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禮制,莫瑾言回門之後可以在娘家住上幾日。
至于具體可以住多少天,有「八對八,兩頭發」「九對九,兩頭有」之說,意思是初八回門就住八日,初九回門便住九日,而且都是吉祥的征兆。
瑾言成婚的日子是臘月初六,回門日是初九,那就可以在娘家住滿九日。
臘月初九,大寒,亦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
不過家中的溫暖稍稍抵消了一些寒冷之意,而且九天時間不短,可以讓莫瑾言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緒,也好好籌謀如何先模清楚夫君南華傾的病情。不然,幾個月之後南華傾一命嗚呼,她還得一如前生,乖乖束發出家,以「戴罪之身」囚于侯府之中。
因得南懷古尚未成年,所以可以暫居在莫府內院。不過南懷古到底是莫謹言的小叔,白氏有意隔開兩人,就把南懷古安排在緊鄰正房的一個院落,即方便自己照看,也離得謹言的閨房隔了好幾個院牆,不會生出閑話。
莫謹言回到自己未出嫁時的閨房,看著既陌生又熟悉的一應家具擺設,心頭卻感到空落落地,更是覺得有些患得患失。還好母親白氏拿來了枕被,想在有限的時間里盡可能的與女兒多呆在一起,瑾言不需要獨眠,這樣讓自己踏實了不少。
母女重逢,特別是對于瑾言來說,與娘親分別了足足十七年,自然格外珍惜相處的每時每刻,兩人說著話,拉著家常,幾乎到了三更天才會睡下。
就這樣,白日里,有南懷古陪著喝茶聊天,母親亦會親自下廚,做了好吃的,三人不分內外,一起用飯,熱熱鬧鬧,好不悠閑地過了兩三日。
只是眼看歸寧的日子一天天過去,瑾言覺得自己一直籌謀著的「計劃」,也該實施了
臘月十一,天冷風大,早早用過晚膳,謹言就囑咐南懷古好生休息,別看得太晚,然後挽著母親的手腕,兩人一起回了房。
白氏忍了好幾天,今天見女兒有些沉默,終于開口問了景寧侯的病情︰「瑾兒,你夫君待你如何?他的身子,可見好些了?」
瑾言當然听得出母親的弦外之音,知道作為父母的,肯定最關心能不能抱孫子,瑾言想了想,便順水推舟,將南華傾的情形略加描述了一番,然後才承認,自己嫁入侯府三日,都未曾與夫君圓房。
看到白氏的眼楮越睜越大,瑾言又把侯府將侯爺的病情瞞得十分嚴密之事說了出來,並提及皇後下了旨不許下人嚼舌,所以連自己這個新夫人,也打听不出什麼所以然。
白氏耳朵听著,心中著急,只想替女兒尋思個辦法,至少,先讓女兒和夫君圓房再說。
女兒畢竟是嫁過去沖喜的,雖也是明媒正娶,但卻多了一層用意,和普通出嫁還有些區別。
換句話說,一般女兒家若是未曾與丈夫圓房,丈夫就去世了,那還能出了夫家回到娘家再嫁。而瑾言的婚事,當初定好了就是去沖喜,景寧侯抱病,那就有可能無法圓房,這是雙方都默認了的。
即便兩人沒能圓房,這婚姻也是坐實了的,更改不得。
而且世俗里對沖喜的小娘子都有些偏見,若是嫁過去了夫君任不見好,那多半是要怪責在新娘子身上的,會認為她沒福氣。要是遇上嚴格點兒的貴冑世族,還會連帶追究為兩人合八字的寺廟和僧人,鬧到官府去的也不是沒有。
他們夫妻倆當時之所以應允這門婚事,讓寶貝女兒去沖喜,一來,是因為皇後懿旨,不敢違背。二來,白氏和丈夫都認為景寧侯雖然是個病秧子,卻正直盛年,而且他們也打听清楚了,知道南華傾是因為情根深種,犯了相思疾,算不得什麼大病,只是拖得久了沒有緩過來。再者,瑾言容貌過人,乖巧溫順,那南華傾再怎麼念舊,看著一個鮮花兒般美貌的新娘子在身邊,怎麼也會慢慢淡忘已過世的表妹,漸漸接納瑾言才對。
只要心回來了,那身子也會好起來的——這便是當初莫家答應這門婚事的原因和真實想法。
但現在听女兒如此一說,白氏頓覺不妥。若是沒什麼大毛病,為何連皇後都要親自下封口令不許府中議論侯爺的病情呢?難道,當年景寧侯是因為未婚妻突然暴斃而落下病根的傳言,只是一個粉飾太平的借口罷了?
想著,白氏的情緒就驟然緊張起來,這下再也睡不住了,從床榻上坐起來,借著床頭點著留夜的一點油燈,低聲望向枕側的女兒︰「不行,為娘要休書一封,讓你爹趕緊想辦法查清楚侯爺的病因病癥。不然,這等于是你爹娘我們把女兒你往火坑里推呀!」
就知道母親會有這樣的反應,瑾言也坐起身來,嬌小的身子裹在素白的軟緞中衣里,細弱地讓人心疼。
但身子小巧的她,目光卻冷靜沉著,穩如千鈞。看著母親,瑾言開口道︰「娘,女兒倒是有個法子,可以弄清楚侯爺的病情,就是需要娘親您配合一下,可好?」
「法子?什麼法子?」
白氏月兌口而出,卻反應過來自己的女兒才十三歲,能想到什麼法子呢,隨即一嘆︰「你困在侯府里,肯定什麼也打听不出來,還是等你爹回來,我再好好和他商量吧。咱們莫家世代皇商,宮里頭也認識些人。既然你說有個御醫專門住在景寧侯府里為侯爺請脈,那太醫院里就肯定有藥帳。拿了方子,再出去問穩妥可靠的大夫估計,也只有這樣了。」
「娘,女兒等不了那麼久。」
瑾言卻搖搖頭,對這個看似最穩妥的辦法直接否定了︰「正好這幾日侯爺去了慈恩寺暫住養病,女兒想,找個借口請沈太醫過來,親自問他!」
「直接問那個太醫?」白氏一驚,眼楮都睜大了︰「都說不能打听侯爺病情,你怎敢當面問!女兒,你別沖動,也別急,慢慢來!」
伸手抓住母親,瑾言試圖讓她明白自己不是一時沖動,所以語氣愈發地穩了起來︰「我剛嫁入侯府,再怎麼說,也是侯爺明媒正娶的妻子。妻子過問丈夫病情,沈太醫就算知道有皇後懿旨,卻也少不了透露兩句。而且,女兒有個最理直氣壯的由頭,那就是到底我這個妻子到底能不能和丈夫有後的大問題!還有,既然皇後都下至要瞞住侯爺的病情,就算拿了宮里的藥賬,恐怕也是三分真,七分假,拿出去打听始終無法得到最確切的答案,還不如直接問沈太醫。女兒亦相信,以沈太醫的身份,應該不會泄露女兒曾向他打听侯爺病情的事情,這樣外人也不會知道。」
被莫謹言這麼一說,白氏將信將疑,但還是覺得不太放心︰「女兒,你在侯府里,若是單獨與沈太醫見面,難免會被人瞧見,然後往宮里頭遞消息。萬一讓南皇後知道了這個情況,豈不對你不利!」
「所以,女兒才需要母親幫一個忙。」接過母親的話,莫瑾言微抬了抬眉梢,一雙水眸被幽暗的燭火照映著,閃出點點星輝,看在白氏眼里,竟是說不出的信任。
一咬牙,白氏點了點頭,伸手將謹言細弱微涼的手腕握住︰「女兒,為了你的將來,母親什麼都願意做,你說吧,需要我怎樣。」