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團簇簇,奼紫嫣紅——一排修竹迎風而擺,發出簌簌聲響。海棠香味陣陣飄來,清香不而甜膩,十分好聞。
摘下幾片新鮮海棠花瓣放入烹煮的茶湯中,雨青色的茶水在蜜棕色的茶罐里不住的翻滾沸騰,像極了梅雨季節里怎麼也過不去的日子,煎熬里慢慢泛出水汽,朦朧了實現。
我斟了杯茶在白玉盅里,遞給蕭涵︰「王爺請用茶,這茶葉是雨前龍井,水是去歲收的雪水。您嘗嘗還入的了口不?」
「能得美人烹茶,是人生一大幸事。這茶不用品也知道定是香的。」蕭涵把瓷盅放在鼻尖前一嗅︰「何況這樣的好茶配上這樣清冽的雪水,加上你烹茶的技藝,這自然是杯好茶。」
我給自己斟了杯茶,輕呷一口輕笑道︰「王爺過譽了。王爺這次從江南回來,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吧?」
「心里著急著回京,也顧不得勞累不勞累了。」蕭涵把茶盞擱在大理石桌面上,道︰「一路過驛站的時候都換了三次馬車呢。」
「王爺是惦記著身上的公務吧。江南水患平定,可是多虧了王爺呢。」我瞧一眼蕭涵,白皙臉龐略顯憔悴,顴骨凸顯出來,這些日子必定是累壞了︰「不知道皇上準備如何封賞王爺呢?」
蕭涵理了理略微有些褶皺的袖口,抬起清冽的眸子看向我︰「還能怎麼封賞。我如今貴為親王爵位,享雙倍俸祿。就連宅邸也是這京里最好的。你說皇上還能再封賞我什麼東西呢?」
我走上前去,語不傳六耳在蕭涵耳邊輕語道︰「把整個江山給你。」
說完這話,我轉身欲回到自己座位上。卻不想蕭涵伸出手一把把我的手捉住,拉到他身前。臉上帶著一抹狎笑︰「我怎麼听你這話里滿是酸味。他要是把這萬里江山給我,你能願意嗎?」
我趁他手一松,掙月兌開來,後退兩步︰「我願不願意的又有什麼關系。關鍵的是你心里想不想。」
蕭涵端起茶盞來,飲一口茶水,一笑︰「若是你不願意,那我也只得忍著了。」
看著蕭涵滿臉認真的表情,我一時語塞。想不出說什麼話好,我只得呆坐在那里,目光看著遠處。心里不知想些什麼。
好在蕭涵並沒有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他頓了頓,開口道︰「紹兒怎麼樣?我在江南听到說,紹兒是早產出來的。」
我點點頭︰「紹兒好著呢。雖說是早產,但這些日子宮人和他外祖母精心照料,身子壯碩不少了呢。」
「可惜身份有別,我不能去看看他。」說著蕭涵從懷里掏出個東西來遞給我。
我接了過來,打開茜紅色的錦綢。里面是金燦燦的嵌玉長命鎖,上面嵌著祖母綠寶石和大小二十多顆白玉寶石。
「這是在普陀寺觀音像前開過光的,能護佑紹兒平平安安。」蕭涵道︰「听到你早產消息的時候,我正在紹興巡視河堤呢。若不是看著這江南黎民苦不聊生,我怕早就丟下手頭的事情趕回長京來了。」
蕭涵這話里幾分真幾分假,我一時分辨不出來。只笑著看向他︰「朝廷事情最是重要了,哪能為了這樣的事情就趕回京城來呢。再說我這不是好好的把紹兒生下來了,也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所幸如此。」蕭涵眉毛一揚︰「我听何彥方說,是我留下那一味密藥起了作用?」
我給蕭涵添了些茶水︰「若不是你留下的密藥。我怕是熬不過這一關了。說到這事,我還沒有好好謝過你呢。」
說著。我站起身來朝蕭涵一福,算作道謝。蕭涵擺擺手︰「你我之間還需要如何客套嗎?」
「我只是不知道為何你會未卜先知?難道你算出我有此一劫?」我目光落在蕭涵臉上。好奇著問道︰「不然你怎麼會留下這救命的密藥呢?」
「宮中向來不是翻雲覆雨,變幻詭譎嗎?這人心難測,你得聖寵又懷有身孕,難免不遭人妒忌。這女人妒忌心一上來,只怕就得做出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了。」蕭涵拈了幾片海棠花瓣丟在碗盞里︰「這密藥留給你就是以防萬一的,我原本還指望著用不上的,誰料到還真用上了。」
「等紹兒滿周歲那天,我得好好看看。他長得和你像不像?」蕭涵問道。
「像。」我看著蕭涵一臉好奇的樣子,不忍心拂了他的心意,只得點點頭應和道。
蕭涵似是想起了什麼,抬起眸子看向我︰「對了,你不是說找我有事情嗎?到底是何事?」
話入正題,我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成親王病重的消息你可知道了?」
「一回京我就听到這個消息了。只是公務在身還沒來得及去成親王府探望呢。」蕭涵頷首道︰「听人說都米湯不進,臥床不起了。這樣式,怕是一時半會好不了了。」
「別說一時半會好不了,听宮里的御醫說,只怕這一關是熬不過了。」我想到這里,也忍不住抹了抹眼角淚漬。
蕭涵把我的動作盡收眼底,開口道︰「成親王病重和你求我的事情又有什麼關系呢?」
我緩緩開口︰「你可知道啟祥宮的寧妃?就是我初入宮時,住的那個啟祥宮。」
夜色慢慢侵入整個太微城,宮人們忙著在這宮里的各個角落添燈點燭。一時無邊的光亮溢滿每一個宮室,說不盡的富貴堂皇。
永壽宮里,瓊奴幫寢殿里添上羊脂蠟燭。羽香倚靠在朱漆的大門上,朝宮門外望去,口中焦急道︰「這人怎麼還沒來,可別出了什麼岔子。」
瓊奴走到羽香跟前,連啐了幾口︰「呸呸呸,可別亂說。哪能出什麼岔子,定是這宮里路多難辨,所以到現在還沒過來。」
屋子里,一身太監裝扮的寧妃也是滿臉急躁的站起身來,牽過我的手道︰「貞兒,不是說好了戌時三刻過來的嗎?怎麼這麼久了也沒見著人呢?可別真出了什麼岔子呀。」
我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別急,就像瓊奴說的那樣。這宮里難行,許是多走了些彎路,所以才遲了的。」
說著,我側過臉去問了問候立在一旁的小福子︰「小福子,你可問清楚了,今個皇上誰的牌子也沒有翻?」
小福子點點頭︰「回主子的話,奴才打听清楚了,今日皇上在含元殿召見群臣,所以沒有翻牌子。今夜怕是不會來咱們六宮里了。」
我點點頭︰「這樣就好。只要皇上不來六宮里,咱們也就不用提心吊膽了。」
正說著,一個太監從永壽宮宮門里走進屋子,朝我行禮道︰「奴才小陸子參見如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我瞧見這小陸子來了,臉上一喜,問道︰「怎麼來遲了?這一路上沒有給人發現吧?」
小陸子恭聲答道︰「回如主子的話,這宮里實在太大,奴才一時走錯了路,所以來晚了。這一路上奴才都很小心,沒有給人發現。」
小陸子說完我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忙轉身朝寧妃道︰「你快些去吧,可別耽誤了時辰。」
「王爺吩咐了,在含元殿外露水風光亭前等著主子呢。主子快些去吧。」小陸子低著頭,目不斜視,口里說道。
寧妃看我一眼,目光里含著感激之意,點頭道︰「那我就去。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瞧著寧妃遠去的背影,我忍不住嘆一口氣,情之所向,無往不靡。該要去面對的總是要去面對,但願今夜之後她能開心一些。
兩個時辰里,我都歪在床榻上翻閱著手上一本《詩經》。面上雖然在看書,但心里卻是擔心這宮外的事情,是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我把目光投向手上的鉛字上,恰巧就落在那一行「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合上書本,宮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喚羽香開門看看,羽香應聲而去,不一會領著小福子走了進來。
小福子給我磕了個頭道︰「主子,寧親王的轎輦入宮了。現在怕是要到含元殿了。」
我點點頭︰「知道了。你到宮門口去候著,只怕一會寧妃就要回來了。可千萬別讓人看見了。」
小福子微微頷首,垂著手退了出去。一盞茶的功夫,寧妃就回到了永壽宮里。
我忙讓羽香和瓊奴帶著寧妃去內室換了衣裳。小陸子走到我跟前,行過禮後,我開口道︰「小陸子今晚辛苦你了。現在王爺在含元殿里,你快過去侍候著吧。」
說著,我朝小福子使了個眼色。小福子會意,托著二十兩銀子交給小陸子,笑道︰「這是我家主子給公公你買酒喝的。還望公公你不要嫌棄啊。」
小陸子推辭這不肯收下︰「主子,臨走時王爺吩咐,不許收主子一分一毫。」說著,小陸子從懷里掏出一個錦包給我,道︰「王爺還讓奴才把這些東西交給主子,讓主子一定要收下。」
說著小陸子低著頭退出了寢殿里,燈火打在我的睫毛上,照射出一道好看的弧線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