的孩子啊?
她將他拉進房間里,重重地關上門,然後轉身目不轉楮地凝著他,一步步向他走去。
他心里那個寒啊,雙手環抱著雙肩,皺著眉問︰「你……你想怎麼樣?」
這臭男人腦袋里裝的什麼,都想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真的?」她瞠圓了一雙秀水似的眼眸瞪著他,一本正經地問。
「什麼是不是真的?」又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弄得他一頭霧水。
「外面都在傳的事,你不可能沒听到的,老實說,是不是真的?」這回,她叉起腰來,氣勢十足似逼供。
「外面傳的事有很多,我哪知道你指的是哪件?」他被她逼得沒有退路,直跌倒在床上去了。
「別給我裝傻,就是外面傳的先皇遺囑的事,是不是真的?」
「哦,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啊……」
「怎麼說?」
「你也太敏感了,別人隨便說說,你何必在意?也只有你這種人才會信,中了別人的離間計,這就是散播謠言的人的目的。」崔墨耀輕描淡寫的說著,坐起來整理身上皺褶了的衣角。
「什麼叫‘你這種人’,你給我說清楚?」她很生氣。
「我的意思是,像你這麼聰明,這麼漂亮的人。」在奕王妃的****下,奕王爺不得不變得婉轉,八面玲瓏。
這麼會說話,這次就饒了你吧。
傅雅軒又問︰「這真的只是有些人無中生有嗎?為何會傳得這般沸沸揚揚?」
「明智的人都不會相信。從古至今,皇位都是傳嫡長的。在明智之下,謠言就會不攻自破。」崔墨耀說這些話,完全就像一個局外人對待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那你可有想過,這謠言是怎麼來的?」
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也是關鍵所在,崔墨耀不禁又皺起了眉頭,緩緩說︰「這分明就是有人在挑拔我跟皇上的關系,好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那會是什麼人這樣做?」傅雅軒眨著眼楮問。
他沉吟了半晌,才搖搖頭︰「我不敢肯定。」
「那就是說,你的心里已經知道是什麼人了?」一絲淡淡的喜悅又躍上了心頭,她終于抬起了美眸,尋求更肯定的答案。
「這件事以後再說吧,現在,太醫應該已經來了,我們出去吧。」他輕輕地吻了下她柔軟的粉頰。
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韻兒說︰「小姐,你在里面嗎?太醫已經來了,在大廳里等著呢。」
「來了。」崔墨耀回答一聲,然後拉起傅雅軒的手,每個動作都小心翼翼的,好像她是個易碎的水晶似的。
兩人牽著手,出現在大廳,太醫背著藥箱,早已等候于此,一見到他們,立刻迎上去︰「參見奕王爺,奕王妃。」
「太醫不必多禮。」崔墨耀隨和地說。
「王妃今天的氣息不錯,讓老臣為王妃把把脈。」
傅雅軒由崔墨耀扶著坐下,由太醫把脈。
「脈像平和,孩子很健康,不用特別注意些什麼,多吃些有營養的,不要做太劇烈的運動即可。」
傅雅軒听著太醫的諄諄教誨,乖得像個學生在听老師的課。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尖銳高揚的聲音︰「皇上駕到!」
三個人往外看時,崔穎炎已來到了門口,正大步走進來。
「參見皇上!」
崔穎炎凌厲的目光掃了他們一眼,隨即露出一個微笑︰「原來太醫也在啊。」
「老臣來看看奕王妃。」
「那如何?」
「王妃底子好,胎兒發育得很好。」
「那就好,很好。」崔穎炎一面點頭,一面不斷地低吟。
「那臣先行告退了。」皇上此番到奕王府,想必是有事,所以太醫不敢多作逗留。
「太醫,我送你。」而傅雅軒恰好知道皇上為何時而來,所以找了個藉口溜。
兩人離開後,大殿靜了下來,氣氛顯得有些局促。
崔穎炎在首位上坐了下來,抬起頭看了崔墨耀一眼,見他拘緊地站在那里,便淡淡地笑了,招招手說︰「坐,這就咱們兄弟,也沒有外人。」
「謝皇上。」崔穎炎拱手道謝,然後坐下。
「今天呢,咱們沒有君臣,只有兄弟。」
「是,皇上。」此話一出,崔墨耀隨即覺得有些不妥,習慣總是很難改的。
抬頭看見崔穎炎正看著自己,兩人相視一笑。
崔穎炎單手拍拍大腿,緩緩道︰「墨耀,遺書的事你都听說了吧?父皇是對你寄予厚望的,這個皇位本應該是你的,朕決定把皇位禪讓于你。」
崔墨耀神色不變,只是淡淡地道︰「皇上,你這不是想陷臣于不義嗎?謠言止于智者,臣不會當真,皇上不會當真,天下人也不會當真。」
崔穎炎愣了一下,望著自己的弟弟,在一剎那間,他突然明白為何先皇會將皇位傳給弟弟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件事卻是真的,父皇臨終前,確實有提過要把皇位傳給你,父皇臨死前最想見的人就是你。」
「父皇只是太想我了,說說而已。自古以來,帝位都是先傳嫡再傳賢的,而皇上你即是嫡又是賢,理所當然。」
這樣一句話,讓崔穎炎無法應答上來,唯有長長嘆一口氣,他有個好弟弟啊!
兩人一陣沉默,半晌,崔穎炎說︰「這天下真有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朕若抓住那散播謠言的人,必將從重治罪。」
「皇上,你去年贈我的兩株鳶尾正逢花開,不如我們去看看吧。」
「好,賞花。」
兩人站起來,突然听到殿外一陣急促遠去的腳步聲,崔墨耀眼珠一閃,莫非有人在偷听他們說話?
一念間,他飛身而出,看見一條人影正快步離開,連忙追上去,一個跟斗落在前面攔住了那人。
那人腳步沒剎穩,一頭朝崔墨耀撞了過去。
這時,崔穎炎也追了上來,一看這對夫妻撞到一起了,笑出聲來︰「你們夫妻搞什麼?」
傅雅軒掄起拳頭捶了崔墨耀一下,質問道︰「你擋住我的路干什麼?」
「你跑那麼快干什麼?小心我們的孩子。」他輕輕地托住她將要落下的手。
「我……我哪有跑,我就走路,難道我在自己家里走路也不行?」她踮著腳,輸人不可輸陣在大聲說。
「你們別吵了,不是說去賞花嘛。」
皇上開聲了,閑雜人等統統閉嘴,賞花去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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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宮,一個在外在看來遙不可及的地方,是高貴和美麗的象征。
花叢旁,大椅上,坐著一個女人,也眉宇之間有著一股淡淡的憂愁,在望著那開得正盛的鮮花沉思。
她左手里捧著一束剛剛剪下來的玫瑰,她的右手正將玫瑰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摘下來,嘴里有節奏地念著數量,地上已經鋪滿了紅色的花瓣。
是不是要等她把花瓣數完,他就會來了?
她的目光凝著門口,秋水望穿,伊人不見。
她突然感到手上傳來一陣刺痛,低頭一看,花枝不知何時已變得光禿禿,一根花刺刺進了她柔女敕的手指里,殷紅的血冒了出來。
她慌忙把花枝扔得遠遠的,這時,熒心快步走過來︰「皇後娘娘,你的手怎麼了?」
「被花刺著了,給我包扎一下。」晏子皇後茫然的眼神里有了淚光。
熒心馬上拿繃帶給她包扎,抬頭看到她眼里的淚光時,怔了一下,才說︰「娘娘,你在這里坐了半天了,想什麼呢?」
「熒心,只有你和我最親了,陪我說說話吧。」晏子皇後拉著熒心的手,溫柔地說。
「娘娘,你是不是想家了?」
「也不知道父皇和母後怎麼樣了,有沒有想我?熒心,你也在想家嗎?」她哽咽的說著。
「皇上和皇後一定會福壽齊天的。」
「熒心,我想回家,我不想嫁了,我後悔了。我就算嫁給一個種田的、養牛的,也比他好,他連正眼看我一眼都不肯。」她迷蒙的雙眸掩不住心中濃濃的無力感。
她到現在才明白自己有多無用,平常只會仗著公主的身分趾高氣揚,但到了這里,她根本什麼都不是,她這個皇後當得是多麼的窩囊。
「娘娘千萬別這麼說,這只是暫時的,會好起來的。」
「我恨他!」她的嘴角微微扯動。
聲音很小,但熒心卻听得清清楚楚,有半秒被嚇倒了︰「娘娘,這話可不能亂說。」
晏子皇後抬頭望著天際,在沉思,久久,才低下頭。
「皇上最近都在干什麼?」這樣打听自己丈夫的消息,她的口氣中難掩一絲苦澀。
「跟往常沒什麼區別……哦,對了,昨天去了一趟奕王府。」
「他回來之後有沒有什麼反常?」
熒心想了想說︰「好像沒有,他的心情挺好的,還到太廟里去祭奠祖宗了。沒什麼反常的。」
晏子皇後的眼神突然失去了色彩,喟然長嘆︰「看來這個計劃又失敗了。我真是太小看他們了。」
「其實這不能怪娘娘,那個崔墨耀根本就是一個妻奴,除了他妻子以外,他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就算皇位擺在他面前,他也不會眨一眨眼楮。」
「妻奴?」晏子皇後細細地咀嚼著這兩個字的含義。
「是啊,誰不知以前的奕王爺是個威風凜凜的將軍,光是威名就能嚇死一干人等。但自從娶了老婆以後,他什麼脾氣都沒有了,倒是他的妻子威名遠播,令聞者變色。不過他們之間的愛情卻很浪漫,幾經離亂才在一起的,誰想到冷酷的奕王爺竟是這樣的多情種子。」
晏子皇後的臉色一陣慘白,她站起來,讓微風吹拂著她的發絲。
沉默了一會兒,熒心才發現自己說太多話了,連忙跪下向晏子皇後請罪︰「娘娘,對不起,熒心多嘴了。」
晏子皇後只是靜靜地看著熒心,然後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你沒有罪,你跟我到大豐朝來,讓你受委屈了。」
「不,只要跟著娘娘,熒心一點都不覺得委屈。」
「熒心,總有一天,我會帶你回家的,我們總有一天會回家的。」晏子皇後的臉上勾起一抹詭異的笑,眼里閃著異樣的光彩。
聞言熒心臉上乍現光彩︰「娘娘,你想到辦法完成任務了?」
「也許……這一次,我是絕對不會再有任何錯失了。」
熒心很驚訝,看晏子皇後的表情,似乎對事情胸有成竹,她的計劃一向很周密,她要對付的人,也從未失手,除了那次。
未來會是怎麼樣?沒有人知道,只能說,將會是很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