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似乎朝政有些繁多,蕭澤直到午膳時分才回到含元殿——
看著他疲憊臉龐,我靜靜陪他用完午膳後,便提議吹奏一曲笛子,以讓他安神休憩片刻。
蕭澤命人取來「長相憶」遞到我手上,戴著的碧璽扳指反射出溫潤光澤︰「不知今日,你要吹什麼曲子。」
我十指輕輕握住「長相憶」,口中方才飲的「雪釀」還未來得及咽下去,齒香縈繞。我眼波悄轉,也不答話,將「雪釀」緩緩飲下,閉目舉笛,吹奏起來︰「陌上草青青,牧童駕牛歸。斜看夕陽,落花飛。」
陌上青草,一抹殘陽斜照在一泓清水環繞中的建鄴城,斑駁光影,久久盤繞在我心間。
笛音停了很久,我卻依舊保持著吹奏的動作,心中不忍,遲遲不願將手中短笛放下。
蕭澤雙眼泛出悠長目光,斜靠在軟塌上,輕聲問道︰「貞兒,這是什麼曲子?曲音綿長,倒似一幅畫卷徐徐展開。」
我走到他榻前,坐下,笑道︰「不過是臣妾家鄉的小調罷了,皇上听了是否覺得舒暢了些?」
蕭澤伸展手腳,牽起我的手,十指**道︰「自然,你吹的曲子,讓我舒心很多。」
「皇上覺得好就是了,那臣妾再為皇上吹奏幾曲,皇上今日累了,在這軟塌上小憩一會吧。」我柔聲道。
蕭澤深看我一眼,臉色帶笑,微微點點頭,雙目緩緩合上。
我又凝神吹奏了幾曲,見蕭澤已經睡熟,時不時還傳來輕微鼾聲,我便收了「長相憶」,起身替蕭澤將他身上的兔毛繡團龍毯子蓋好後,輕聲走出殿外。
正月里的寒風打在臉上,微微生疼。
我挪著步子走到殿外白玉台前,太陽灑下萬丈光輝,落在那宮頂的琉璃瓦上,金光點點。我踮起腳尖,朝南邊望去,可惜眼中只有那紅紅宮牆,望不到邊際。我輕微一嘆,斂目低首,腰間裙擺下,那個香囊隱隱可見,我不由嗤笑一聲,心中說不出的莫名悸動。
舉起手中的笛子,微微顫動,吹的是《漢宮秋月》。
笛音不似琴音和琵琶那般渾厚,卻有自己一種味道。幽幽劃過凝滯的空氣,似秋雁振翅,一顰一動,清晰可聞。
一曲奏罷,心中卻還是堵得緊。我轉身,朝侍立在我身後的蘇安一笑,問道︰「敢問蘇公公,可否借紙筆一用?」
蘇安忙道︰「小主您要用,自然是有的。」
說著蘇安便領著我進了含元殿內的偏閣內,指著面前擺滿毫筆和方硯的檀木案桌笑道︰「這是平日里皇上作畫用的案台,小主您看還行?」
我走近前細看後,淺淡一笑︰「很好了,有勞蘇公公了。」
「小主您這話,奴才可不敢當。那奴才就不打擾小主了,奴才告退。」說著,蘇安打了個千,退了出去。
我鋪平一張桃花碎胭脂紅的寶宣,用玉石鎮紙壓住了。褪下手中的玉鐲,揀了一支上好的青瓷筆筒狼毛細毫。蘸上磨好的石青,在宣紙上信手涂染起來。
換過一支畫筆,我用筆尖點了點鮮亮的英紫色顏料,在點點胭脂紅的寶宣上輕輕描畫。最後一勾,我收了畫筆,將筆擱在鎏金銅雕伏龍筆山上,取了如意玉石鎮紙,細細端看自己方才所畫。
石青色的修長枝葉下一叢一叢的紫色花朵開得正盛,晶瑩露珠落在花瓣上,泛出微弱水光。
畫的是那日在寧鄴王府里看到的惠蘭花,驟雨過後花更勝,仿佛有陣陣馨香從畫中溢出。
正看得入神,卻不想被人從身後環抱住。我轉過頭去看,果然是蕭澤。
「皇上醒了?」我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太近,刻意將頭微側一些,問道。
「嗯。」蕭澤應道,十指緊合在我腰前︰「醒來時不見你人,問蘇安才知道你來了這里。」
「臣妾怕打擾到皇上休息。」我輕露貝齒,盈盈道。
「你這畫的是什麼?我瞧著,似乎是蘭花。」蕭澤眼眸轉向我手中的畫,端詳片刻,問道。
「是。」我將手中畫卷展開,答道。
「這是什麼蘭花,怎麼我從來沒有見過?」蕭澤許是見這惠蘭花花形奇特,所以才有此一問。
我轉過頭看著他,笑靨如花,道︰「皇上哪里能什麼都見過呢!臣妾幼時曾隨外祖父到建鄴城外的棲霞山游玩,有幸在山谷中尋得此蘭花,後來便移栽在自家園中,臣妾很是喜愛此花,後來臣妾北上選秀,就再也不得見了。」
「原來如此,難怪我從未見過此花。」蕭澤點頭道。
說這話時,蕭澤的下巴抵住我的額頭,語氣中含有一絲愧疚,輕聲道︰「貞兒,是我不好,惹你想家了。」
我回過身,握起蕭澤的手,笑道︰「是臣妾自己不好,沒得想念起家鄉了,皇上無須自責。」
蕭澤見我露出笑容,也是粲然一笑,握緊我的手︰「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命人準備了些小點心,你陪我一同去嘗嘗。」
桂花糖糕、松子酥、紅豆蜜果糖和蟹黃蛋卷饃饃,都是蘇杭一代有名的糕點。
看著這四碟點心,我握著銀箸的手不自覺的停了下來,抬眼望向蕭澤。
蕭澤夾了一塊松子酥放到我面前的黃底紋牡丹琺瑯瓷碗里︰「你快嘗嘗,這是我吩咐御膳房特意做的,听蘇安說啊,做這糕點的還是建鄴來的呢,你看看是不是和你家里的一樣?」
我竟不知道他對我用心到了如此地步。只凝神盯著他,也不說話。
蕭澤放下銀箸,眼眸轉向我,溫柔道︰「我知道你心里想家了,也不知該為你做些什麼,所以才命人做了這些蘇杭點心,想著你看了,也許會開心些。」
听他如此說,我眼中竟泛出淚水來,笑著用絹子拭了︰「臣妾不想皇上竟如此待臣妾,臣妾很是高興。」
蕭澤伸手撫了撫我的頭,笑道︰「怎麼哭了,既然喜歡,那就快嘗嘗吧。」
夾起松子酥,輕輕咬下一口,一陣香甜沁入心底。
之後連著三夜,這夜夜鳳鸞春恩車都停在我瓊華軒的門口,蕭澤對我如此寵愛,早已是惹得六宮側目。如今連著五日都是我侍寢,宮內眾人都是怨氣沖天,都道我一人獨承雨露,霸佔皇上恩寵。
因蕭澤吩咐,連著幾日都沒有去給皇後請安了。今日從含元殿回來,看著時辰快到晨昏定省的時候了,我便吩咐瓊奴和羽香替我更衣,準備去皇後的坤儀宮請安。
到坤儀宮時,大半妃嬪已經到了。我斂斂衣襟,上前行禮,柔聲道︰「嬪妾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見過各位姐姐,姐姐們萬安。」
皇後笑著讓我起身賜座。
我扶著瓊奴輕輕在檀木雕花椅上坐下,見孫容華正朝我點頭微笑,也朝她微笑示意。
「我還以為沐良媛日日伺候聖駕辛苦,沒有閑工夫來給皇後娘娘請安,怎麼今日倒來了,真是稀奇。」冷不丁的一句話,從潘容華的嘴中吐了出來,她眼光朝我一橫,滿是妒恨。
我听她如此露骨諷刺,臉上已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起身答道︰「給皇後娘娘請安是做妃嬪的本分,嬪妾又怎敢不來呢。」
「給皇後請安是本分沒錯,就怕有些人恃寵生嬌,忘了自己本分。」榮貴嬪用絹子點點鼻尖,側首朝潘容華笑道。
「沐妹妹向來恪己守禮,自然不是那些忘了本分的人。」孫容華笑著說道,想替我解圍。
「孫容華這句妹妹叫的可真親熱,當真是姐妹情深,只是我們沒有這個福氣,攀不上這麼個得寵的好妹妹。」前些日子頗得寵愛的呂小媛睨一眼孫容華,出口譏諷道。
孫容華常來我瓊華軒閑坐,所以這幾日也見了蕭澤幾面,不想卻成了別人的話柄。
我朝她望去,面露歉意。不想她也正看向我,見我看著她,便朝我一笑,示意她沒有關系。
我看著呂小媛那得意臉孔,不由心下一怒,面上依舊含笑道︰「前些日子,我染病久居在瓊華軒內,孫容華姐姐常來探望,所以感情深厚些。咱們大家同處**,自然都是姐妹,我不敢說自己福氣有多厚重,不過若是呂小媛也想沾沾福氣的話,我倒很是歡迎呢。」
呂小媛嬌容頓時轉色,杏目圓瞪看著我,正欲出語反駁。
端坐一旁久不開口的純妃,此時卻輕啟嬌唇,說道︰「本宮怎麼覺得呂小媛今日話特別的多呢!」
純妃這一開口,呂小媛便不再言語了,只用怨恨的眼光掃向我。
純妃放下手中的茶盞,長長的金護甲踫在桌腳,發出清脆聲響︰「幾日不見沐良媛,發現良媛口齒變伶俐了。」
我本欲開口回話,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坐在鳳座上的皇後,開口道︰「馬上就到元宵了,皇上吩咐了,今年元宵要好好熱鬧一番。」
「臣妾還想著去年的元宵時,純妃娘娘吩咐內務府做的花燈,那花燈不但樣式繁多,還都做的美輪美奐呢!」婉嬪梨渦淺笑,朝皇後道。
純妃听了婉嬪的話,臉上不由生出一絲得意之色。
皇後也瞧見了純妃的得意,輕盈一笑︰「可惜本宮不能親眼一觀,倒是遺憾得很。不過,相信今年本宮操辦的,也不會讓婉嬪你失望的。」
婉嬪微微一愣,隨後蜿蜒一笑,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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