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嬪如今雖然落魄,但卻依舊保留著從前的那一分警惕和威嚴來——鳳目微怒看著我,不施粉黛的唇依舊是那樣的紅艷。耳墜上一對東珠耳環垂下來的米珠流蘇打在她光潔的臉頰上。慎嬪側過臉來,開口道︰「如妃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倒是听不懂了。」
我眼眸對上慎嬪美目,在床榻邊的花墩子上坐了。轉過身去取了個白玉瓷盅替慎嬪斟了盞熱茶︰「慎嬪怎麼倒反過來問我這話是什麼意思呢?也不知道慎嬪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假不懂了?」
「這就好比今天翊坤宮里養著一條狗,平日里對你搖頭擺尾,親熱得不行。而忽然有一天卻撲過來反咬你一口。你覺著這事情會是怎麼回事呢?」我把茶盞遞給她,站起身來︰「你自己多想想吧,我就回宮去了。這飯菜我已經幫你擺好了,你若是還是不想吃,那我明日再來收。」
說著,我拖起自己長長裙擺,提起空著的食盒子。撩起厚厚簾子走了出去。只留下一抹明艷的背影給慎嬪。那案上的茶盞還騰起那白煙似的熱氣。
回到永壽宮,我喚來小福子︰「小福子,你去打听打听,這些日子翊坤宮和姜良娣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過節。我瞧著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小福子走後,羽香湊上前來問道︰「主子是懷疑姜良娣?那夜奴婢也覺得這事情太過蹊蹺了。也許是該查查才好。」
「不是懷疑。」我接過瓊奴遞上來的茶盞,掀開茶蓋子一股濃郁的紅茶香氣︰「這件事情是姜良娣做的肯定無疑。只是我好奇的是,姜良娣位卑言輕,即便慎嬪如今不得聖心,依著她的膽子。也不敢作出這樣的事情來。」
「若是小姐想知道,為何不把姜良娣召來問問。」瓊奴出著點子︰「這樣子,豈不是省去了很多的麻煩?」
我呷一口熱茶,吩咐斜靠在殿門口繡著花的畫菊去替我折一把百合來。然後才開口道︰「有個詞叫做打草驚蛇。若這件事情不是姜良娣獨自一人做的,那若是冒然行事,只怕會引起別人的警惕。」
「杜甫有句詩說得最好。」我淡淡說道。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瓊奴不假思索的月兌口而出。我與羽香瓊奴三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畫菊折了一把狐尾百合來,交給我時。笑道︰「這狐尾百合是特意從鳳棲湖畔摘來的,那邊的百合開得最盛。奴婢還沒走到湖畔時,那香氣就已經撲鼻而來了。」
吩咐瓊奴去取了個廣口青瓷斛來,我把手中的狐尾百合細心修剪了,一枝一枝的插進那青瓷斛里。
小福子踮著腳走進來,朝我行過禮後︰「主子吩咐奴才去查的事情,奴才已經查好了。」
「你說你的。」我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嫻靜的挑揀著每一枝百合花。剪去它們多余的枝葉,保持著它們該有的那種華美而又不妖冶。
「奴才打听到,前幾天慎嬪娘娘似乎找過姜良娣。好像是要把文瑯帝姬要到自己身邊撫養。」小福子低著頭說道︰「好像姜良娣似乎是不大願意,求了慎嬪許久,可誰料,慎嬪執意如此。一定要把帝姬要到自己身邊來。」
我握著剪子的手一頓,原來如此。心里不由得嘆一口氣,看來這姜良娣心中最疼愛的還是自己的親骨肉文瑯帝姬。所以當慎嬪要把文瑯帝姬要到身邊去時,她就想到了這樣的法子。雖說這法子陰毒。但初衷卻讓人沒有辦法厭惡起來。
「看來這姜良娣是因為慎嬪要要去文瑯帝姬,所以才想出了這樣的法子。」瓊奴開口道。
「奴才還打探到一個消息。當初慎嬪問姜良娣要來文瑯帝姬的時候,還許諾姜良娣只要自己能復位。一定給姜良娣晉位。」
听到這句話,我不由得在心里冷笑幾聲,人總是這樣的不堪。只有在自己處于劣勢的時候,才會想著如何去倚靠別人,許以別人好處。而當初自己盛極一時時,卻從來沒有想過姜良娣。
「慎嬪是想用這文瑯帝姬來幫助自己復位。」羽香想了想,開口道︰「所以才千方百計的要把文瑯帝姬要到自己的翊坤宮里,並如此許諾姜良娣。」
「人都是無法去忍受自己所處的頹境的。何況是她那樣曾經似明月般高高在上的人。如今肯放段來允諾姜良娣,怕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了的?」舉起銀剪子,把那朵開敗了的百合花連根剪斷。沒有絲毫的遲疑。
「誰又能想到姜良娣會使了這樣陰險的法子來加害慎嬪呢。」瓊奴說這話時臉色並不大好看,在她一直的思維里,這姜良娣不過是位分低微的妃嬪而已,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姜良娣也能用這麼狠毒的招數來置人于死地。
「舐犢之心誰人沒有呢?假使今日有誰要從我身邊奪走紹兒,我也會用盡所有的辦法來阻止他。」這樣的心思我能理解。
我忽然陷入了兩難的境界。羽香也很明白我現在的處境︰「那主子,咱們現在應該怎麼辦才好呢?是故作不知放任不管,還是去和皇上稟明此事呢?「
我斜靠在軟枕上,閉起眼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緩緩掙開,在打理好的百合花上噴撒一點水,讓它顯得更新險些。然後淡淡開口道︰「你們倆陪我去一趟毓靈宮吧。許久沒有去見和妃了,正好今日就把這百合花送過去給她吧。」
從和妃的毓靈宮出來的時候,已經暮色四合了。我扶著羽香坐上轎輦。
羽香手里捧著和妃送給紹兒的一盤荔枝兒,口中笑道︰「那百合花和妃娘娘喜歡的很呢,特意讓寶兒擺到她案邊去。說是改日還要再問主子討呢。」
我也是淡淡一笑,開口道︰「不過是自己胡亂插的,她倒也喜歡,若是換了別人只怕是瞧不上眼呢。」
羽香陪笑道︰「主子這話說的,和妃娘娘和咱們主子那樣好,怎麼還會嫌棄主子送的東西呢?瞧和妃娘娘那樣子,可是歡喜的很呢。」
我心下自然明了,點頭道︰「自然是這樣。正因為如此,我今日才會來這毓靈宮。」
瓊奴站在一旁,出聲道︰「小姐今日在毓靈宮里怎麼把事情都告訴了和妃娘娘呢?難道是想讓和妃娘娘出面去……」
瓊奴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我打斷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這件事情等咱們回了永壽宮後再說。」
我一句話就把瓊奴肚子里滿月復的疑問給壓了下去,只看我一眼,瓊奴開口催促著轎夫快些走。瞧著這天色也不早了,只怕紹兒又該在永壽宮里哭鬧了。瓊奴心里是記掛著紹兒的。
回到永壽宮,陪著紹兒用過了晚膳後。吩咐小宮女們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干淨了,我又陪著紹兒玩鬧了會,這才讓林乳娘把他帶去偏殿睡了。
羽香替我奉了盞熱茶,瓊奴添了枝蠟燭。端來一匹錦布,瓊奴朝我道︰「小姐,這是皇上下午讓人送過來的。」
我接過瓊奴遞上來的錦布,一邊翻開著,一邊開口道︰「瓊奴,你是不是疑惑我為何要把事情全和和妃說了?」
瓊奴心里的疑惑被我點了出來,忙點點頭開口道︰「奴婢就是疑惑,小姐和這和妃主子說這件事情的目的是什麼?難道是想讓和妃娘娘去告訴皇上和皇後?」
我眸子轉向瓊奴,點點頭︰「你猜得不錯,我就是想讓和妃去告訴皇上和皇後整個事情的始末。」
「主子為何要這樣安排?難道慎嬪失去聖心不是主子最想見到的嗎?」羽香雖然知道我不會隨便做這樣的安排,擔心也很不解,所以搶在瓊奴開口前問我道。
「慎嬪失寵自然是我樂于見到的。但是,你覺得皇上心里就沒有一點懷疑嗎?與其等皇上自己來發現,不如咱們先告訴皇上吧。咱們皇上不是一個不念舊情的人。既是皇上不念舊情,太後也不會容忍皇上把慎嬪怎麼樣了。所以只要太後在一天,這慎嬪就不會有性命之憂,也不會淡出皇上的眼光之外。」
「可是小姐為什麼不自己去和皇上或是皇後說呢?反倒要和妃去帝後面前說呢?」瓊奴開口問道。
「舊日里我與這慎嬪的過節還少嗎?這件事情我離得越遠越好,否則既是沒有心思也會被別人誤解。我也只讓和妃去找皇後,怕是只有皇後出面才是最好的。」我模著自己手指上一枚戒指,開口道︰「皇後畢竟是六宮之主,這件事情她出面是最好不過了。」
「可是皇後娘娘素日里也與這慎嬪有過節。若是皇後娘娘再給這慎嬪使壞呢?」羽香這樣的說法也不是不可能。
我道︰「她若是給慎嬪使壞,也與我無關了。只要我不與這件事情扯上關系便就可以了。」
我的眸子里閃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目光來,這下子,羽香和瓊奴心里也就明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