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他在心里叫道,那果真是沙傳泰。
接下來,他從沙傳泰的動作里看出來,他正在掏出手槍。他忍不住大喊起來︰
「沙傳泰,你他媽的要干什麼!」
一一
楊懷軒吱吱叫著剎住摩托車,他摘下頭盔猛地砸在儀表盤上。他把目光盡量往遠處搜索,但沒有看見希姑的汽車。
他明白,他肯定是追錯了方向。他已經追了有十分鐘了。他拚命思索著希姑可能會在什麼地方和那幾個外國人見面。這條路直通她以前的家,她曾在那里和馮振德見面。但顯然今天的見面地點不在那里。那麼會在哪兒呢?
他想著「公司」的幾個秘密住所。會在其中的一個秘密住所里安排見面嗎?看來不太可能。他自己也不會把見面安排在那里進行。這時,他想起了尚瑞安的「粵嵐居」餐館。他想,相比之下,那里更合適一些,環境更自然一些。
他掉轉摩托車,向另外一個方向急駛而去。
他明白,他已經損失了不少時間,他必須抄近路才行。他小心地估量著時間,估量希姑會選擇哪一條路,此時會到什麼地方。于是,他驅車拐進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巷,向前急駛。
幾分鐘之後,他上了另一條街,他更加快了速度,摩托車吼叫著向前猛沖。在闖紅燈的時候,他高舉起一只手,硬從急速的車流中橫切過去,在路口造成一片混亂,喇叭聲更是響成一片,許多汽車擁擠在一起。
猛然之間,他在車流中看見了那輛熟悉的汽車。他加快了速度,追上了希姑的汽車。他用力向汽車里揮揮手。藍子介認出了他,搖下車窗。楊懷軒把那個小紙團扔進車里,向他們揮了揮拳頭,便掉轉車頭向另外一個方向駛去了。
藍子介從地上撿起紙團的時候就已經預感到出問題了。他展開紙團看了一眼,急忙遞給希姑。希姑看了一遍,沉吟片刻說︰「取消今天的安排。」她拍拍趙建的肩膀,「小趙,咱們回去吧。從白雲飯店門前繞一下,看看那里是個什麼情況。」
趙建點點頭。他從前面的路口向東拐過去。
沒過多久,白雲飯店就出現在前面。趙建放慢了車速,希姑和藍子介都看著窗外。
白雲飯店門前看上去很平靜,旅客三三兩兩地進出飯店,不時地有出租車駛進飯店前面的小廣場。他們的汽車快要過去的時候,猛然之間,他們听到兩聲槍響。他們還沒有來得及看清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飯店門前已變得一片混亂了。有些人四處逃跑,而另有一些人則仿佛從地下冒出來的一樣沖到了廣場上。眨眼之間,幾輛亮著警燈的汽車鳴叫著出現在街道上。緊接著,從飯店門前那里又傳來幾聲槍響。
趙建連想都沒有多想,立刻加快了車速,從幾輛汽車之間沖了過去,很快就開遠了。
一一
在這之前的時間里,沙傳泰始終坐在汽車里,目不轉楮地盯著白雲飯店。當他看見馮振德從飯店大門里走出來的時候,不由咬緊了牙關。
他扭回頭時,正看見江蓮蓮不安地看著他。他勉強笑了一下說︰「別緊張,沒有你的事。你在車里別動,我去一下就回來。」他推開車門,就象一個剛剛抵達目的地的旅客一樣下了車,向飯店門前走去。
江蓮蓮真的不安起來。她明顯地知道他要干一件不尋常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他要干什麼。
這種感覺使她緊張起來,臉色也變得蒼白了。說不上為什麼,她扭動了一體讓自己坐好,隨後她接通了點火開關。發動機微微地顫動起來,發出輕微的響聲。江蓮蓮踩著離合器的腳忍不住瑟瑟地抖了起來。
冷靜地說,女人經常有非同一般的預感。
一一
托馬斯•;德斯蒙德看了看表,又抬起頭。這時他正好看見安東尼從飯店里走出來,他身邊的侍者正向遠處的出租車招手。托馬斯粗野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容。他想頭兒總是那麼準時,沒法不叫人佩服。
他看了看左右,隨後把目光移到後視鏡上,他要了解一下周圍的情況。
他立刻注意到,坐在後面的尼桑車里的那個男人正從車里走下來,並且不慌不忙地向飯店門前走過去。他想,這一對情人終于分開了。他沒有太看重這個細節。接著,他听到那輛尼桑車也發動了起來,他再次向後視鏡里看。他看出這輛車只是空轉著,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緊接著,他看見了車里那個女人緊張而蒼白的臉。
他這時才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頭了。他再次注意那個剛剛從自己的車旁走過的男人。他從他的步態上看出來,這是一個經過訓練的警察。他努力在猜想這個警察正準備干什麼。他的腦筋不是特別好使,為此他花費了大約兩三秒鐘的時間。他想起安東尼總是對他說︰「湯姆,你可不是一個平常的保鏢,你要記住你有一個高貴的姓,德斯蒙德是歐洲貴族的姓氏,所以你要聰明一些,靈活一些,反應要快一些。寧可先發制人做過了頭,也不要因為猶豫而受制于人。」托馬斯是時時都記著這個教導的。
托馬斯從懷里掏出自己的手槍。這是一支裝達姆彈的點二二口徑的短筒槍,小而結實。在五公尺以內的距離里極其準確,每顆子彈都能在人體里炸出一個碗口大的洞來。他推開車門下了車,把手槍緊貼在體側,跟著前面的男人往前走。但他卻忽視了身後的那個女人。
江蓮蓮在緊張中看見從前面的出租車里下來一個外國人,這本來就使她感到意外。接著,她看見了他貼在體側的手槍,她頓時恐懼地瞪大了眼楮。
作為一個女人,她此時此刻的反應要比托馬斯快得多。她既沒有考慮的時間,也沒有在這上面多做考慮,完全憑借著本能的驅使。在這個千鈞一發的時間里,她也完全沒有看見沙傳泰在干什麼。她只是看見那個外國人正舉起手里的槍,向沙傳泰瞄準。她只覺得月復部一陣猛烈的收縮,發出了一陣尖利的喊叫。她的喊叫是這樣的尖而長,以至于使所有在場的人都有了極其短暫的片刻的停頓。
在這個時候,她的腳離開了離合器。尼桑車突然地向前滑去。她完全是不由自主地踩下了油門,並轉動方向盤,汽車就如同一匹月兌韁的野馬一樣,向托馬斯的身後撞過去。
一一
那是一輛黑色的桑塔那,車頂上的出租車標志十分顯眼。它平穩地滑行到飯店的前面,停在一條距台階還有五公尺的白線後面。司機從里面打開車門。這一點和美國的習慣很不一樣。在美國,司機們總是下車打開車門的。
安東尼這樣想著,就走下台階,並不慌不忙地向出租車走過去。他很想看看司機的相貌,但看不清。他不敢斷定這就是安排好的那個司機。
此時,走在他身邊的康拉德正向周圍打量著。而走在他左邊的馮振德則和他保持著兩公尺的距離,他的目的很明顯,是準備繞到出租車的另一面去上車。
這時,安東尼感覺到馮振德突然放慢了腳步,隨後他發現馮振德正緊張地注視著一個從側面走過來的人。那人也正用一種異常嚴厲的目光盯視著馮振德。
馮振德立刻就認出走過來的人是沙傳泰。他從沙傳泰的目光里看出來,他是沖著自己來的。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是停下還是跑開。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的是,沙傳泰已經殺了他的妻子和她的小情人,也不知道他已經襲擊了他的運輸公司。他只知道對方是來者不善,他有些恐懼地停下腳步。
沙傳泰冷酷的眼楮里閃著寒光。眼前的這個人已經整整折磨了他兩年多,他此時只想用一顆子彈了結這一切。他知道此時此刻沒有人能夠阻攔他。他不慌不忙地向馮振德走過去,並從腋下抽出手槍,向他瞄準。
這個舉動是如此公開,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楮,恐懼地看著他。那個瞬間仿佛定格。
他扣動扳機的第一槍就射中了馮振德的胸口。馮振德剛剛張大了嘴發出了一聲喊叫立刻嘎然而止。他的頭低下去,雙手捂住胸口,整個人向後退去。沙傳泰的第二槍射中了他的頭頂。血噴濺出來,就象在空中撒開一張紅色的血霧。他仰頭向後裁倒下去。
安東尼愣住了。他完全弄不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也不知道這個殺手的下一個目標是誰。會是我嗎?為什麼?他勉強站立在原地,怒視著這個人。康拉德則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他彎下腰,做出隨時準備躲避的姿態。
但沙傳泰並沒有向這兩個人多看一眼。相反,倒是並不在他的視野之內的克里斯蒂安卻意外地送了命。他和康拉德一樣都彎下了腰,隨時準備躲避。所不同的是,他非常不必要地喊叫了一聲。這不過是出于一種想嚇阻敵人的動物本能,但他的這種姿勢再加上這一聲幾近瘋狂的喊叫,使沙傳泰誤以為他要撲過來。他掉轉槍口向他射了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