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地見識過一個相對優越的城市家庭熨帖的生活之後,李瑤更加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她不想過為了一天三頓累死累活還只能吃窩窩頭的日子,買個鹽巴的錢都沒有的窘迫,一年四季衣不蔽體,到了冬天冷得瑟瑟發抖,一家人只有一張門板床,她大了再跟父母擠在一起實在尷尬,所以只能在泥地上鋪一層干草就那樣湊合每一個冬天。通過高考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吃上國家糧,過體面有尊嚴的生活,而且康心語哥哥的成績一直是年級前三,不出意料,他肯定是能考上大學的,即使考不上,也可以接替父母的班,如果自己不考上大學,跟這個人跟這個家庭的緣份是永遠都不會有交叉的,她發奮學習的動力更足了,她以堅定的意志讓自己不去想男女之間青澀蒙朧的情感,她是沒有這個資格縱容自己的。
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了,她沒有學費,她必須代替媽媽撐起這個家,她必須將家務活和地里的農活全挑起來,甚至她還得照顧兩個弟弟的吃穿。她一直是父親最寵愛的孩子,甚至父親對她比對兩個弟弟還看重,就因為她長得靈巧干淨,聰慧,她對書從小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她的父親一直堅信她的女兒雖然生在這里,但是她不屬于這片貧瘠的土地,她遲早是會飛出去的金鳳凰,至于這只金鳳凰終究會飛到哪里去,這個老實本分的農民沒有見過大世面,他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他的女兒能過上縣城工作人的生活,不會讓生活過早得折磨得蒼老淒苦。
李瑤很後悔初中畢業時沒有選擇考中專,如果當初選擇了中專,現在就什麼煩惱也沒有了。李瑤在用最大的心思想,她命運的轉機在哪里,還有兩年,只要過兩年她就可以遠走高飛了,可是天不遂人願,就差那麼一點點,她的人生就要改了樣。她將像她的媽媽一樣,像所有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村婦女一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一生都在勞作。
她已經有半個月沒有去上學,李瑤機械地剁著豬草,她也許只有認命了,她已經向所有的親戚求助了一次,沒有辦法,大家都很窮,都沒有能力負擔另外一個家庭,她不知道該怨誰。父親被送上山後,家里冷清沉重得沒有一點煙火氣,母親躺在床上唉聲嘆氣,時不時還在抽泣,整夜整夜的咳嗽折磨得她有氣無力,黯淡的前景也使這位母親不敢往前想,她現在整個希望都在這個半大不小的女兒身上。雖然還只有15歲,但她身上的堅毅與冷靜讓這個柔弱的女人稍微心定了一點,她也知道,女兒如果繼續讀下去是有希望考上大學的,但是誰來挑起這個家呢,兩個兒子一個10歲,一個8歲還完全沒有掙工分的能力,是沒法養活一家人的,即使兒子們都不去上學,她拖著半死不活的身體下地,三個人也只能頂半個勞動力,而她的身體顯然是無法下地的,她干家里的活都費勁,她在想為什麼死去的不是自己,老天真是不開眼啊。那個時候,農民在公社地里干活,由隊長記錄出勤。壯勞力干重活,每干一天記10分,年輕婦女記7分或8分,其他情況記5分到8分。到了年底,隊長公布各人所掙的工分,再用全隊的總工分除一年中賣余糧所得的收入,得出每一個工分能夠分多少糧或多少錢。社員們勞動一天的平均收入只不過兩三毛錢。差的還不到一毛錢,個別的甚至出現負的工分值,勞動一天不但沒有收入,還有可能倒貼。壯勞力一天才給一斤糧,現在看來,一斤糧似乎不少,但是那個時候的人很少有油葷吃,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恨不得一頓能吃一斤糧。
李家姆媽睜著她灰暗的眼楮無神地看著瓦頂,無望、哀愁和病痛撕扯著她那飽經苦難的心。
李瑤拿著半邊破碗有氣無力地將剁好的豬草一碗一碗地倒進豬食桶,渾身好像被冰水浸沒著,沒有一絲溫度。最疼愛她的父親的驟然去世已經讓這個柔弱的小女孩心已經無法承受,接踵而來的家庭負擔卻讓她無瑕悲傷,窮人就是這樣,沉溺于悲痛懷念逝去至親的資格都沒有,自憐自嘆于現實是無益的,雖說如此,李瑤還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