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輕手輕腳的開門進來,壓低了嗓門問道︰「藍姑娘可還醒著?」
藍芷躺在床上,裝模作樣的嗯了一聲,像是沒睡醒一般,無雙輕步走到她的床邊,遞給她一個碧綠的竹筒,然後去點了燈。
藍芷扒拉開竹筒里的東西,是一方芙蓉色的布帛,繡了素色的藤蘿花,她眼角瞥到落款的小篆︰桑楚楚。
一封信讀完,藍芷重新躺回床上,這封信的內容就跟吃了好幾碗油膩的紅燒肉,一下子不能完全消化掉。
怪不得蜮民國的公主會與鸞鳥生不愉快的事,藍芷想。
在床上躺了大約兩個多時辰,外邊蟲子叫得正歡,藍芷叫了一聲無雙,不答應,又叫了幾聲,依舊不答應,于是她翻出包袱,閃出門外,躍上房頂。
蜮民國的王宮著實大得很,但這並不妨礙她。藍芷把包袱翻出來,里面放了一只棕葉編的螳螂,這只螳螂是土嘍在蒼羅谷的時候送她的,上面被他施了咒,解咒後用來送信倒是相當的方便。
以前她不是沒有用過,只是兩日之後,螳螂又回來了,好像沒有尋到非川雪。她這番要去丹穴山,怎麼說也要讓非川雪知道的,這樣她也就多了一個幫手。
將螳螂祭起來,螳螂出淡綠色的光,藍芷咒語剛念到一半,身後冷不丁的傳來一個不溫不慍的聲音︰「你這東西好生有趣。」
後面半句咒語就卡在了喉嚨,藍芷腦門冒出絲絲的冷汗,趕忙收起螳螂,轉過身去賠笑道︰「不知道什麼風把殿下也吹到這屋頂上來了?」
流岸負著手站著,雙眼微眯︰「我沒有問你在屋頂上做什麼,你倒問起我來了?」
藍芷抹了抹腦門上的汗道︰「如此美好的春夜,我閑著無聊,就上來瞧瞧月亮。」說完抬頭,黑壓壓的天空,半顆星子也沒有看見,冷汗不由得流了下來。
「哦?」流岸道︰「那我也是上來瞧瞧月亮的。」
流岸冷著臉走過來,眼神落在藍芷的包袱上︰「如此,我便與你一同瞧月亮如何?」
藍芷急忙道︰「不用了不用了,現在更深露重,我要回去歇息了,就不打擾殿下的雅興了。」
流岸伸出手︰「拿來。」
「什麼?」藍芷干脆裝傻。
「方才那東西,你既然這麼費心思逃走,我便只好斷了你的去路。」
藍芷後退一步︰「我沒想逃走。」她確實沒有想逃走,巴不得跟著殿下去丹穴山呢!
流岸冷聲道︰「你若是想逃走的話,我自然不會攔你,但據我所知,凡人在大荒是活不下的。」外之意就是,管你在凡界怎樣,到了大荒諸神的地界,你若想毫無損,就得听我的。
藍芷躊躇了半會沒有動,流岸再次道︰「拿來。」
藍芷一股腦的將整個包袱交到他手上︰「好吧,但是我真的沒想逃走。」
流岸接過包袱,淡淡道︰「我瞧著你逃跑的跡象如此明顯。」說完頓了一會,又淡淡道︰「如此甚好。」
好你個大頭鬼,藍芷在心底咒罵了一句,轉身跳下房頂,有些賭氣的躺回床上,無雙立在床邊一不,藍芷嚇了一跳。
拍了拍胸口︰「無雙,你這是做什麼?」
無雙小著聲回到︰「殿下怕姑娘再逃走,命奴婢在這守著姑娘。」
他大爺的就這麼不信我?藍芷憤然想道,她講了不會逃走就不會逃走,就算拿劍架在她脖子上逼著她逃她也決計是不會逃的。
無雙低低的笑了聲︰「不是我說你,藍姑娘,這蜮民國多少女孩子都盼著能跟著流岸殿下,王宮里的婢子們都說姑娘是交了好運。」
「那你盼不盼望跟著流岸殿下啊?」藍芷問道。
無雙低聲道︰「沒。」
「為什麼啊?」藍芷有點兒明知故問︰「莫不是你有郎了?」腦海里無端的冒出小小兄弟那九尺的大個兒,不由得顫了顫。
「姑娘莫要亂說。」無雙聲音和頭一並的低了下去,兩抹紅霞頃刻間就飛上了臉。
「好好好,我不亂說,你要守著就上來跟我一齊睡吧!夜深了。」話說到這份上藍芷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就招呼無雙,自己則往床里邊挪了挪。
無雙搖搖頭︰「姑娘是客,奴婢不敢,奴婢在屏風後搭了小榻,姑娘有什麼事就喚奴婢。」說著她行了禮就走開了。
只是一小會,就響起了無雙均勻的呼吸聲。
藍芷將雙手枕在腦袋下,也覺得困意襲來,覺得剛剛睡下沒多久,就听到床底下有悉悉索索的動靜,她勾下頭,正對上留留精光四射的眼楮。
藍芷驚道︰「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來這做什麼?」
留留一听到藍芷的聲音,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藍芷把他拎上床,吼道︰「你再哭我就把你丟出去。」
話說留留是一只沙老鼠,應當在田野里屯瓜屯米粟,卻總是到人住的屋子來,不知曉的還以為他是偷偷模模的家耗子,放只狸貓就將他捉了去。
「姐姐,嗚嗚,我被,嗚嗚嗚,被內人趕出家來了嗚嗚嗚,現在沒有地方去,嗚嗚,就沿著氣味來找姐姐了,嗚嗚??????」留留抽抽搭搭的說著,藍芷費了挺大勁才听得懂他說的什麼。
「你夫人那樣賢惠,怎麼會趕你出來?」藍芷奇怪道。
「內,內人說我在三天之內找不到值錢的寶石,我就莫要回去了??????嗚嗚。」他頓了一下,抬頭看著藍芷︰「自從上次在姐姐那里要了那幾塊寶石夜明珠,內人就瞧上眼了,要我繼續去尋來??????」
藍芷隱約覺得明白了什麼事兒,太陽穴突突的跳著,有點兒為難道︰「我的包袱被流岸殿下拿走了???????」還沒講完,留留又大聲的哭起來。
「你先別哭,我不是還沒說完嘛!」藍芷也急了,大聲吼道。
無雙在屏風後頭問道︰「姑娘,出什麼事了?」
藍芷和留留很默契的沒有說話,無雙又自顧自的說︰「原來是做了夢。」
好一會兒,估模著無雙又睡著了,留留揩了揩鼻子,低聲道︰「我家里那三個女兒若是沒了父親,多可憐吶??????」
藍芷打斷他︰「雖說我的包袱被拿去了,但是我還有一顆珠子,你先拿去,我明天就不在這兒,你要跟尊夫人好生說說。」說著就拿出珠子給他。
留留拿到珠子,笑嘻嘻的謝了又謝︰「姐姐真是大荒難得一見的好人,從今往後,留留的命都是姐姐的了。」
藍芷說︰「別廢話了,走吧。」
「是,姐姐。」留留扭著身子跳下床,走了兩步又回頭問藍芷︰「姐姐定是非常想念師父吧,方才姐姐做夢一直喊師父來著。」
藍芷瞪了他一眼︰「滾遠點。」
待留留走後,她就徹底沒了睡意,直到天放了曉,才睡去。
無雙搖醒藍芷時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端來水給她洗漱,就帶她去王宮的大殿。
國君桑木提坐在大殿之上,眉目有幾分與女兒相似,籠著愁色,桑木提膝下有九個兒子,年老了才得那麼一個女兒,女兒自小便備受寵愛,她愛干什麼就干什麼,所以才養得那唯一的女兒性子極野,藍芷听無雙說桑楚楚留書離家出走後,他愣是三天滴水未進,若不是王後以死相勸,國君可能一直頹靡下去,也可憐了王後,又要擔心女兒,又要擔心夫君。
流岸殿下坐在一旁用早點,見藍芷進來,冷眼瞄了她一眼,倒是桑木提見了她,問道︰「你就是藍芷?」
藍芷恭恭敬敬的回答︰「是。」
「本來你犯的罪不可饒恕,但是長琴殿下,流岸殿下,還有孤那不懂事的公主都為你求了,孤就繞過你,你這就去準備離開吧。」
藍芷依舊恭恭敬敬的道︰「是。」
常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藍芷既是在這蜮民國,受了人家的恩惠,自然要來跟國君道謝的。
桑木提揮了揮手示意藍芷退下,她眼楮賤,瞟了一眼流岸,他依舊很裝蒜,很若無其事的用著早點。
其實也沒什麼好準備的,藍芷回到她住的院子,在院子里植的幾株桂樹下轉了幾圈,這桂樹剛了新芽,郁郁蔥蔥的女敕葉鋪滿了樹頂,幾只雀兒呆在梢尖上嘰嘰喳喳。
拾起一塊石頭向樹頂丟去,雀兒什麼反應也沒有,反倒是叫得越的歡快了,她有些氣不過,又拾了幾塊,瞄準了往樹上砸去。
石塊沒到樹上又落了下來,她有點兒奇怪,她的力氣在不濟也不會差到這份上,向周圍看了看,看見一襲白衣立在門口,卻不是流岸又是哪個?毫無疑問,剛剛那塊石頭就是他阻下來的。
天氣不大好,有幾片大的烏雲壓下來,隱隱的有雨絲漏下來,藍芷跟在流岸後頭出城去,蜮民國國君送了好幾樣東西給流岸,他一一謝辭了。
藍芷在心底嘆道︰殿下是高調呢還是炫耀呢?
出了城,流岸向天邊打了個手勢,一只白毛大鳥就從烏雲後鑽出來,穩穩的停在他們跟前。
白毛大鳥紅嘴紅腳,竟與在凡界帶著那收船飛過天界的大鳥長得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