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老張家說,最近總有人神出鬼沒地在你們家門口晃悠,你可小心點兒,雖然咱們這些人都在外面坐著嘮嗑,但是也保不齊出來一個兩個不要臉的鱉犢子,你可要注意點。」方大媽在門外熱心地叮囑。
梁悅笑笑,「知道了,你看我這德性,變態見到我肯定拔腿就跑,誰讓我比他更變態呢!」
「別跟我打哈哈,另外上個月我說過的,那個單位缺個會計的事,你去嗎?」
「行,等我這個稿子趕完,我就過去應聘一下。」梁悅嘴里打著哈欠,小雞啄米一樣地點頭。
「總听你說稿子的事,你寫的是啥?」方大媽人過七十,好奇心還是很旺盛。
「我?,都是寫給小姑娘小媳婦看的,愛來愛去的那種。」梁悅一臉燦爛。
「就跟那個啥瓊瑤女乃女乃似的?哭唧唧的?」方大媽皺眉,顯然不太喜歡。
「呃,是啊,不過我的都是不讓人哭的。」梁悅趕緊解釋。
「那就好,這年頭誰還看哭唧唧的書啊。結局寫好點兒,別讓掏錢買書的人心里難受。」方大媽的話一向是至理名言。
梁悅連忙點頭。看她還有意思要說下去,佯裝听到屋子里的手機響,抱歉一笑,「我接個電話,您忙您的,明天我去找您。」
「那也好,你可記住了,別寫哭唧唧的。」方大媽再次叮囑。
梁悅恨不能把頭磕在門上保證發誓,自己的書絕對不是哭唧唧的。終于送走了心滿意足的方大媽,她趕緊把大門關上退回腦袋,打著哈欠往爬。
清早六點而已,這群大媽已經買一圈菜回來了。如今梁悅顛倒了黑夜白天,晚上寫東西,白天正是睡覺的大好時間,結果被收水費的方大媽這麼一鬧騰,連覺盹都打過去了。
她哀號一聲,把枕頭蒙在自己臉上翻身再會周公。
還沒模著周公的衣角呢,電話又響?她哈欠連天痛苦地接電話︰「喂?怎麼啦,大人?」
「我求求你,我叫你大人好不好,我都要被讀者催死了,你到底什麼時候過來簽售?你的那本書現在簡直賣瘋了,我把再版的錢給你打過去了。大人,你老人家出來露一臉行不行?」
梁悅愧疚地嘿嘿直笑說︰「我錯了還不行嘛,大人。但是我長成這樣出來搞簽售會嚇死人的,本來挺好的銷售量最後也能搞個慘淡收場,多郁悶啊。乖,咱改預售簽名書不就行了?我的字很龍飛鳳舞的。」
「我又不是沒見過你本人,騙誰呢?你要是嚇人,我就是外星人。得了,反正我給你安排好了,你要是不來,咱們大家一起死,誰也別活了。」話筒那邊的好像生氣了,對她的推三阻四表示非常之不滿意。
梁悅也很無奈,目前生活費用都靠書的銷售在撐著,惹怒了就等于砸碎自己的飯碗,被欺壓慣的她只好對百般溜須說︰「好,我答應還不行嗎?」
「這就對了,讀者是誰啊,讀者就是咱們的衣食父母,你說,爹媽要見見你算得什麼?」
梁悅苦笑一下,點點頭,「嗯,好的,我投降,我一定去見咱父母。」
「那說好了,下個月一號,我安排在第三極簽售,你一定趕過來。」大人一向轉變功能良好,達到目的為最佳結果,這不,三句不到,已經眉開眼笑。
梁悅嘆口氣說︰「好,我一定過去,不過你最好買好鍋蓋,別說我沒警告你,銷售量會速減。」
吭都沒吭,直接掛斷電話。
很有個性的小MM,梁悅呵呵一笑。這下徹底睡不著了,她把窗簾用力拉開,陽光灑滿小屋,暖洋洋的幸福。她在窗前伸了一個懶腰,拿起梳妝台上的一個方盒子,掂量一下,剛剛還不錯的心情立即又開始擔憂起來。
不過,第三極,他應該不會知道。
梁悅從家出發,先到火車站,然後坐火車奔向帝都。
雖然才離開北京不久,好多東西她似乎都忘記了。例如那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和專業干練的著裝打扮。
梁悅一件黑色羽絨服,一條灰藍色的牛仔褲,扎起馬尾,連妝都不化,一雙平底的運動鞋更是讓她迅速地融入火車大軍的一員。
簽售會前一天如約到達帝都,出版社幫忙預訂的賓館,剛好在第三極對面。雖然知道自己和諸多寫書的大神還差了一大截距離,但小小的虛榮心還是有著不小的滿足。望著第三極的耀眼燈光,她得意得很,這輩子改了幾次行,唯獨寫東西是她自己最喜歡的職業,從不入流的著手也是一條出路,畢竟對比宦海沉浮,目前購買力最大的還是那些少女少男們。
她這邊轉著自己的心思,腿上運動卻沒停止,下蹲是她最近用來鍛煉身體和心髒極限的方法,源于幾個月前那次逃離。
那天上飛機後,數日勞累下,心髒突發不適,她幾乎命喪飛往紐約的飛機。
梁悅知道自己此生與鐘磊無緣了,無論是人為還是天作,她和他注定無法走在一起。本來想去看他最後一眼,說一聲告別,也沒有如願。
就這樣,飛機迫降,她被救護車送到醫院,住院搶救幾日,終于撿回一條命。
醫生說,她悲傷過度,情緒太過激動,導致心髒驟停。梁悅認為他是庸醫,明明自己心態很平和,怎麼會激動。不過,她還是願意听從醫生的叮囑,找個安靜的地方養病。
大連是個美麗的城市,也是最適宜生養休息的城市,所以她找了一個很安靜的小房子開始寫東西,第一本就是自己的自傳體小說。
歪打正著,竟然能夠出版。好巧不巧的是,居然還連創幾個紀錄。她也因為如此,被迫再次踏上返回北京的火車,起因都是她這顆可愛的心髒。
今天的目標是一百五十個下蹲,她雙手抓住窗台,一下一下地蹲,每次站起就獎賞自己看一眼窗外的美景。
最後一次站起時,她似乎看見熟悉的背影。鑒于近視的緣故,梁悅偷偷躲在角落里望過去,隱隱覺得確實十分熟悉。
怕是那個人,她趕緊關上窗戶進了房間。
一個人躺在被窩里,把遙控器拿過來調台。從一到七十八台,她溜了一個遍,還是沒人上來。
再小心翼翼地走出去,窗子對面的那個人已經消失不見。
一邊慶幸,一邊安慰自己,幸好,只是眼楮花了。
幸好……
她還以為是他。
清晨,梁悅和通過電話,在賓館集合後一同走過去,第三極報告廳一向用于商業活動,簽售也是經常搞。
心虛的梁悅很怕場面冷清,事先已經和說好,如果太冷清,簽完立即散,她可丟不起這個人。可是真到了會場她才發現,熱熱鬧鬧的場面要比她想象得好多了。
桌子上有個名牌,她埋頭在桌子上奮筆疾書,每個上來的小女生都是青春活潑,可愛調皮,梁悅一雙眼楮都要笑開了花。
這個說︰「我愛死你的文了,大大,每篇都那麼好看。」
那個說︰「大大,你本人比書上的照片年輕,好漂亮啊!」
一個個甜甜的小嘴哄得梁悅差點控制不住自己,就差當場許諾請大家吃飯了。在她耳邊小聲說︰「怎麼樣,是不是特有滿足感?這對你接下來的寫作絕對有良好的促進作用。」
梁悅邊笑邊點頭,小聲回答︰「嗯,這麼多人讓我太幸福了,我就是現在死了都滿足。」
書一本一本地簽,眼看著字都潦草如飛,她只好悄聲問︰「什麼時候完事?」
「快了,這十幾個結束咱們就收工。」小聲撫慰。
「好。」梁悅筆下的速度驟然加快,一時間七八本已過。
一本書穩當當地放在她面前,她習慣性地簽名。結果讀者突然出聲︰「能幫我簽上真名嗎?」
梁悅一听這聲音頓時呼吸困難,一口氣憋在胸腔上不來也下不去,為了穩定情緒把簽售會開完,她只好故作鎮定地問︰「簽什麼?」
「書名,和你的真名。」那個人慢悠悠地說。
書名︰听說你愛我。
真名︰梁悅。
梁悅心虛,捏著筆尖,打量他的手指。
他的左手無名指上還套著婚戒,款式還是從前那款。她急急拽過書,說︰「好,那上面的稱呼呢?」
「寫這個。」他丟過來一枚戒指,銀光閃閃的女婚戒。
梁悅心想,不是我軍太軟弱,實在是敵人太囂張,絕對不能讓他得寸進尺。
她冷笑問︰「先生叫戒指是嗎?」
「你仔細看看。」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後面等待的幾個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為了自己文藝女青年的聲譽,梁悅必須絕對反擊,她拿過戒指剛想拍案而起,卻用眼角余光看見,戒指似乎刻著幾個字。
不離不棄。20050618
數字是他們結婚的日期。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慢慢拿起那枚戒指,抬起頭,他身穿黑色的長大衣,里面的襯衫也很筆挺,嘴角的笑容懶散悠閑。
她頓了一下,突然覺得有點胸悶氣短,出乎意料之外的狀況讓好不容易修復好的心髒再次超負荷運轉。
找了一圈的話,都用不上。最後她還是老老實實地坐下,把那句話,寫在書的扉頁。
一幅百合花下,是她清秀的一行字。
听說你愛我,梁悅。
他的嘴角噙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把書反轉過來,從她的指尖抽回簽字筆,在她的字下方,龍飛鳳舞地再簽一行。
是的,我愛你,鄭曦則。
梁悅再沒辦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猛然站起,從桌子後面閃身,顧不得的追喊,快步離去。
腳步很慌,心比腳步更慌。
他在身後迅速跟上。
沖出大門,梁悅猛然縮緊脖子,呼出大團的白霧,冷空氣嗆在嗓子里,冰冷。
她回頭,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鄭總,我不認為耍我是件很好玩的事。」
他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從煙盒里拿出一支煙,並沒有點燃,含了一下又拿下來。
他等她喘勻了,伸出手去,手掌張開,那枚溫暖的戒指還在原處等著她。
忽然,鄭曦則笑了出來,唇角上揚,弧度柔和,目光注視著她的手指說︰「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早知道我就不來了。」她說。
鄭曦則並不生氣,依然在原地笑容滿面。
梁悅生氣,轉身背對著他,快步離開。
十步,二十步,身後沒有聲音。
梁悅硬硬地咬著牙。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賺為什麼生氣,甚至不知道到底要怎樣才能有個借口留下來。
她很努力地邁步,目標盡量鎖定在26路車站,繼續走下去,五十步以外她就可以假裝瀟灑地離開。
突然,面前被人擋住,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圭女圭說︰「姐姐,這本書是你掉的嗎?」
梁悅低頭,書皮上那碩大的幾個字就在眼前晃悠,小女孩兒怕她回憶不起來,特地將書翻開,鄭曦則那行龍飛鳳舞的字就在眼前。
是的,我愛你,鄭曦則。
她低頭不語,心中還在矛盾,那個小女孩兒咧開缺了三顆牙齒的嘴巴對她說︰「那位叔叔說,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梁悅接過書,被她的小手牽著回頭,不遠處,他深情地望著自己。
她等他的一句話,終于等到了。
其實她一直在給自己找個借口留下來,愛情當中,已經愛過還怎麼離開?看來只能拿這個當借口了。
她甚至無力再挪動腳步,再次逃離他的視線。
《听說你愛我》最後的結局說,她在等他重新給自己戴上戒指的那一天。
第一次,他給她戴上戒指,是在結婚那天。那天,陽光明媚,紫色花環下,他慢慢拿過素白色的戒指,她幾乎不敢動,只能順著他的動作一同低頭,他的動作很輕,仿佛在給她一個重于生命的許諾,小心翼翼地,戴在她的手指間。
戒指是一生的承諾,也許當時她並不知道。
鄭曦則終于逆著陽光走過來,再次把她的手牽過,一向英明果斷的他突然笨拙起來,手指微微發顫,抿住嘴唇,極其認真地給她戴上戒指。
他長吁口氣,笑容有些僵硬,「我以為,你會不讓我戴。」
「我以為你會追上來。」梁悅松了一口氣。
「其實,我不敢追。」他猶豫了一下,說出真心話。
梁悅看他緊張的表情突然心情大好,揚了嘴角問︰「為什麼?」
「我,怕你,怕你已經不愛我了。」
「中天集團董事長也有怕的東西?」
「有,他妻子。」
「表現呢?」
「例如這個?」他的聲音慢慢低下去,淹沒在她的唇齒之間。
冬日溫暖的陽光還沒散去,還暖洋洋地射在他們身上,街面上的路人從旁邊走過時,都是笑呵呵的,他們紛紛而至的目光是對他們無聲的祝福。
誰說婚姻是堵圍牆,里面的人想出來,外面的人想進去?
他們已經結婚五年,依然如初戀的戀人般珍惜彼此相擁的機會。
所有愛過的,恨過的,對他們而言,已經告一段落了,生活還在繼續,婚姻也必須走完,有人會笑著面對圍牆里的辛酸和磨礪,有人則會依舊保持自己的愛情留戀在圍牆外,不舍散去。
每個對愛都有期望的人,他們不會放棄。不管何時,他們都不會輕易決定離開。
不離不棄,永遠……
他終于微微移開唇,喃喃道︰「你要陪著我重新開始。」
「嗯?」梁悅迷離的雙眼,還有些沒緩解的□□。
「我沒接任中天董事長的職務。我想自己白手起家,鄭家的產業對我來說,太沉重了。」他說得雲淡風輕。
「這麼說,我們一無所有了?」她問。
「嗯,鄭太太。你先生現在是個窮光蛋。」他笑著說。
「幸好我開發了第二職業,不然我們倆就得餓死。」梁悅終于笑了一下。
「呃,你的第二職業把我美化了,我才沒有你寫的那麼深沉。」他抱怨。
「我沒有。」梁悅抗議道。
「你有。」
「我沒有。」
「你有。」
「我沒……」剩下的話,他堵在她的嘴里。
其實,幸福很簡單,與財富權勢無關。
梁悅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是旺夫命。
所以,她不怕從頭再來。
他們倆的,從頭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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