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道陵站直身子，目光透過火堆看著山洞外的一切，沉默了一陣，終于說道︰「我柳家原本就是朝陽省敬仲府書香門第，那個時候，堂堂柳府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可是，自從我誕生開始，正當壯年的老爺先亡，隨後是女乃女乃、叔叔。那麼多頂梁柱先後死亡，致使家道中落，不需五年，偌大的柳府就因欠債累累被迫低價轉賣。可是，這一切並未到頭，在我八歲之時，母親病重，父親為了母親的大病，再次舉債，卻沒有救回母親的生命。被債主追逼後，父親一介書生就做起了行商，卻在四年前被盜匪襲擊身亡。看看現在。韓大叔也喪身異獸之口。難道，這一切還不能證明我是不祥之身麼？」
「這些又不是你的錯！」秦雙月哪知道柳道陵如此坎坷的童年？不免心中一痛，居然幫著找借口。
「我听說，有一種命相叫做天煞孤星，他的出現會禍害周圍無數的人。」柳道陵苦笑著，「我恐怕就是天煞孤星吧？」
「你何必一定要讓自己打上天煞孤星的標志呢？」
「不是我想自己強制按上這個名字。或許，我的命就是這麼硬，可以克死所有親人。」
「你……」
「別說這個了，你難道不餓麼？」柳道陵立即拋開了緬懷過去的沉重，露齒一笑，「里面還有水，趕緊清理干淨，我為你烤一只從來沒有吃過的烤全狼！」
「烤全狼？」秦雙月滿臉古怪，她身為秦家最寶貝的三小姐，什麼時候吃過這種粗糙的食物？不過，听起來，似乎很好吃的樣子。
肚子餓得厲害，她也不嫌血腥了，三兩下將狼皮剝下來，從火堆里找到一根柴火當做火把，舉著就往洞窟里面走。
這一回進去，她才知道，這個洞窟足有十丈深，里面的空間不小，足以讓四五十個人同時休息。
在洞窟兩邊，堆著幾千斤干柴，再往里面走兩丈許，果然有一汪清泉不斷地從岩縫里滲透出來，形成一個小小的水潭，又從另一個岩縫里滲透出去，水流量恰到好處，永遠保持著小水潭剛剛裝滿的狀態。
她有些痴了。這一刻，她忽然覺得，以前一直引以為傲的錦衣玉食生活，甚至還不如眼前這汪清泉來得實在。
一個人渴了要喝水，餓了要吃飯，冷了要穿衣，這些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一個人饑渴難耐的時候，一汪清泉遠比一杯美酒來的實在，正如吃得好與吃得孬都是一頓飯，穿得多與穿得少也是一身衣。
似乎有過這麼一句詩︰一畝田三分園，收也憑天荒也憑天，粗茶淡飯飽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那麼，她以前所拼命追求的東西，是不是錯得離譜？
抱著這種心思，她忽然想起三年多前那一副三靜帖，到了這時候，她猛然醒悟過來，原來，三靜帖的真實作用是什麼！
就在這一下，她原本鼓蕩的內力安靜下來。然而，安靜只持續了短短三個呼吸，就像是蓄滿水的壩基垮塌，內力突然翻涌起來。
進階！在內力的翻涌之間，逐漸形成一個漩渦，圍繞著丹田越轉越快！
這一天，她等了九年！
九年的苦練得到的東西，看起來還不如一朝的頓悟，到這一刻，她總算明白了歷練的重要性，更明白了柳道陵究竟是如何修煉的了。
她的想法當然是偏頗的，因為她忘記了厚積薄發，如果沒有九年的底蘊，她又怎麼可能得到一朝頓悟？正如柳道陵那樣，如果沒有十五個月的生死搏殺，又怎麼可能看到魯鐵匠的打鐵手法就頓悟呢？
頓悟的深度本身就與個人的經歷有關，轟轟烈烈的經歷本身也是一種厚積薄發的過程。
正如柳道陵的命運多舛，他積累起來可供領悟的資源就比秦雙月這個溫室花朵多了太多。
秦雙月初次領悟到這類捉模不定的玄妙，能有「吃苦好過享樂」這樣淺顯的層次也算是難能可貴的了。
柳道陵在外面劈完柴火，並將濕柴按規則堆碼在通風處，看了一眼被秦雙月剝得像是狗啃過的狼尸，搖頭苦笑了一下。
真正的剝皮好手最多用刀在動物腳掌上割一刀，而後，就靠兩只手就能剝下整塊皮來。秦雙月剝皮，專門用刀來剮，不但像是狗啃的樣子，表面血糊糊的，看著都倒胃口。
不過，再想想，讓一個大小姐來做這樣的事顯然有些過分了，說不定小女孩正躲在洞里哭鼻子呢。
柳道陵也沒有再來奢求這件事，直接往洞內走去，他知道，在小水潭的邊上，就有兩只木瓢，他需要自己動手準備晚餐。
可是，當他來到水潭邊，才知道秦雙月居然正處于突破之中，他的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
他也想不到秦雙月竟然在這種地方突破，嗯，就是突破，否則，這張線條柔和的臉上就不會露出這種領悟之後的湛然之色，更不會出現因突破帶來的痛苦引發的扭曲。
線條柔和？是哎，以前怎麼沒發現秦雙月的臉型那麼柔和？似乎，一直是一張臭臉？今天，不但柔和，還很嬌艷，嬌艷得像是白玉參紅艷艷的參花。
對與柳道陵來說，他所能想得到最漂亮（最值錢）的花就是白玉參了，特別是前兩天見過那麼多大年份靈藥之後，他才覺得最美的肯定是白玉參花。
他忽然覺得心里就像長了翅膀那樣，飄飄忽忽、飄飄忽忽。又像是有一只蝴蝶停在他的心口上，隨時都要起飛，輕柔的翅膀顫動，讓他的心里麻麻癢癢、麻麻癢癢。
沒由來地，他想起傍晚時分秦雙月吼出來的那些話，心中泛起陣陣漣漪，暗自道︰「若是能娶到這樣一個漂亮的老婆，在歸雲鎮山巔看看日落，听听小風，絕對是一件足以讓我賞心悅目的事啊。」
他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閃電般站直身子，逃命那樣跑出去，站在洞外，凜冽的寒風被他深深地吸進肺部，連續十幾口，灼熱的心緒終于變得?*呂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